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多少人了解犹太人复国主义的真正内幕,也没多少人明白复国者和同化者之间的分歧,因此杨锐对犹太人问题只是猜测,并不完全相信后世他所看到的那些东西,比如,敲个百八十亿美元之类的情节。这便使得培训犹太军官成了毫无回报的襄助之举,甚至,魏兹曼连军官培训费都出不起,最终还是靠罗伽陵和考夫曼两人才分担了这笔费用。
离开安东后,魏兹曼和爱因斯坦直接前往巴勒斯坦,耶路撒冷城外定居点的犹太代办处,魏兹曼很快召集伊休夫的执委会成员宣布了此次前往远东带回的好消息,除了杨锐的善意,还有则是中国同意帮助培训犹太军官的消息。在热热闹闹的会议结束后,少数几个人被留了下来,魏兹曼看着脸上犹带兴奋的诸人说道:“先生们,现在要说的是坏消息。”
“伟大而仁慈的公爵阁下告诉我,一旦亚洲发生战争,那么失去他们压制的欧洲纳粹也会趁机发动战争。而犹太人,特别是集中营里面的犹太人将被纳粹折磨致死。”魏兹曼说着这个惊人却复合逻辑的消息,神色复杂。“我完全相信公爵阁下的判断,我和阿尔伯特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免除同胞们的灾难。可以避免战争吗?可以在同胞们被纳粹关入集中营之前移民到这里吗?但这些都不能肯定……”
“避免战争是不可能的,最少亚洲如此。”经济危机时,魏兹曼被赶下台的四年中其替代者纳胡姆·索科洛夫说道,他被认为犹太复国主义造诣最高的外交家,欧洲战争时期英国的贝尔福宣言就有他的功劳。“如果亚洲发生战争……”索科洛夫眨巴了眼睛,最终点头道:“我完全同意这个判断。德国人非常担心中国和日本会出兵法国,特别是非常害怕中国。但如果中国和日本与美国发生战争,他们就再无顾虑了。”
“战争难道不可避免?”爱因斯坦这个对政治一知半解的人说道。“我们在美国的五百万同胞不能想办法制止美国政府发动战争吗?我在中国生活了很多年。他们并不是野蛮人,更不是好战分子。公爵阁下比任何人都期望和平……”
“阿拉伯特……,美国确实有很多犹太人,他们的影响力确实很大,可为什么我们会连年赤字,为什么每年的移民数目都低于计划?”魏兹曼的副手戴维·本·古里安道。“他们并不关心我们,他们在乎的自己在美国拥有的财富和权势。”
并不接副手的话,魏兹曼道:“先生们,我准备尽快去一次美国。我希望纳胡姆、戴维和我一起前往。如果美国没有希望。那我们就只能去英国,要求每年增加移民额度了。如果一切还是没有办法,也许中国的沪上和哈尔滨会是一个不错的落脚地,但考虑到无可避免的亚洲战争,哈尔滨才是最好的选择。”
“哈伊姆,那帮德国佬是不会管我们死活的。”魏兹曼的另一个政治对手梅纳赫姆·乌西施金道。“你忘记上一次阿拉伯特的巡回演讲是怎么被他们弄糟的吗?如果你说的那些事情真的发生,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把几百万同胞解救出来,最好是移民到这里,但如果没有办法,只能前往中国。我们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爱因斯坦本对解决那些现有问题充满信心,但乌西施金一提他的巡回演讲——当时他以为能在美国挣到一万五千美元,可因为某些人的干涉。他拿到手的钱非常少,还不如同济大学堂每年发给他的特别奖金——他的脸上就发苦,那帮德国佬(指德裔犹太人)确实不怎么在乎自己这些俄国佬(俄裔或东欧犹太人)的死活。
“哈伊姆,我想知道中国的公爵大人要什么?”乌西施金说完爱因斯坦,开始问魏兹曼,他还是无法理解一个远东国家为何对自己如此友善。
“他没有说他需要什么。”魏兹曼答道,“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提过这件事情。我与阿拉伯特认为作为即将面对战争的国家,他应该是希望我们能对其提供一些帮助,比如说服美国政府放弃战争打算。或者在战争中购买中国债券,或者帮助中国研发新式武器。我想他所需要的就是这些。再没有别的。”
“除了最后一点,其他的我们都无法做到。”乌西施金道。“犹太人是很富有。可这些富有的犹太人也很吝啬。”
“我和阿拉伯特也正在考虑最后一点,阿拉伯特将前往欧洲,现在中国各个大学正计划招募那些被德国歧视的犹太教授,而我将和纳胡姆和戴维前往美国。”魏兹曼道。
“你一定会失望的。”出生于莫吉廖夫、并曾在莫斯科学习工程学的乌西施金一如既往的固执道。虽然他并没有领导者圆滑的一面,但垂垂老矣的他说话素来有预见性——德国佬不会管俄国佬死活。事实上,二战盟军轰炸机可以轰炸机欧洲全境,但从来没有轰炸过开往奥斯维辛的铁路,或者督促美国政府在战争期间接受那些侥幸逃出欧洲的犹太人。
战后这一切罪责都推给了美国政府,但既不想左、又不想右的罗斯福在政府里任命最多的就是犹太人,可他们对此全都视而不见,因为死的都是俄国人。白宫司法委员会主任伊曼纽尔·塞勒对此无动于衷;白宫对外事务委员会主任索尔·布鲁姆对此无动于衷;白宫移民规划委员会主席塞谬尔·迪克斯坦对此无动于衷;白宫法制委员会阿道夫·萨巴斯对此无动于衷;罗斯福的邻居、财政部长亨利·摩根索对此无动于衷;罗斯福诤友最高大法官费利克斯·弗兰克福特对此无动于衷;一战时期的军火署署长、罗斯福智囊的伯纳德·巴鲁克对此无动于衷……
在美国,有权势的犹太人很多,但他们大多觉得复国主义和自己格格不入,东欧犹太人更与自己没有关系,即便魏兹曼面对美国人犹太复国组织领导者时,他的建议也被否决。
“哈伊姆。你应该离中国人远一些。”一个多多月后,华盛顿特区,美利坚最高法院大法官。路易斯·布兰代斯善意提醒道。
“先生,可是……”魏兹曼拿着一份纽约时报。头版是一个中国人的肖像照,他道:“可是中国的新总理翁,他希望再次与美国就海军问题进行谈判,他愿意说服中华稽疑院解除和日本的同盟关系,然后签订太平洋海军条约……”
“今天天气不错,哈伊姆。你应该好好享受一些。”大法官布兰代斯顾左右而言天气。此时正是华盛顿的春天,他寓所的花园里开满了鲜花,好一片春光祥和。
“先生。我没心思享受这些。”魏兹曼痛苦道。“每当我想起那些将死于集中营的同胞,我就恨不得拿上炸弹,和那帮纳粹同归于尽。”
魏兹曼是一个博士、一个化学家,听他说出这么疯狂的语言,布兰代斯叹了口气,他道:“那就想办法在战争之前把他们运出欧洲。我将为此向美国的同胞募捐,让你有足够的钱完成这一重任。他们最好能去南美国家、甚至非洲,亚洲并不安全。”
“难道战争真的无法避免吗?”魏兹曼听他说亚洲并不安全,是以追问道。“中国人已经答应合众国之前要求……”
“哈伊姆,政治上的事情从来都很复杂。中国和日本现在确实是打算放弃同盟与美利坚签订海军条约,但他们依旧是一个威胁。下一次海军条约到期后,如果他们再次结盟怎么办?”布兰代斯反问道。“中国人虽然不打算和我们进行军备竞赛。可这不等于他以后不能。她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发展,现在全世界都充斥着中国人的服装、家电、塑料、汽车、还有摩托车。
哈雷·戴维森公司已经起诉中国公司在美国倾销摩托车,而销售中国摩托车的美国代理商则状告戴维森公司暗中策划烧毁自己旗下的数家专卖店。大部分人都认为,在****暴君的统治下,中国人正以最微薄的薪水和恶劣的工作条件抢夺了无数原本属于美国人的工作,这一情况必须得到改变。”
“也就是说,战争无法避免?!”魏兹曼本想说他在中国根本没有看到****和暴君,那是一个繁荣的国度,可当他一踏上美国这块土地。看到报纸上遍是****威胁论调时,他就不得不选择闭口不言。
“我并没有这样说。哈伊姆。”布兰代斯微笑说道。“但战争是一些人的共识,所以我希望你离中国人远一些。那里很危险。我会尽快督促同胞再次募捐,不过现在经济非常糟糕,我将尽最大的努力募集更多的资金用于移民事业。”
“我……”魏兹曼还想说什么,纳胡姆·索科洛夫却道:“先生,如果我们不去东方,那数百万犹太人将无家可归。巴勒斯坦地区即使英国同意不限制的移民——当然这是不可能的,现在阿拉伯人非常仇视我们——也无法接纳这么多移民。我们只能去东方,然后以后再逐步将同胞迁往巴勒斯坦。”
“如果发生战争,你们那也去不了。”布兰代斯说道。
“我们计划经过俄国前往中国,或者经罗马尼亚、从欧亚大运河前往中国。”纳胡姆·索科洛夫道。诸人早就想好了战时往中国移民的办法,那就是途径苏俄或黑海,这样即使太平洋发生战争,也不会影响迁徙。
“中国人同意你们移民?”布兰代斯本想送客,但这件事情却引起了他的兴趣,他自己最终也是犹太人。
“我认为是同意的。”魏兹曼答道。“先生,我在一个多月曾前往远东的东北,面见过杨竟成公爵阁下。他当即表示同意接受一批犹太军官,由中国军队的高级军官对他们进行培训,并提供实习。先生,整个东北都是公爵阁下的领地,在那里只要他能点头,再多犹太人也能接受。”
“那我们必须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布兰代斯感兴趣的追问道。
“公爵阁下并没有提任何要求。”魏兹曼答道,“虽然我们认为他是希望我们能阻止战争。”
“这是不可能的!”布兰代斯再度摇头,“你们来的太晚了。”他说完再问道:“如果太平洋发生战争,他能同意接受犹太人吗?”
“我不清楚。”魏兹曼摇头。“先生,难道战争真的不可避免?”他第三次问这个问题。
“可以这么说。”布兰代斯终于承认。
“可……”魏兹曼拿出报纸,“中国新总理马上就要访问美国,他正为和平而来。”
“那已经太晚了。”布兰代斯道。“中国是不可能答应最终的和平条件的。”他见魏兹曼还是不解,便只能例举两起正在审理的案件,“知道吗,哈伊姆。一辆戴维森摩托最少需要二千美元,而一辆同样马力的中国摩托仅仅需九十九美元,它的海关入口价格还不到四十美元,虽然征收了百分之四十的关税,可结果加上运到经销商那里的运费,它的价格还是只有六十七点八美元。
这样的价格中国人就亏本了吗?没有!根据中国公司当庭提供的资料,即使价格如此低廉,并提供两年的保修服务,他们还是有百分之十五的利润!”布兰代斯复述这这些让他至今无比震惊的数字、无比感慨,“从双方提供的数字来说,中国人确实没有倾销,也不完全是靠低廉的人力成本与我们竞争,可越是这样,她就越能在未来数十年来取代美国成为世界工厂,这对任何一个美国人来说都是不可容忍的,除非能改变这一现状。”
见自己的同胞对中国人抱有极大的希望,布兰代斯不得不说了一些实话,但作为罗斯福在最高法院的支持者,他还有很多话难以启口。美国至今没有走出经济危机,经历四年新政后现在情况变得更糟。政府连年巨额赤字,贸易黑字消失甚至逆差,长此以往这个国家终究要变成另一个西班牙——民主党、工会以及社会主义者要求施行类似休伊·皮尔斯·朗的‘分享财富分享’计划;而共和党、企业主、有产者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很可能会倒向纳粹分子,并与前者发生大规模冲突乃至战争。
在此情况下很多人认为不如与中国和日本进行一场战争。这不但能巩固美国在太平洋的海权,还能摧毁东亚同盟这个潜力无穷的竞争者,民主党和共和党全都不喜欢他们。至于那些喊叫着‘美国第一’口号的孤立主义者,今年开始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魏兹曼三人带着失望从布兰代斯家里离开,之后的十几天他们又在各地拜访那些消息灵通且强烈支持复国的同胞,结果依旧如此。彻底失望的魏兹曼并不听从布兰代斯的建议在美国多做停留,他觉得自己必须马上前往英国,说服英国政府挽救即将发生的战争,而就在他于纽约港登船的当日,码头区响起了接连不断的礼炮声——中国新一任总理翁文灝抵达纽约,将对美国进行为期一周的国事访问,以延缓紧张的太平洋局势。
挂着黄色龙旗的中国军舰在美国海军以及纽约港引水船的引领下缓缓入港,站在邮轮船舷的魏兹曼忽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他哑然笑道:“中国总理乘坐的军舰上为何要画上眼睛?”
“这是异教徒的一种巫术。”一边的戴维·古里安脱口答道——经济危机时美国的娱乐业异常发达,在美国的这段时间他抽空看了几场电影,里面有一场对中国人、日本人急剧丑化,在船头上画眼睛被视为是召唤魔鬼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