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有些阴沉,雾雾的,像逐渐低沉的心情。青崖关几十万将士都被集中在城墙下面。兵过一万,密密麻麻,兵过十万铺天盖地。站在城墙上,触眼所及的都是人。
普通士兵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被长官叫出来在这天下第一关下集合的。相互奇怪的对望着,也没从对方的眼中得到解惑的答案。风不紧不慢的吹着,但底下的人都迅速结好队。重有千般疑惑,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高台上站着一个人,却并不是平常他们实际上的统帅三皇子。只见他穿着远征军的铠甲,由于站的很高天色也不算很好,看不清那人的神色,只看到那扎起的马尾随风而扬,一同飘起的还有额间那根刺眼的白色丝带。
所有将士都集合完毕,台上的人向下面的一个将领打了一个手势。墙头的一千多个士兵每人抱着一包白丝带从队伍最前方小跑下去,每经过一个都发给他们一条白丝带。将士们系上白丝带,隐约也知道今天集合的目的。
底下的将士心情沉重,想着死去的战友,思念着在等待他们凯旋的亲人眼中不觉得泛着泪光。而高台上人当几十万白丝带飘起来的时候难以抑制的失言了。一个人的悲壮和几十万人的悲壮不同、一个人的祭奠和几十万人的祭奠不同。这就像一个士兵在你面前走列步与亲身看国庆大阅兵的区别。一种沉重的,永远卸不下的,叫做民族的东西会点燃你血液中了灵魂。无论是民族自豪感还是民族屈辱感都是属于人的最伟大的感情。因为人是群居动物,有群居动物特有的归属感。记得九三年申奥失败的时候申奥团队的所有人都哭了。随行的中央电视台主持人说了这么一句话,“票数公布的那一刻大家都快崩溃了,若是我从这二十八楼跳下去可以挽回结局我将毫不犹豫。”这不是她矫情,我相信在那一刻大部分中国人都愿意这么做的。这就是一种叫做民族大爱的东西。
还泪就在这一刻,呆呆的看着下面的几十万条丝带失语了。不仅仅是还泪,下面许多战士看着望不到尽头的白丝带忍不住热泪盈眶。几十万人就这样安静得站着,没有人急着拭去泪花。还是下面的一个裨将上来提醒了一下还泪,她才回过神来。
“我叫李思过,是远征军参领。今天领三皇子殿下命带我青崖关全体将士祭奠在于胡人战争中壮烈牺牲的五万八千七百六十四名将士。愿将士们的英灵与我康国同在。众将士应知我远征军有许多军歌,今日我要全体将士都要学会唱一首我从未教过远征军的歌。这是一首安魂曲,名为《国殇》,愿《国殇》以慰死去的将士们在天之灵。”
还泪清了清嗓子唱起来;“”她嗓音清冷,不似唱《精忠报国》时的热情激昂,不似唱《血染的风采》一般刚中带柔,《国殇》带着一种历史的沉重、带着对死去战友是尊重更有一种美好的愿望。愿天下人不再死于兵祸。《国殇》随空气越传越远,传进每一个将士的耳朵,然后在这苍茫之色中消失。众将士虽然看不清还泪的表情,但那随风而扬是白丝带拨动每一个将士的心弦。整个人影都在歌声中模糊了,那歌声却越来越清楚。
还泪一遍一遍的唱着,《国殇》很短,有一种念古诗的抑扬顿挫的语调非常好记。在还泪唱第三遍的时候底下就有人开始跟,慢慢的,下面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渐渐发展成几十万人的大合唱。
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这有史以来最大的祭祀。许多至诚至净的眼泪掉落在混着血水的泥土里,扬起的尘土和空气纠缠在一起。开始听到的是几十万人在唱歌,后来慢慢只听到自己在唱。脑海里只有自己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唱着《国殇》。
空气颤抖了,风停滞了,大地悲恸了。还在青崖关飘荡的英灵是否安息了?
不知唱了多少遍《国殇》后还泪停了下来,底下几十万将士也跟着停下来。但是场上气氛和某种情绪的酝酿却与刚刚集合的时候截然不同。
“下面请将士们跪下半柱香,为死去的军友祈福。”还泪说完自己就率先跪下。将士们眼中的异色更浓,这里不是西都,除了远征军和还泪带来的一万多人,真正见过还泪的寥寥无几。但是这大名真的是如雷贯耳,他们怎么不好奇这康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将军。好事者重视很多,他们要是向远征军打听,那看到的总是这支铁血军队眼中浓浓的自豪感。如果问起还泪带来的那一万多人,他们的眼里也满是尊敬。这是怎样的人格魅力?还泪又是怎样让他们信服的?
当还泪率先跪下来为死去将士祈福的时候,他们也渐渐明白了。将军拜祭士兵,可以看出将军是个爱兵如子的好将军了。将军跪下来拜祭士兵就鲜有耳闻了,更不要说像还泪身份的将军。还泪不仅仅是个将军,她还是个大贵族,丞相之女,西都六少之首,还可以加上一个皇帝的宠臣。她的膝下也是有黄金的。
今日她跪下了,为许多蝼蚁一样的人物跪下了。听闻那日她千辛万苦从胡国盛京逃回,关于她怎么逃回来的,她只字未提,但是听那日守门的兄弟说她那时重伤在身,在进青崖关的时候看到远征军里的一个小兵的尸体。那时她宛若失亲,不惜重伤只体亲自把那小兵抬去焚尸场,在倒那之后就晕倒在地。
还泪不知道她这一跪博得底下众多将士的好感,在她眼里对死者的尊重是理所当然的。在她跪的不仅仅为保护康国献出生命但是素未谋面用空洞的“众将士”来概括的人。里面还有她的远征军,还是白衣似雪的人,还有两个叽叽喳喳、啰啰嗦嗦的两个小丫头。
她唱定要唱得天地变色,她静定要静的落针可闻。她静静地跪着,半响未动,半柱香快烧完的时候她又忽然抬起头来,望着远处天地之涯。似乎在寻找一种让她可以安心的东西,渐渐的那眉头越皱越紧,蔑视的眼神又像在拷问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