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卷 第一章 阁楼

阁下:

我在最近几个月发出的那些电报,已经使能您了解到中国情况的重大变化以及清国政府为应付近几年间遇到的最严重危机所采取的措施。

过去若干时间以来,人们已经预见到清国动乱的迹象。大家知道,浙江的叛乱以及全国各地的叛乱除了因为革命者的煽动,更重要的原因是清国政府的税收政策使得农民和市民存在着严重的不满情绪。现在大约有几十万名农民在各地叛乱,他们分布在帝国的各个省,这些叛乱即使是清国官员也不明白是怎么发生,但是它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据我从重庆务瑾顺先生处获悉的消息,本月十五日在重庆合州又因为“捐输”发生一起叛乱,叛乱者同样是一群农民,他们明确要求皇帝关闭国会并惩罚那些贪污的官吏,叛乱者逮捕了当地官员,并和好几年的杭州叛乱一样,按照清国的法律对他们进行审判,有一个官员因为没有证据或者罪行过轻被释放了,而另外两个官员则被判处了死刑。和其他地方的叛乱一样,叛乱者并没有针对外国人,他们已经明白现在的口号不再是“扶清灭洋”而是“反清复明”。格林牧师被殴打完全是一场误会,他当时以为又是一次拳乱,可很显然他弄错了。

因为是本年度的第六次叛乱,报告在北京并没有引起像去年山东叛乱那样的恐慌。北京方面发布了一些系列的谕旨。我已附上这些谕旨的副本。现在皇帝已经任命一个汉族大臣岑春煊为四川总督,以取代之前被革职的总督。

一般的舆论认为,这起叛乱会和其他地方的叛乱一样,叛军并不会四处进攻,他们只会在一定地区内自治,但是。最近又有人发表不一样的观点,认为这是皇帝为了关闭国会而故意造成的局面,因为皇帝一直在想办法回收授予国会的权力。而上海的盖温特中校表示最近他收到情报显示。叛乱明显是由复兴会的统帅杨竟成发动的,他认为复兴会将在近期内会发动夺取北京的战争。但是,他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叛乱会发生在遥远的重庆,这个离北京一千多英里的地方。

正如我之前说介绍的那样,复兴会已经成为这个帝国不可估量的一股势力,他们找到一个被清帝国毁灭的明帝国的后裔作为叛乱的号召者,这名皇室成员的身份已经获得了人们的认同。现在,清帝国统治初期所发生的一些不人道的事情在各个地方反复的被人们提起,而这名皇室成员的照片则不断被叛乱者运送到帝国的各地。有很多人都已经相信新的皇帝会减轻税收,并给予他们更好的生活。而按照盖温特中校的判断,推动这一切的,正是复兴会。

清国政府也明白各地的叛乱和复兴会有一种潜在的联系,他们除了把复兴会统帅杨竟成的悬赏加高到一百万两外,内阁总理载泽还在昨日亲自到公使馆拜访。我对此重申了我国政府的态度:即不承认任何叛军组成的政府,并完全支持清国政府镇压各地的叛乱,并将在适当并且必要的时候对叛军予以打击。

朱尔典谨上.1910年8月20日于北京

外务大臣格雷迅速的把朱尔典的来电浏览了一遍,眉头深皱起来,他问向旁边的秘书问道:“这是他第几次提到复兴会?”

“阁下。这是第七次了。”秘书在之前是看过电报的,对于内容很是熟悉。

“他们有能力统治整个帝国吗?”格雷再问道。

“显然没有,阁下。他们只有制造动乱的能力。”秘书说道。

“那就让约翰继续告戒复兴会。任何在扬子江流域的叛乱,都将被大不列颠所反对。”格雷吩咐完秘书,再把朱尔典的电报放下,开始想着和德国越来越严峻的军备竞赛。

伦敦的训令传到北京,再从北京转到沪上,而和通过mi5的渠道由外事处告之杨锐时,已经四天之后了。不过杨锐对英国人的友好并频繁的忠告不当回事,举义的各项计划都进行的很好,门口沟矿业公司在北方已经成为仅次于开平的煤矿公司。第一批精干士兵已经入矿,而徐锡麟也已经拿到了宛平县令的位置。不过,同盟会的人对他恨之入骨——为了取信于满清他不是革命党。复兴会和同盟会在安徽的骨干都被他抓出来不少。

除了北京,各根据地也发展的不错,沂州、甘州、商洛、萍乡、龙岩都已经上了正轨,而清远、大别山这两处也将在半年之年发动。不过有严州和沂州这两个声势巨大的根据地,同时还有各地农民自发的叛乱,举国皆叛中,复兴会安排的这几起叛乱,根本就不能引起满清和舆论的关注,他们把这种叛乱看成是农民的自发暴动,认为只要稍微派兵去征讨去抚慰就能平息。不过,事实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这完全是一系列有组织有目的的暴动,只是叛乱太多满清现在还看不出他的意义罢了。

国内的形势很好,但是国外的形势确很糟糕。德国虽然没有派兵进攻沂州,但也曾郑重提出警告,禁止革命军靠近胶济铁路,并和满清签订了一笔两千五百万马克的军火贷款;而美国,虽然没有和满清结盟,但也公开表示不支持清国的叛乱份子;英国的态度就是一直未变,禁止复兴会在扬子江流域发动战争;法国和日本,一个由潜在的支持变成不支持,而另一个则由潜在的反对变成支持,究其原因,还是在朱宽肅。只要是共和,法国人就支持;只要是帝制,那么日本人就支持,而俄国和日本一样,既是帝制又被光绪朝廷所排斥,希望可以通过支持革命而获得额外的好处。

日本和俄国释放出善意之后,杨锐倒是派谢缵泰去探了探路,两国并不知道复兴会的底细。都是狮子大开口,一个要外蒙,一个要南满和东蒙。相比而言。还是俄国人老实些,他们只要外蒙。而日本则不但要南满还想要东蒙,甚至还有拉着中国一起对抗俄国的想法。

杨锐还是如以往一样,把要价开的巨高,特别是他发现他把炮弹的价格看错之后(12元/发被他看成2日元/发),索要的援助更高达三亿日元,弄得谈判的犬养毅一阵咂舌,而给出的代价只是驱除俄国之后,把南满和整个蒙古作为日本势力范围。

日本人被吓跑。而俄国那边则实诚多了,除了不割地,其他的条件复兴会都答应,杨锐还精心准备了两条铁路,一条是从贝尔加湖穿越蒙古到张家口的铁路,另一条则是新疆到兰州的铁路。两条铁路都极有诱惑力,不但有极大的经济效益,更可以在不远的将来让俄国把外蒙和新疆纳入版图,不过俄国人对土地太过贪婪,不想缓行只想马上入口。一时间没有答应。

谢缵泰两手空空的回来,杨锐是一点也没有惊讶,说到底还是日本人太小气。而俄国人太贪心。但东北那边有这么个意思就行了,杨锐要的不是援助,而是要日俄两国或是许可或是犹豫,许可和犹豫都能让复兴会在举义的时候占领整个东北和蒙古。至于军费,潜艇项目退回的来一千七百万马克,合四百三十万美元,五百八十万两白银,再则大豆出口已达一百万吨,起酥油销量超过三千万磅。两者的利润加起来超过七百万美元,即便还要分出一些利润给合伙人和保护人。但最终的利润在五百万美元以上,再加每年出口的近三百万吨煤。所有利润加起来已经超过一千万两。

虽然后来怕兵力不足又追加了一个野战军编制,十一个野战师要武装则要一千一百万两,但除此以外,根据地军队的粮饷并不再要复兴会负责,甚至若不是交通不便,根据地都能反哺总会。而真正要出钱养的只是南非那四个师,以及补贴门头沟煤矿。

复兴会正在缺少的还是占领全国之后的经费,10年加11年商业的利润有一千四百万两盈余,橡胶股票大概能有两千万两收益(但是这些钱有一半要回流收购倒闭的钱庄),最后就是那笔黄金,三者加起来也就是五千万左右,剩余的就是看京城能搜出多少银子、关东银行能提供多少贷款、还有就是海外能有多少捐款了——现在盛书动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康有为,拿着圣旨四处乱跑,其实也不是乱跑,英美法荷封杀下,他能呆的地方也只有南美,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不少当地的华侨仰慕天恩,更有些激烈者倾家荡产要助皇上复国。两百多年,前明居然还有这样的人气,实在是让人不解。

除了开国资金,再有就是外交事宜。开战之前都必须和列强逐次谈判,战争中也必须和列强沟通,可以说战争往往都是从谈判桌上开始的。天主教堂内的阁楼里,谢缵泰正向杨锐汇报着上次出行的结果,

“竟成,英国的态度还是未变,现在欧洲局势紧张,他们不喜欢中国发生革命,因为革命往往就意味着战争,他们在中国的利益最大,在远东的军队又少,所以不但担心自己的利益因为战乱而损失,更担心革命之后之前的利益不能被确保。丘吉尔说如果我们换人,而不是换朝,他保证一定可以说服国内支持复兴会。”

“呵呵,换人不换朝?”杨锐笑道,“他还真能想。就满清那朝廷,换了谁也是一样。再说,不把满清那些权贵榨出钱来,那以后国家怎么办?这是亏他想到出来!”

“其实英国人不在乎谁当家作主,他们要是的就是利益不能损失,权益不能减少,怎么谈都是这样。要想突破,除非是国内发生巨变,这样他们就不得不支持我们。”谢缵泰道,英国人的态度他算是摸透了,该结交人也都结交了,剩下的就是看崇祯计划执行的怎么样了。

“重安兄,如果北京被一锅端,那英国人……也不是,”杨锐有些词不达意,“事情都有趋势的。一旦北京被端,就怕趋势不是往好的方面走,而是往坏的方面走。满清的那些王爷贝勒要是没有抓全。而是躲到东交民巷去了,鼓动洋人帮着救国。那就不好办。”

杨锐是越想越钻牛角尖,认为虽然洋人没有道理相帮满清,但是万一出几个犯傻的洋人,那事情就要往坏的方面去了。没有人能完全掌握局势的发展方向,很多时候只能靠运气。

看到杨锐想过火,谢缵泰道:“竟成,洋人不可能帮满清的,最多只能收留几个满清的勋贵作为以后刺激我们的手段。但这并不是有碍于大局。”

杨锐也知道自己想过了,只道:“还是不说这个了。罗斯福那边怎么说?他人在哪里?”

“他人在非洲,去年就去了那里打猎,现在估计到了英国。他完全不赞成塔夫脱的政策,只是因为两人太过熟悉,他反倒不好明言指责他什么。他现在倒建议我们等下一届总统当选时再进行举义,这样他有把握说服国会支持我们。”

“下一届总统,那不是要等到1912年?”杨锐笑道,”现在共和党内部都趋向分裂了,他怎么能保证下一届总统是站在我们……”说到这里杨锐明白过来。道:“难道是说,他下一届还想竞选总统?”

“他虽然没有说这个意思,但是我看他有这个意思。”谢缵泰判断道。“塔夫脱做事情太实,罗斯福则很虚,罗斯福大张旗鼓玩虚的地方,现在都被塔夫脱结结实实的做实了。这就弄得塔夫脱以为自己是在执行罗斯福的策略,其实他做的正是罗斯福所反对的。而政治上的东西又只能意会不可言传,说到底还是塔夫脱太傻了,不是做总统的料。据说他本来只想做大法官的,但是他的妻子要尝尝第一夫人的味道,就怂恿他竞选总统了。”

本来以为塔夫脱金元外交会对复兴会有利。但因为复兴会一时间拿出不什么好处来,美国人就马上转向满清的怀抱。真是期货不如现货。杨锐心中感叹,又再问道:“那罗斯福身体怎么样了。他还能支撑干一年总统?”

“应该能,一只眼睛虽然瞎了,但另一只还是能看得清东西的。身体也很强壮,再干几年应该没什么大碍。”谢缵泰说道。

“他做总统……”杨锐思索着,他对于美国那些总统并不是完全明白,只记得胡佛、小罗斯福、肯尼迪一类,对一二十年代的总统并无印象,只好道:“那就私下支持他竞选吧,若是他能选上,那就再好不过了。还有你这次,纽约那边去过了吗,银行团的人怎么说?”

“银行团的人没有说什么。”谢缵泰有些担忧。“现在他们靠着与德国中国结盟为施压手段,已经挤进了四国银行团。铁路国有案、币值改革案、振兴实业案,这些都钱加起来有一千多万英镑,美国人能分到两三千万美元贷款份额,这暂时满足了他们的胃口。所以他们不但不支持革命,反而还是担心革命会造成破坏,竟成,我很担心橡胶股票的事情啊。”

“怎么说?难道他们听到了什么风声吗?”杨锐猛然的警觉起来,他担心橡胶股票的事情会有反复,毕竟历史已经改变太多。

“不是。他们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我就是担心,现在洋人都站在满清这边,一旦沪上还有伦敦股市有什么异常,那么事情就会不好办啊。”谢缵泰现在的权限越来越高,会中的大部分计划他都是清楚的。

“我们的目标第一个是钱,第二个是让各地的钱庄破产,即使达不到第二个目标,那也能达成第一个目标。”大概是坐了太久,杨锐只站了起来,木制的楼板被他踩的咯吱直响。“再说这橡胶价格确实已经太高了。只要美国那边一有什么风声,再有人趁机抛盘,还我们也可以大规模抛盘,以加大股价崩溃的势头。一会行健就要来,一起看看他怎么说吧。”

天字号的规模越来越大,关东银行的盘子也就是越来越大。这银行虽叫关东,但是业务的重心已经逐步转移到关内来了。小额纸币、对农放贷、股市投机,这些业务逐渐在东北业务利润的支持下做了出来。只是随着洋人的态度转变,原先交好的花旗银行现在已经开始微微敌对了,唯有荷兰银行因为虞洽卿的关系越来越好,本来算是为关东银行多提供了一条融资和贷款渠道。当时的一步闲棋,现在却是唯一的外援。

现在的关东银行不再只分关内和关外两部分了,而是分国内和国外两部分。国内关东银行,国外华侨银行。两块牌子一套人马。现在以檀香山华侨银行、南洋华侨银行、南美华侨银行、北美华侨银行为基点的国外金融系统已经建立起来,国外贸易、华侨实业、华侨侨汇、国际兑换、洋行进出口、外汇买卖,这些业务都慢慢做了起来。这些国外支行初时还举步维艰,但现在经过数年的运作,业务也越来越好了。

国外通,国内早通,这样内外结合,关东银行有着比外资银行和官办银行更大的优势。和外资银行比。它可以通到国内的大部分县,虽然县里的钱庄未必是它的支行,但是最少那钱庄也是关系网的一部分;而和官办银行比,它又可以直接通到任何有华侨的地方,并且与这些地方的商会、行会、都有着密切的联系,亲情加乡情,这华侨银行说是银行,倒不如说是所有华侨的会馆。虽然银行的高层不少是洋人,但是所有的营业点和营业点经理都是华侨。如此的银行已经不能说是银行了,它已经成了一个横跨国内外的金融帮会。

正是感觉自己权利越来越大的张坤越来越是不安。他几次建言把国内外业务分开和并且请辞,但杨锐就是不许。其实也不是杨锐不许,而是现在复兴会正在通过关东银行洗钱。每年的收益有近千万两,这么大笔款项不是一般机构可以弄干净的,华侨银行必定要和关东银行结合来干这件事情。而现在举义在即,橡胶股票一事也没用弄完,杨锐不想两行分家造成精力分散,还是想等着革命之后再做拆分。

杨锐想着张坤,张坤则同着刘伯渊以及王小霖一起来的,国外国内、钱界政界对这件事情总是要配合的。杨锐先把谢缵泰介绍给诸人认识,而后再道:“美国那边如何了?现在橡胶已经涨到十三先令了。核算下来每磅已经超过三美元,福特他们还忍得住?”

“先生。他们已经忍不住了,福特这些汽车生产商已经给国务院频繁去函。要求政府干预橡胶价格,认为不能让英国人荷兰人把钱都抢走了。估计国务院很快就会有政策出台。”张坤回答着杨锐的话,不过却注意着一边坐着的谢缵泰,这是他第一次见七先生。

“那你这边是怎么安排的?”杨锐再问道。

“之前买的股票在涨到十二先令的时候抛光了,现在手上留下作为弹药的就是南洋那些空壳橡胶公司的股票,价值大概七百万两。这些股票平时抛对股市影响不大,但是如果不利的消息一个接一个,还是能起到大作用的。”张坤说道。

“现在赚了多少钱了?”杨锐想着闹哄哄的橡胶股市,忽然想到了钱。

看着身边都是级别高的人,张坤犹豫之后道:“抛完最后的七百万,那就要超过两千万两了。”

他的回答只让不明细节的诸人都是一惊,谢缵泰道:“那这么说打仗的钱已经有了。”

杨锐摇头,“打仗的钱早就有了,问日本要钱只是要稳住它罢了。现在钱不是问题啊。”他说完钱不是问题,又道:“如果股价大跌,载泽那边会不会托盘?”

张坤和刘伯渊对视一眼道:“之前我们以为会,但现在判断他们不会,反而会希望股票崩盘。载泽正在整顿金融市场,现在大部分的钱庄都有银子投在橡胶股票里,一旦崩盘,钱庄就会大量破产,载泽盛宣怀正好可以收编那些钱庄,实行币值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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