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强行攻城是大家一致的观点,既然不打进去那么就要让俄军自己跑出来,可是怎么才能使得俄军跑出来呢?怎不能像古代那样骂战吧。杨锐心下在盘算这个问题,众人也都没有切实可行的良策,雷奥说道:“如果没有好办法的话,那么派人去抓两个俘虏。”
杨锐表示异议,“这是个好办法,可是我们没有翻译,我们似乎没有人懂俄语。”这其实是杨锐的失误,大家光顾着打仗,没有想到翻译这茬,众人闻之都为之泄气。“我想我们还是抓一个翻译回来吧。”杨锐道。
其实这翻译是有的,但是人住在县城的俄军司令部里,要抓可不是一般的难。旁边一连连长李祖烈道:“人在县城里也可以抓出来,可以让侦察排王老二带些人进去试试,他那帮子人都是本地山民,手脚也利落。”这李烈祖出身护厂队,因为脑子活络也能识字,所以在队里是刘建云的副手,立营后升任至连长。他参加过通化县城保卫战,这王老二也是原来护厂队的一员,猎户出身,上次抓俘虏就是他带人动的手。
“好吧,把他找过来。”杨锐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当即下令。因为进入县城要和情报站联系,所以要把人叫到参谋部来告之碰头办法。
王老二本来是浙江德清县人,只是个猎户,家境不佳,后来长兴开矿之后跑去报名,准备当矿工。谁知道他得到消息已经晚了,矿工已经招满。后来招聘人员看他身体壮实,又是猎户出身还会开火枪就把他弄进了护厂队。从此王老二的人生就开始了激烈的折腾,先是被几个年轻的教官狠狠的整治了一番,苦了好几个月,再后面又跟着东家离开浙江,一路向北到了关外,把王老二弄的迷迷糊糊的。如果不是东家也是浙江人,并且待自己不错,他早要跑回家了。
直到通化胡匪袭城之后,一夜的战火和战后全城老少爷们看英雄的目光使得他隐藏在心里的某些东西开始激活,小时候听的戚爷爷打倭寇的故事所种下的种子开始让他开始去想一个问题:人一辈子要怎么过?怎么样才是值得的?苦想几天之后,他便感到自己这一辈子就要在与贼寇的鏖战里度过,这样才最有意思的。随着部队的扩编和改编,他开始任侦察排排长一职,在他排里的大部分是胡匪出身的士兵,和其他人不同,他没有和护厂队的其他读过书的人那样对士兵做什么说教,而且直接和那些不服的打了一场,然后整个排从此就服气了。
翌日一早,王老二几个穿着从农户那里买来的衣服,挑着柴禾进城了。宽甸县城也如通化一样都是光绪初年设立的,为凤凰厅所辖,但是不同的是,这在明朝万历年间就开始筑城了,并且以此为辽东的省会,设总督参将各一,只是明亡之后被废弃了。现在所驻人口都是移民,大部分是山东人,直隶人很少,当地土著就更不要说。王老二一伙凭借自身的装扮顺畅的入了城,情报站很快就派人以买柴禾为名把他们带到城北僻静处的一个院子。
没有如老电影里热情握手的场面,房间里情报员很快就把县城地图摊了出来,指着城南永茂德商号说道:“俄军司令部设在这里,里面有一个通译,据说是黑龙江那边人。他一般白天在司令部,很少出来,就是出来也是和俄国人一起,只是每天晚上晚饭之后他会到茂福大烟店去吸大烟。如果在大烟店里下手会好些。不过就不知道你们怎么把人弄出去?”
情报员的担心王老二一点也不担心,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进了城找不到人,还担心没有机会下手绑人,只要这两点都解决了,那怎么把人弄出去也不是问题。他问道:“晚上城头有多少巡警?知道他们怎么巡逻吗?”
“知道。”情报员叫徐一宁,去年报了科学仪器馆的管理培训班,毕业前王季同的一番谈话让他在年前就辞别父母来到这关外之地,年轻人总是充满幻想和激情的,但徐一宁却不是因为激情而来,生活的困顿让他这个出自书香门第的江南子弟异常成熟,他来关外先是为己,但来了之后却感觉自己应该为国,为此他对把整个宽甸的事情摸了个透,把和俄军有关的事情也摸了透。“每天晚上东西南三门各有巡警十人,俄国人十人,北面没有城楼就由东西两门兼顾看守,但是这里的巡警都安逸惯了,一般都是在城楼里打牌赌钱,俄国人就是喝酒,没有人出去看的。”
北面其实就王老二几个的来路,而且排里剩下的人也都在北面山上等着接应,王老二道:“好。我没事了,只要有个安静的地方,我和几个手下休息下,晚上准备动手。”
徐一宁道:“就在这院子里吧,伙房有水喝干粮,这里是城北,没有什么商家比较清静,你就在这休息吧。我下午安排人把攀墙的东西堆好,这样你们晚上出去方便。”
王老二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徐一宁知趣的悄悄出去了。王老二没有立即休息,而是和另外三个人一起整理枪械、手榴弹、绳索,旁边李二虎一边整理一边问道:“大哥,刚才那人靠得住吗?嘴上一点毛也没有。”胡匪出身的李二虎似乎听过有人说过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所以有此一问。
王老二哑然失笑,刚才的情报员虽然一口东北话,但是在他每句最后结尾的温婉语调使得王老二知道对方也是浙江人,当然他不会去问对方祖籍哪里,这没有必要,而且复兴会纪律甚严,问人家也不会说的。王老二虽然没有读过书,但绝对不蠢,不然他不会是第一排的排长。他能从这种语调猜到这人应该也是东家从老家调过来的,而且位置应该不低,对于东家的心腹他有什么信不过的呢。看到李二虎的疑问使得另外两个人也在担心这个问题,他说道:“这个人我以前见过,别看他年轻,官位我还大。要不牢靠,大当家的怎么会派他一个人在这里,你们几个就放心吧。”
听到这个人官比排长还大,李二虎几个顿时放心下来。部队里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而且前段时间来的那些小后生,一个比一个厉害,不管是比枪法还是拼刺刀士兵们都处于劣势,单个比的话运气好还兴许能嬴一次,如团体战的话那完全不是对手。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练出来的——幸好这话没有流到杨锐的耳朵里,这些家伙这么厉害都是钱喂出来的,子弹耗费就不必说,光是刺刀每个人都要弄坏四五把(之前没有护具,他们练刺刀的对象是椰子树),后来被杨锐骂了之后全改木头刺刀情况才好转,但木头刺刀的损耗也很惊人。直到现在杨锐每次提起军校训练消耗的子弹刺刀时都要骂他们是些败家子。
夜幕降临的时候徐一宁又悄悄的回来了,在他敲门前的一霎那王老二醒了,他抬起藏在被子里握左轮枪的右手对着门口,直到听到门外徐一宁说话声才松懈下来。王老二出声让徐一宁等一下,然后小心的把挂在门栓上的手榴弹收起来。徐一宁不知道自己刚才从鬼门关面前转了一回,他进来之后对王二虎说道,“再过半个时辰那个通译就吃完饭去大烟馆了。你们要准备一下,我找人先带你们进到大烟馆。”
王老二点点头,把李二虎几个叫了起来,徐一宁又把大烟馆的内部情况和北面城墙下的那些准备给他们垫脚木头的位置交代了好几遍,待他们都能复述的时候才不再唠叨,最后又把通译的画像给了他们,然后徐一宁带着他们出了院子,交给了一个中年人,这个中年人却是一个鸦片鬼,满脸瘦黄,说话也中气不足的,徐一宁给了他几块洋元要他把人带进大烟馆之后就离开了——按照纪律情报员是不能参加任何行动的。
王老二几人就在鸦片鬼的带领下来了茂福烟馆,此时正是上灯时分,一进烟馆便是一股呛鼻的大烟味,一楼的大通铺上睡着不少人,都是握着烟枪一副吞云吐雾、飘飘欲仙的德性。他们要了一个二楼靠楼梯的上房,进去找谢绝了伺候的小厮,然后拿出画像开着门缝借着楼下的灯光看着进来的客人。几乎没有什么意外,通译吴老爷很快就出现了,李二虎招呼着众人示意目标已到,只见那吴老爷也是要了一间上房,也在二楼,不过是在走道了另一边。李二虎不动声色的跟了出去,在路过那间上房的时候稍微停了一下,只听里面那吴老爷正在使唤这小厮忙着忙那,但不一会就听见上榻的声音,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李二虎回到房间,说道:“那家伙正吸着呢,里面有个小厮在伺候着,是不是现在动手?”
王老二看下了怀表,时钟只在八点一刻,此时夜色已浓,外面不知道怎么开始下起了小雨。他点头道:“动手吧,我带一个人去,二虎你们出门在后院等着,看看轿子到了没有。”
李二虎点头带人出去了,王老二拿起烟枪里把里面的鸦片扣了出来,都扔到了外面,然后把鞋脱了,再往那间上房摸去。此时的烟馆要比进来的时候热闹了一些,门口不断的听到小厮招呼老爷的声音。但是到上房来的客人不多。其实也是,有钱的都买了回家抽,没钱的猫在下面抽,谁会骚包一样的跑到上房来。王老二两人轻轻摸进了房间,把正在捶腿的小厮敲晕之后,再把正在飘飘欲仙的吴老爷也敲晕了。
王老二塞了几块洋元到小厮怀里,把他扔在一边,然后取出绳子把吴老爷套住,打开窗子吹了两声口哨,下面院子里也马上就回了两声。见信号无误,两人一起把吴老爷扔出了窗口,然后把绳子一点点的往下放,绳子很快就到底了。见人已经下去了,王老二两人若无其事的出了房间,下楼而去。等他们转到后院的时候,只见李二虎两个正抬着一顶轿子,于是两人护着轿子往城墙北面而去。
通译吴老爷终于从迷梦中醒来了,他只觉得一块冰冷的东西盖在自己的脸上,然后似乎有人在重重的拍打着自己的脸,他迷糊的睁开眼,正想开口训斥的时候,发现面前的似乎不是先前的小厮,自己好像也不在大烟馆里。一盏刺眼的马灯放在他脸旁,马灯里的光刺得他的眼镜完全睁不开,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醒了吗,知道这是哪里吗?知道我们是谁吗?”
吴老爷被灯刺得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拿灯的人站在那里,而且旁边还有好几个人,他强作镇定的说道:“俺是大鼻子的通译,你们不怕洋人吗,俺……”他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一只胳膊伸了过来,胳膊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奇怪的是上面绑着一面三色布,他的声音顿时没有了——吴老爷从去年就参与到这场战争里来,对日俄两军的情况很是清楚,这三色布本就是辨别被日俄两国招募的中国胡子的标志,而这三色布的不同位置代表什么他是很清楚的。他头上的汗忽然急急的冒了出来,灯后的声音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道:“你知道就好。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答的好,那就饶你一命,要是答错了,那就把你给剐了!”
吴老爷满头大汗,一个劲的点头,“俺说!俺说!好汉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