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阵阵、铜铃声声突然传至,满街的百姓如流水般分开了一条线,一骑浅青衣色传令校尉高举军令策马而来,远远高呼,“西城紧急,守备请求立即增援。”听着如此战情,百姓都慌乱起来,焦虑的盯着江氏,他们可不想城破而亡。
来了,终于来了,早就烦了的江宸握紧刀柄,可算能痛快干一场了。
“那是官家的事,与我何干。”成个亲都不得如愿的江暮冷言厉语呵责,“谁不想死,谁就去守城去。”
面对素来冷漠如冰的江氏少主,急匆匆跳下战马的传令兵被噎得怔住了,抱着牌位的百姓也傻了。盯着这位江氏任xing冷漠的少主,大家立即转目求助的看向江家夫人。
细听之下,似乎能听到城外隐隐传至的肃杀之声,参加这场倒霉的婚宴的佳朋们青白着脸,难道江氏要拖着他们一起陪葬吗?
避开冷肃的江暮,萧大人立即严声道,“有敌来犯,为何不立即燃起狼烟?为何不立即向边防将士求援?”
看着这位正中而立的大官,传令兵目中闪过一抹讥讽,伸手直指南方,“大人,驻扎军士在南边,离这里快马需疾驰四个时辰,还有,随意为小股来犯燃起狼烟来扰乱军情,我们小小边城守军是要严受军纪惩处的。”汉武之后,哪里还有悍将能保边疆平安,此只为边塞小城,仅为军事缓冲之处,对朝廷而言,城破了那也是活该。
看着言出讥讽的这九品青衣校尉,萧大人无言体会着这里生命的无情。
江夫人端正颜容,轻轻按着身边的耀晴示意着好好旁观。听那隐隐兵戈,如今该说得话都已经说了,现在该办正事的时候了,她向萧大人恭谨的请求,“军情这般危急,快请钦差大人立即宣读圣意,让江暮、耀晴赶紧叩谢圣恩,好赶紧去求援去。”
再次被绕上宣旨的萧大人再次沉寂下来,这可怎么办?
这次和先前不同,看再次犹豫、再次拖延的萧大人,稍凡有一点眼色的立即瞧出情况不妙,那个对外宣称是恭祝江氏少主大婚的圣意难道不是好事?共同的,京城贵少们脸色都煞白起来,要真的是这样,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也全部看出来了,这塞北的日子如风雨飘摇动荡不安,要是宣旨只会让江氏寒心更让百姓寒心,怕是外敌未战,民心已乱。
和别人的臆测不相同,瞧一再耍弄着官场之权势的萧大人,吴源皱眉,这次,不管林红叶是出于何理由这般作为,平定眼前状况才为至关重要,朝政的纠纷不是他们监察司的职权范围,如今眼前的情况他不能不站出来说话,身为钦赐副使的他也能宣旨。吴源回身直接去厅堂取那份供奉在厅堂的圣旨,拿过圣旨正想宣读的吴源顺便瞄上一眼,唬得他迅速合起了圣旨塞入怀中,那本就没有表情的脸上更是没有任何神色,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明明是亲眼所见王上在永固王的催促下写下嘉勉谕旨,怎么成了厉声痛责江氏这种圣意?厅堂上侍立着的侍卫漠然瞧着没有干涉,对钦差大人一直回避宣旨,有眼色的人都看出来了其中问题,虽然他们根本不愿意有个男少夫人,可更不愿意被无端漠视。
旁观也察觉出大大不妙的萧泓迅速上前一步,恢复了御前侍卫坚定本色的他抱拳向前后左右扬声道,“蛮甸居然袭击我疆域边城,且将儿女私情搁置一边,七尺男儿定当奋勇杀敌,保卫疆域!平定城关再议喜事才为大喜。”既然大家都这般会演戏,他也不是笨蛋,不管怎样,先遣散那些百姓处理战局再说,说真话,民之乱的可怕,他今天也见识了,对父亲不寻常的推延,他也惊心,这圣旨难不成真有问题?
想要以大礼压制吗?林红叶淡然一笑,姓萧的这个儿子还不错嘛,不过,还嫩点。
无视这些冠冕堂皇的表面文章,“大人——”盯着这个一再搪塞拖延的钦差大人,脚下碎裂的青砖显示着江氏少主的最后的隐忍。
是,不止是江暮不耐烦了,江宸也很不耐烦了,担心着城门的百姓们更不耐烦了,大家冷冷看着这个面对他们生死于不顾的还在耍弄官威的大人。萧大人脸色在渐渐暗下来的黄昏中看不出神情,只是其中的凄凉可想而知,一再延宕宣旨的他是宣还是不宣都是大难,这顶官帽莫非就要交付在这里了不成?
紧张的气氛还在四散着,突然亮起无数的火把瞬间照亮了整个天地,隐身在民房巷道的侍卫无声的出现了,手握火把,身背弓弩,腰跨箭囊长刀,那是纪律严禁的三种衣装的侍卫队伍!肆无忌惮透着冷漠和肃杀,展现在所有人面前。本已经开始喧哗的百姓安静下来,看着这肃杀的侍卫队伍,他们双目透着期盼。
震惊看着这突然出现的这支队伍,萧大人神情艰涩了,他真的被荣华和一时权势蒙蔽了双眼,纵观千秋史料,在容不得瑕疵的皇权之争中能有几人能独善其身?无疑,只有眼前这位女子了,不但全身而退,整个家族也都活得挺滋润。他艰涩的看着那些唇角略带嘲讽的侍卫们,他完全明白了成天纠着永固王小辫子不放的御史们却从来不对永固从前的同dang世家提出公议的原因了,一直被认定全部剿灭的永固私军就都在这里。
对,当年二皇子一dang的世家子弟组成的私军全部都在这里,就在这龙荒朔漠的塞北。
按着耀晴的肩膀,林红叶让耀晴正视着面前这支队伍。
是,既然要在容不得半点瑕疵的皇权下全力而退,自然得付出些代价,这个代价就是效忠于二皇子昔日人马永不回中原。这是他们永恒放弃权势的承诺,这样不但保证了永固的安全,更是保证了他们所效忠的家族不受牵连,这些人、这支力量就是让二皇子一派未曾经历清洗的筹码,朝廷要是对皇权相争之事进行纠葛,他们这些为了家族安全而守在荒芜边外的男儿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也是身为林红叶的独子——江暮绝对不可离开塞外的缘由。
第一次见面起,从钦差的气焰就能知道圣旨上的内容,沾染着血腥的江氏不是拿着朝廷俸禄的军士,这些汉子也不是梦想着建功立业后能光宗耀祖荣归故里的将士,这只是他们的宿命,不是天职的宿命。可,要是那庙堂之上的那个人认为这是她林红叶应该做的,那就太可笑了。
对,是可笑,轻慢了她,轻慢了她唯一的儿子要娶的人,这是对她的挑衅,也是对她身边所有被迫放弃荣华永留这苦寒之地的挑衅!这,绝对不容许,这就是林红叶的傲慢。
以一国之母礼教培养下长大的女人自有不可正视的气势,老太爷转开了目光注视着这些连他都无法正视的队伍,直至今天,老人也不知道当年强逼着儿子娶这位身份高贵的女子究竟是对还是错。
言家一直就在安静的旁观着,这显然已经不是他们可以乱说话的地界,耳边隐隐的兵戈声并不能让他们动容,不是他们对xing命淡漠,也不是他们对形势看好,而是言家父兄们怎么也找不到江氏要拖着亲家一起陪葬的理由,何况,他们坚信,像江夫人这样聪明的女人,根本就不可能会把自个儿安危至于险境中。既然找不出有涉及xing命安危的理由,那根本就不用担忧了。
虽然说能阻拦这门婚事是言家父兄们最大的希望,可眼前这迟迟不肯宣读的圣旨显然定然没有嘉许的好词,那么这样一来,那言家、特别是小六处境就大大不妙了。轻轻抬起折扇遮住唇角,言家老三沉稳的侧身听着父亲的交代。
得到父亲授意,言家最懂规矩的老三言耀辉上前首先给钦差大人行礼,再给年纪最长的江老太爷行礼,把礼数做得滴水不漏。耀晴的兄长出面有话要说,争执的场面立即得到控制。
对江暮而言,就算是再不满意,言家三哥的面子是要给的;相对于钦差大人那边,这婚事的主家之一言家出面说话,正是缓和一下紧张局面的大好机会。看到站出来的言家最稳重的言家老三,揣着圣旨的吴源汗颜,都怪萧泓横挡着言家面前,让他居然一时忘了向江氏亲家求助了。看着不卑不亢行礼的言耀辉,紧握剑柄的萧泓心中很激动,对,如今这种状况,就只有言家出面才能缓和一下了。
上下礼数全部做全的言耀辉恭谨地向各位大人呈报,“小子放肆打搅各位大人,小子有话需向钦差大人上禀。”
萧大人对这位及时出现的稳重的言家老三投去慈祥的目光,“贤侄请讲。”那份温和听得言耀辉很别扭,yin森盯了他半日的萧大人态度改变的可真快。
“谢谢萧大人抬爱,请容小子请求萧大人务必延迟宣旨。”言耀辉诚恳请求。
啊?啊!这番请求简直就是及时雨呀!激动的萧大人上前握住言家贤侄下拜的双手扶将起来,“贤侄真是深明大义,大局为重,本钦差一定听从谏言。”
对萧大人的激动,言耀辉不动声色放开双手,转身向江老太爷再拜,“太爷,幼弟耀晴襁褓中就没了母亲,此次大婚,我们为父兄都万般欢喜,只是来得匆忙,为耀晴备下了的嫁妆尚存城外,今日的吉时早过,这会儿拜堂,可谓大不吉,万请太爷体恤。”一恭到底,有礼有节,客气中带着警告。对,他们言家是想退婚,可绝对不是这种退法,要是江氏和朝廷命官之间非要逼得撕破脸面,他家小六必然成为众矢之的,那是言家绝对不能见的。
江老太爷瞄着这言家小三,这言家还真会卖人情,看得还算正确,时机也选择的准,这亲家不是只顾嬉闹的人家嘛。激动的萧大人吴源大人对言家老三这个提议给予绝对的赞赏,对,对,人生大事,怎能这样仓促呢。喧哗中,大家一致的目光都瞄向江夫人,谁都知道,江夫人林红叶才是拿主意的当家人。提着刀的江宸也看向夫人,江夫人微笑着,言家果然把时事看得透剔,言家这个面子她一定要给的,可以了,现在正是借机下台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