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尨早在书玉起床时就醒了。
身边的小女人蹑手蹑脚地从他怀抱里溜了出去,临下床时还不忘反身恶作剧似的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
他闭着眼任她折腾,听到耳边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再然后,她似乎开门出去了。
他翻了个身,百无聊赖地等她回来。
哪知,等了好半天也没听见门开阖的动静。
她又跑去了哪里?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终是披衣下了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道里安安静静,半个人影也不见。
这样寒气逼人的清晨,她断然不会衣衫单薄地跑到雪地里,想来也就在这小楼里走走逛逛。
他略一沉吟,往楼下亚伯的房间走去。
走道里这么无聊,以她的性子,很有可能戏耍戏耍亚伯,顺带再套一套话。
他这样想着,不禁笑着摇头,三两步走到了亚伯的楼层。
这一楼层却并不寂静。
辜尨转过木梯就见亚伯背对着他,抓耳挠腮地在房间门口不知往地上拖动个什么。地上那一团浅粉的物什看着有成年人大小,却比普通人的体格要小上几分。
他定睛一看,不由皱眉。地上那物,确确实实是个活人。只不过那活人似乎此刻神智不清、人事不省。
辜尨走过去拍拍亚伯的肩:“你在干什么?”
亚伯嗷地一声怪叫,惊魂未定地转头看辜尨:“辜,你吓死我了。”
辜尨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地上蜷缩着的加代,抬眸对亚伯道:“你好端端把人家姑娘药倒,是想抬到你屋里做什么勾当?”
亚伯愣了愣,赶紧摆手:“辜,误会!天大的误会!是她自己跑出来的,她一跑出来就咕咚倒地了,嘴里还叨叨个不停,吓死个人嘞!”
辜尨扶额:“那你这是?”
亚伯挺直了腰杆:“我当然要救她啦。”
辜尨斜了眼觑他:“说吧,这姑娘怎么引起你兴趣了?你要说你慈悲心肠、助人为乐,别人信,我不信。”
亚伯咽了咽口水,正要开口,却听辜尨凉凉道:“把你预备要说的鬼话咽下去,瞅你这样子就知道你又要编瞎话。”
亚伯哑了哑嗓子,登时满面愁容。怎么大清早地还会在这节骨眼上被辜尨撞见?是他运气背呢还是运气背呢?
忽然就有些怨怼书玉,谭也真是的,平时不是很能吗,怎么今早没能把辜尨拴死在床上?
“那个……辜……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他讪讪开口。
突然,倒地的加代毫无预兆地痉挛了起来。她半睁着眼,双目无神地直视前方,口齿模糊地发出呜呜的哭叫。
半柱香过后,她的身体恢复了平静。她支着身子坐了起来,茫然地看向辜尨和亚伯:“你们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辜尨一愣。
加代呆愣愣地望着他二人半晌后,忽然如梦初醒:“书玉家的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书玉说你还在睡啊。”
一句话说完还不过半秒,她又垂下头委顿不起了。
亚伯搓了搓手,转头看辜尨:“有没有觉得她的症状很眼熟?”
辜尨似乎没有听到亚伯的话,一把提溜起加代的领子:“今晨书玉和你在一起?”
加代垂着脑袋,显然失去了神志。
辜尨登时心一沉。
“辜辜辜!”亚伯往辜尨眼前挥了挥手以示存在感,“你真没看出来这女人的症状很像感染了那活体细菌吗?”
“初期症状就是神智不清,浑身痉挛,手腕内侧布满青红血丝。”亚伯补充。
“我知道。”辜尨的声音里带了压抑的怒气,“所以我问,书玉在哪?”
亚伯摸不着头脑:“谭不应该在你的床上吗?”顿了顿忽然有些惊讶,“你终于想通了要拿谭的血给我做实验么?”
辜尨冷冷道:“不好意思,我只想知道我妻子现在在何处,最好她别和那个让地上这女人变成这副鬼样子的人在一起。”
“啊!她变成这样绝对和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亚伯指天发誓,“昨晚我很小心地看着我的铁盒子,绝对绝对没有让它们跑出来!”
辜尨没有心情听亚伯胡诌,道:“把她抬到你的房间去。”这个日本女人的身上应该会残留一些线索。只要一点线索,他就能找到书玉。
“快一点!”他冲亚伯吼道。
亚伯手忙脚乱地拖着加代:“噢噢噢,好的好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辜尨一把扛起了加代,像扛麻袋般利索地顶起,三步并两步把人甩在了亚伯的床上。
“检查一下,她是怎么染上那细菌的。”辜尨眉头依旧不展。
亚伯瞬间变了个状态,麻利地戴上口罩,套上无菌手套,揭开加代的外衣。
“她口鼻处没有异物,身上也没有创口,排除细菌爆体侵袭和血液感染。”亚伯翻看加代的眼睑及手腕内侧的血丝,“感染时间不超过6个小时,初步推断,应在午夜后被感染。”
亚伯灰色的瞳仁微微一凝:“从她身上的贴身衣物中检测到血迹。”
辜尨蹙眉。加代身上没有创口,血从何而来?
亚伯提取了衣物上部分血液导入试管,又从加代指尖处采了血样:“interesting.这血不是这位小姐的。”
那么,这血渍应该来自那个使加代染上细菌的人。
果然,下一秒便听亚伯道:“血渍里检查出活体细菌的反应。”
然而血液感染的可能已被排除。
既然不是血液感染,为何加代身上会沾着携带细菌的血?
到底是什么让加代染上了活体细菌?
午夜,年轻的女子与另一个人共处一室,最贴身的衣物上留下了那个人的痕迹。
辜尨心念一动,问:“她身上可有淤青?”
亚伯答:“后腰侧有少量淤青。”
辜尨道:“体液感染。”
亚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随即从加代□□处寻出了端倪——加代身上残留着那个人的痕迹。
亚伯迅速将残存的液迹存入试管。
辜尨沉吟,加代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想来与她共度一夜的男人是她的旧识。
他也听书玉说起过,加代来小鸳鸯天是为了追随她的心上人。
加代第一次来小鸳鸯天,寺中出家人自然不会是她的爱人。
而在祈福的客人中,辜尨先排除了自己——昨夜他与书玉同榻而眠。
再排除了亚伯——这厮昨夜搂着装有活体细菌的宝贝铁盒爱不释手,自然没空去想男欢女爱。
那么,小鸳鸯天里的男客就剩下了江南和礼宫秀明。
辜尨忽地心底一咯噔。
血。
既然血不是感染源,那么这血也许是个意外。
加代的心上人可能先前受了伤,留了血渍在她身上。
昨日傍晚,书玉惊魂未定地对他说,天台上,夜十三刺了礼宫秀明一刀。
她说,礼宫秀明死了。
辜尨的眉头越拧越紧。他想起来了,加代似乎喊她的心上人,秀明君。
秀明君。礼宫秀明。
携带细菌的人是礼宫秀明。
所以,他剜心而不死。
但解释不通的是,所有被细菌附体的人都会慢慢失去神志,随后五感尽失,丧失生命体征。但活体细菌却能滋养死人肉体,待岁月绵长后通过外力介质将尸体唤醒。
然而醒来的活尸也不过是行尸走肉。小顺子能保留几分神志已是奇迹。
但观礼宫秀明,举止谈吐皆如常人,半点也没有被那细菌攫取神志。
礼宫秀明,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那活体细菌还有他所不知道的一面?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地糟糕起来,耳边亚伯的声音亦显得分外聒噪。
“辜,我还存了一些谭的血样,我先给这位小姐注射解药啦。”
“又保存了一些活体细菌的样本,哟呼!”
“不过好可惜,离开附着体,它们死得太快了。”
“辜……”
突然,亚伯没有了声音。
辜尨下意识抬眸,就见亚伯目不转睛地盯着试管。试管里装着从体液中提取出的活体细菌。
“辜。”亚伯的眼睛依旧胶着试管,“我想,谭的血救不了这位小姐了。”
明明是个晴天霹雳的坏消息,但亚伯灰色的眸子里却闪着异样的兴奋。
“这个人携带的细菌与我们先前接触的都不一样。”他痴迷地盯着手中的试管,“它更高级,更完美。我想,它应该是母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