我的身体每况愈下,许是心病太重,便是吃再多的汤药也提不起精神来,好在腹中的孩子尚算平安。安景凉每日下朝都会来看我,只是我和他二人之间却是相顾无话,我因为哥哥的事情又因为安悠然的事情自然无话同他说,也不知他是否看穿了我的心思,却也并不同我解释什么。
几日后自宫外传来消息,说苏云瑶抵不过流言蜚语,伤心之余便去了灵犀寺,想要削发为尼,灵犀寺的姑子念她红尘未断便只允了她带发修行,父亲和母亲劝阻不得,只得任她住在灵犀寺。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喝完安胎药,却是气的差点没吐出来。
青烟轻拍了拍我的背,有些埋怨道:“这二小姐也太不懂事了,好容易娘娘将此事给压了下来,如今她又闹出这一出,难道还嫌娘娘的心不够乱吗?”
青烟将汤药的碗撤了下去,又递来一杯清茶,我接过,轻酌了一口,她见我无话,便是又道:“娘娘您看这件事情要怎么做?老爷派了人来问娘娘的意见。”
我微微揉了揉太阳穴,朝了青烟道:“去回了父亲,就说苏云瑶要怎么样都随她吧,以后她的事不必再过问本宫了。”
我心中亦是动了怒,想不到苏云瑶还要来这一招,我如今为了宫中的事情已心力交瘁,再没有精力去过问她了,她既然选择了如此,那我又何必去费了口舌劝她,倒是白白的叫我费神费力。
青烟应了下来,努了努嘴,还想要再说什么,却听外头丫鬟急急的跑了进来,她转身怒骂道:“如此着急做什么,不知道皇后娘娘在歇着吗?”
宫人忙着跪地道:“皇后娘娘恕罪,是飞羽殿出了大事……”
我一惊,连着身子也直了起来,“你说什么?”
宫人急着说道:“飞羽殿的杜昭仪早产了……”
杜涵月早产?忆起她怀孕之期,下月才该是预产期,怎么会?
“青烟,备轿飞羽殿。”
我勉强撑起身子,许是坐的久了,起身之时摇摇欲坠,青烟忙扶上我,紧张的问道:“娘娘可好?要不您先坐着,待奴婢去问清楚了您再过去吧?”
我摆了摆手,若说别人也就罢了,然杜涵月与我关系非同一般,她如今还不知是什么状况,我又哪里坐得住。
“罢了,你扶本宫出去吧。”青烟见我如此,亦不再劝阻,又替我加了件披风,方才扶了我出去。
到飞羽殿之时,安景凉已经到了,来往的宫人手中捧着的瓷盆里晃荡着鲜血,空气中亦是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我忍住呕吐的冲动,朝了安景凉走去。
“你怎么来了?”安景凉皱着眉头将我扶往一边坐去。
我急着反问道:“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早产的,陛下可有问过太医了?”
安景凉应道:“你别急,太医如今正在里头,到底怎么样朕也还不知。”
我极力平复了自己紧张的心情,只能坐在一旁等候,期间我环顾了下周遭,却是不见其他后宫妃嫔,就连楚世吟都未出现,我暗自纳闷,楚世吟负责照顾杜涵月,此番杜涵月早产这么大的事,她又如何会不见呢
?
这厢才想着,熟悉的声音却是自内室传来,下一秒,楚世吟匆匆跑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道:“陛下,陛下……”
安景凉一把拉住她,厉声道:“慌什么,里面怎么样了?”
我从未见楚世吟那样心急过,连着妆容发型都乱了,她双手抖索,也不敢正眼看安景凉,只尖着声音道:“怕是……怕是要生了,产婆正……正在里头,形势……形势不容乐观。”
自打杜涵月有身孕起,都是楚世吟负责的,即便她不希望杜涵月顺利产下皇子,但那也是私底下想的,明面上她自是希望杜涵月能平安生产,若是她出了什么事,第一个问罪的便是她楚世吟,她如今这般着急也是正常的。
我由着青烟扶起身子,上前几步,拉了楚世吟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本宫说清楚!”
楚世吟这个时候倒也没了往日的骄纵,面对我的质问却是无话可说,我甩开她的手,转身便要往里去,她却疾步上前拦住了我,“皇后娘娘还是在外等着吧,里头……”
“里头怎么了?难道本宫就不能进去吗?你给本宫让开!”我心急如火,哪里管得了她,便是一把将她往一边推去,甚至都没有去看安景凉的表情,抬脚就往内室去。
然才至内室门口,便听闻里头传来一阵惊呼声,尔后便见产婆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在见到我后,慌忙跪了下来。
“怎么回事?可是生了?”未听到孩子的哭声,却见产婆跑了出来,我心中甚是疑惑,忙出声问道。
产婆低着头,诺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生……生了……只是……”
产婆的身子不断的抖索,似乎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我此时也顾不上她,只听到杜涵月生了,便是快速进了内室。
然出现在面前的场景叫我差点跌倒在地。
满室的宫人跪了一地,中间床榻上是奄奄一息的杜涵月,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此时躺在床上,双眸紧闭,身上的毯子半盖着,额头上满是汗水,她微微动了动手臂,抬了抬眼眸,轻声呢喃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孩子……”
我站在内室门口,眼神停在床榻前的木盆中,一团血肉模糊的婴孩躯体蜷缩在木盆中央,血红的身躯好不吓人。
掩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来,杜涵月生下的居然是一个死婴,还是一个周身血红的不详之物,究竟是为什么?我想起之前荣霜下的药,可是那药早就已经被杜涵月觉察,不再服用了,这期间她的身体状况也非常良好,太医检查也毫无不妥之处,那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身后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我一惊,慌忙回头想要去拦,然还是晚了一步,刚回头,安景凉便是出现在了我面前。
“如何了?生的是公主还是皇子,苏卿,快去抱来给朕瞧瞧。”安景凉面露喜色,并不忌讳产房内的晦气,竟是等不及孩子抱出去就直接进来了。
我挡在他面前,实在不忍心将事实说出,安景凉这才注意到我的不对劲,他环顾了下周遭,又见宫人跪了一地,也不闻孩子的哭声,他面上的笑意渐渐隐了下去。
“陛下……”他越过我,径直往床塌边去,我想要去拦他,却被他一把推了开,赶来的青烟及时扶住了我,我抬起头,只能眼睁睁看着安景凉揭露这个残酷的真相。
与其说我不想看安景凉失望,不如说我更不知该如何面对杜涵月,她辛苦怀胎十月,护这护那,一直心心念念期盼着孩子出生,却不想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她若知道了,以她的心性,又如何承受得住?
“陛下……孩子呢……”杜涵月微张着眼睛,看到安景凉靠近,便是伸出手去拉他,然安景凉此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趟血球上,呆愣在原地,迈不出半步。
“太医!”预料之中的怒吼声响起,跪在屏风外围的太医急急的上前应答,低垂的身子颤抖不止。
“怎么会这样?全都给朕说清楚,怎么会这样?”安景凉大声怒吼,面色冷冽的犹如寒冬腊月的冰水,“不是说一切安好吗?不是说母子平安吗?这是什么?告诉朕这是什么?”
“陛下息怒,是微臣无能,还望陛下息怒,陛下恕罪……”为首的是太医院的章太医,也是一直以来替杜涵月把平安脉的,他已经吓的舌头都在打颤,连着话都说不清楚。
“无能?即是无能,那朕还留着你们做什么?来人,拉出去,斩了!”安景凉大袖一挥,生杀令一下,仿若如此才可平息他此时的心情。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章太医大声求饶,奈何安景凉完全不为所动。
我忙上前去,朝了安景凉道:“陛下,如今不是惩罚他们的时候,到底是因为什么,陛下要查清楚才行,太医日日把平安脉,从未出过错,这应该和章太医没有关系。”
安景凉愤怒之余失了理智,可我却没有,一定是被谁人钻了空子,杜涵月产下死婴绝非偶然,我一定要将那幕后黑手揪出来不可。
安景凉稍稍冷静了些,又朝了外头道:“产婆呢?都给朕进来!”
还在室外跪着的产婆连滚带爬的进来,早已吓的哭成一片。
“孩子……孩子怎么了?孩子……”床榻上的杜涵月许是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勉强撑起身子想要起来,我忙上前拦住她,将她扶着靠在我怀里。
“姐姐……”低声轻呼,却是说不下去,我没有那么残忍,在这个时候告诉她真相,可是她总有一日还是会知道的,到那时,我又该怎么面对她的心痛呢?
“孩子呢?把孩子抱来,把孩子抱来!”她的情绪微微有些激动,张着手朝外伸着。
我早已忍耐不住,眼泪径直流了下来,看着那血团死婴,我的心如刀割一般疼痛。
“说,说不清楚,一个都别想活!”安景凉厉声喝道。
杜涵月面色透白,本还挣扎的双手却在此时停了下来,尔后她突地一把拉住我的衣袖,哭着道:“孩子呢?孩子怎么了?告诉我孩子怎么了?”
我用力握住她的手,忍了悲痛,“姐姐……孩子他……他……”
杜涵月用尽了力道自我怀中坐起,抬眼便是瞧见了床榻前的木盆,她整个身子僵住了,盯着那团血球,她的面色如纸一般惨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