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又有人传说这是死去的冤魂向总理鸣冤所致——清洗被杀的大部分是老实的、一心做事的同志,他们素来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却忽然惨遭横祸,当然会满腹怨气。总理是复兴会之长、又是一国之首,那些冤魂自然要找总理喊冤。总理此时被十几万冤魂拖着围着,不得不安抚众冤魂,自然就醒不来。
神僧y大师的鬼话是越来越多人相信,而且他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全国糟此大乱,审判又一直拖着,谁也不知道政府接下来会干什么。其实审判拖着不是政府在拖,而是大理寺没有准备好。这一次国乱,损失最重的是西北、华北、西南诸省,华南、华东一带倒是没那么疯狂,而已经敕令分封地方,则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即便这样,也杀了十五六万人,事后被捕的官员和农会干部大概有一万三千余人,这么多人要审判,大理寺必须从其他地方调人过去,这可不是几天就能完成的。见y大师说是这个原因,次日蔡元培便由督察院提起公诉,于京师大理寺公开受审。
虽然只是蔡元培一人受审。但如何处理政变的基调却由此定下,报纸上对于复兴会的攻击倒是转了方向,开始关注蔡案。其中绝大部分报纸肯定政府此举。认为此为民主之先声,当然也有少数报纸认为这依旧是复兴会的*把戏。公审并不能代表什么任何进步。其中,叫嚣最厉害的就是香港的《民声》报,从五月十五开始该报就放言复兴会已是落后的代表,是要推翻的对象;对蔡案公审,该报更是认为审讯对象发生严重错误,真正该受审的应该是整个复兴会而不仅仅是屠夫蔡元培。
昔年即便是民声杂志,也常常因为经费不足而停刊,而社长刘思复更几乎可以说是饿死的。可现在的晦明学社却是鸟枪换炮——和一干洋人同志搭上线后,总理杜雯,也就是女王同志开始有了花不光的钱,杂志变成报纸不说,还日日出报,且全是大开版面;报社记者则各地蹲点,一旦有什么负面新闻,报纸很快就能次日刊出文章或讥或讽。
蔡元培公审的当日,总理杜雯同志正在办公室接待外宾。
“杜,我想不用我介绍。你就应该认识他们。”外宾们笑意盈盈的看着杜雯,而他们身后站着的则是大名鼎鼎、悬赏万元的陈其美和胡汉民。
“当然认识。”杜雯之前就是从同盟会里退出来的,对于孙汶等人。她以前还抱着一些希望,可现在物是人非,她并不觉得同孙汶等人还有什么作用。“可惜当初与诸君志谈不到一块,现在更是志不同道不合……”
当初在东京退会还不忘要回一块钱会费的女子,现在却鄙夷的说什么志不同道不合,胡汉民当即忍不住站出来。他想反驳时,旁边的陈其美赶紧将他一拉,等于是拦住了他。陈其美笑道:“即使是志不同道不合,可面对复兴会那也是志同道合啊。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杜雯总理仇视杨竟成,我们也仇视杨竟成。那大家自然是朋友了。”
“杜雯同志,只有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革命才可能成功。”外宾们在一边很严肃的叮嘱着,“我们的敌人和帝国主义仅仅勾结在一起,你们必须团结才能获胜。”
“是,团结是很重要。可问题是和一门大炮团结能有什么作用?跟着他放屁吗?”杜雯好不斯文的讽刺道,“同盟会除了华兴会那一系有些力量,其他都干了些什么?又能干什么?什么十次十一次革命,一远距离革命家耳!”
虽然杜雯没有指名道姓,可‘大炮’、‘远距离革命家’却是梁启超对孙汶等人的戏称,听闻这个女人当面讽刺忠山先生,胡汉民再也忍不住了,他猛拍了一下桌子,大叫道:“忠山先生再怎么也是革命领袖,岂是你这个女子可以侮辱的?!”
“革命领袖?呵呵。”杜雯大笑,“即便算他是革命领袖,那也是落后的、过时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革命要的是最新式的汽车,而不是老式的汽车。现在的中国已经不需要什么忠山先生,更不需要什么三民主义。因为现在的中国不再是民族革命,现在的中国要的是无产阶级革命、需要的是无政府主义。实事求是的说一句,你们想干什么?又能干什么?”
杜雯是无政府主义同志社的总理,势力遍布港澳佛广等地,且有外宾们支持,同志社发展的更为迅速,她确实有不需要中华革命党的理由。胡汉民被她说的面红耳赤,当即就跺脚拉着陈其美退散。他们两人一走,外宾们还没有质问杜雯,杜雯便抢先质问外宾了。“维京斯基同志,你这是想干什么?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要我和那个孙大炮合作吗?”
在坐的有两个外宾和一个中国人,俄国人维京斯基、荷兰人马琳以及他们的翻译杨翟明。按照年龄来说马琳才是头头,可接触下来的杜雯以女性敏锐的直觉感知马琳就是个屁,真正的话事者是维京斯基,而且此人极有可能是俄国克格勃成员。
“杜雯同志,我们需要他的武装力量。”维京斯基清了清嗓子,不待马琳出声就说道。“接下来的罢工需要武装力量的配合,短时间内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孙。”
“不行!”杜雯断然否决道。“孙的身边必有不少是东厂暗探。一旦与他们合作,那我们也得跟着他们一起被暴露。罢工是需要武装力量,可这个武装力量是对付那些不愿罢工的工人的。而不是对付英国人的。你把他们拉过来不但不能有所帮助,反而会阻碍行动。”
“那我们怎么办?”这次发问的是外宾们的翻译杨翟明。正是他将无政府主义同志社和第三国际联系在一起的。“前往俄国的同志还在学习,他们一时间是无法回来的。”
“要对付的只是工人而已,找些烂崽即可。”杜雯胸有成竹。“不过这又是一笔费用。”
费用对第三国际来说不是难事,他们之前已支援杜雯上百万元,用于改善办公设施和扩充人员,花了上百万都没有见到效果,现在再花十数万发动一场罢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听闻杜雯所言,维京斯基当即点头。他一点头,马琳也跟着点头。
马琳关切的问道:“杜雯同志,难道他们就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吗?”
“毫无价值,马琳同志。我们不应该将精力和金钱浪费在他们身上。”杜雯答道。
“可我们需要一个掩护!”维京斯基插言道:“现在北京正在审判,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民主的先兆,以孙汶的名义活动将会更好的迎合民众和知识分子的口味。你知道的,那些知识分子被杨竟成政府打压得难以度日。我们以民主的名义去资助他们,那么他们大多都不会拒绝,可要是以无政府同志社的名义资助,他们未必会接受。”
掩护之说才是合作的根本。但杜雯却道:“维京斯基同志,你们的方向错了!不要幻想着在大陆组织什么革命团体,或者发动罢工和暴动。这是绝不可能的!至于资助那些知识分子,真的不要太看得起那些小布尔乔亚了,给他们骨头他们就会狗一样的扑上来,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贱,毫无贞操可言。资助他们真正难办的事情是如何汇款!要知道每一笔银行转账、每一个忽然爆发横财的嘴炮党都会被东厂监控。”
“所以我们要在香港重新办一份报纸,而那些小布尔乔亚们将会不断投稿,而我们给予的稿费则极为优厚,杜雯同志,难道这种收入大陆政府也会干预吗?”维京斯基好奇问道。
“只要超过一定数额。或者说只要去国税局报税,就会引起大陆政府的关注。除非你资助的那些人知名度很低。或者言辞还不算激烈。”杜雯道完又恨恨的道。“同志们,杨竟成*政府其实就是一个半警察政府。我们不能把用于其他地方的做法照搬照套的拿到中国来,这不符合中国国情,犯了主观主义错误。
我们现在最迫切的是要推翻杨竟成政府,或者更具体是推翻这套控制制度,所以我一直说,罢工不但不能帮助我们,反而有害于我们的革命。因为我们要借助帝国主义的力量来迫使杨竟成放弃独裁统治,而一旦统治机制瓦解,那我们就不必在躲在香港。不说资金,就是军火也可以通过走私的办法运入大陆,然后在合适的时候举行暴动……”
颠覆一个统一国家的难道自然高于颠覆历史上的北洋政府。黄埔军校的枪炮经费全得益于第三国际的无私援助,可如今不要说枪炮,便是资金也难以输入大陆。杜雯以前曾醉心于城市武装暴动,并认为可以缴获敌人的武器以武装革命军队,但前些年无政府同志社的挨饿经历让她忽然明白:即便有理想的革命青年都会在饥饿的折磨下大规模退会,更不要说那些毫无理想、并被皇权和迷信浸淫的无产阶级工人。
前年的广州罢工以搞笑结束,更让她明白中国的革命基础是多么的薄弱。一个资金都不能任意输入的国家,军火难道要学复兴会用飞艇补给吗?即便用飞艇,哪里又能作起飞场呢?此时看着第三国际的代表犯自己当初的错误,杜雯居然感觉无比的亲切。
“不行。罢工必须如期举行。”维京斯基摇着头,否定了杜雯的建议,虽然她就此已经强调了无数遍,可第三国际也不能白花钱,特别是现在,第三国际主席季诺耶维奇同志正在和人斗争,他希望看到在新东方战线,有一次针对英国殖民者大规模罢工。
听闻罢工还是必须如期举行,杜雯只得无奈点头,两日后,轰轰烈烈的香港海员大罢工正式开始,十数万水手以及其他工人宣布罢工、集体散步。香港一动,广州、沪上,以及各地报纸都竞相报道;只可惜同志社之前被国安局全面清理了一边,没有发起罢工的支点和领导,大陆能做的就是在报纸上以‘支援同胞、抵制压迫’为名,大肆声援香港罢工。
香港和澳门是政府没有收回的两个租界,之所以不收回,杨锐的目的是不想过多介入南洋,以求各国对此安心,对外则宣称要留下对外口岸。香港虽然不在治下,可全港罢工毕竟是大事,罢工的当日消息就传到了京城。
临时负责国安局的张承樾汇报道:“此事可以肯定是无政府同志社发起的。我们怀疑杜雯等人已经和第三国际勾结在一起,罢工的目的就是制造影响,打击帝国主义。另外,据闻罢工工人的紧贴由无政府同志社发放。他们还组织了纠察队,对不想罢工的工人予以坚决镇压。”
“那我们该怎么办?支持还是反对?”章太炎看了看张承樾,又看了看谢缵泰和秋瑾。罢工可能是华工不堪洋人压迫的义举,不支持说不过去,万一要发生命案,那就更不好;可支持也是个麻烦事,第三国际是什么东西他极为清楚,一旦罢工从香港蔓延到内地,中华变成俄国,将陷五万万民众于地狱,他章太炎挫骨扬灰也不抵此罪。
“不能支持!”谢缵泰只知道章太炎爱民如子,不知道他对布尔什维克极为忌讳提防,一开口就不能支持。“我们只能静观其变,真要第三国际参与其中,出人命是一定的。真逼不得已要表态,那就应该督促双方尽量和解,并督促双方遵守香港法律。东厂真要有证据,那就要马上公布出去,防止有人借机指责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