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样简单的农家小菜很快端上来了。
书玉收回了落在廖神医身上的目光,耳朵却竖得顶直,一刻也不落下那边的动静。
奈何廖神医在问过那句话后,再也没有发声。
她不免有些失望。
心不在焉地夹了几口饭菜,书玉忽然意识到,坐在对面的mr.x一点动筷的意思也没有。
“你不吃吗?”书玉看了眼对方依旧捂得严实的口罩。
mr.x看了她一眼,一副温和的模样:“我怕在这里吃,会吓到其他人。”
书玉默了默,埋头继续扒米饭。
经验告诉她,和奇怪的人同行,刨根问底是没大有意义的。
mr.x忽然叫住了老板:“请问,能帮我找一位当地向导么?我想带着同伴在附近逛一逛。”
老板答得爽快:“没问题没问题……”
话音未落,就见斜刺里突然窜出一个人来。
“我来我来,这一片我最熟悉。不过这个酬金嘛……嘿嘿嘿。”
书玉瞪眼望着不知什么冒出头来的廖神医,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廖神医身形瘦小,动作夸张,但言语眼神间似是并没有认出书玉来。
mr.x对廖神医似乎很有兴趣。他弯了弯眉眼,问:“老先生,我还没有说要去哪里,你就这么肯定我想去的地方,你能带得了?”
廖神医捻了捻翘起的小胡子:“如果我都带不了,那这里就没人能给你带啦。”
“喏,他们能带你去的地方,我也会走。他们不敢带你去的地方,我也敢带你走。”廖神医搓了搓手,“价格好商量。”
mr.x笑了:“你又怎么知道我要去的地方他们不敢带我去?”
廖神医眯眼笑:“嘿嘿,但凡来从大城市里来的贵人,不都是对那些个古古怪怪的地方感兴趣么?”
“我想去西村直垄头,你带路么?”mr.x问。
mr.x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在这家面积不大隔壁桌打个嗝都能听到的小旅馆里,这声音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一句话刚落地,原本稀稀拉拉扯皮的客人都噤了声。
一时间,整个前堂安静得有些诡异。
书玉心里猛地打了个突。
淮宗县太保村,西村直垄头。不偏不倚,恒汐的坟就在那里。
mr.x到底想干什么?
他掳她来这里,当真只是为了平辜尨摆他一道的那口怨气?
mr.x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旅店前堂因他的一句话陷入了沉默的僵局。
他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西村直垄头,你会不会走?”
不等廖神医回答,旅店老板急吼吼地压低声音道:“去不得去不得,那个地方不干净,革命之前死过人,现在早就被封起来了。
mr.x看上去惊讶极了:“过去死过人的地方,今人就不能去了么?人类生命演变上万年,如今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有可能埋了前人的尸骨。也许这家旅店就坐落在远古时代的某个聚落的坟坑上。”
书玉不禁抚额,哪有人这么不会说话?嘴里还吃着主人家的饭菜,牙缝里蹦出来这样不吉利的话。
果不其然,店家老板的脸由白变青由青变紫,最后沉了张大黑脸。
“得!”老板气得吹胡子瞪眼,“您吶,要去就去吧,最好顺带再挖出几箱宝藏来。没准从那里带回来的东西还附了前朝娘娘的魂!”
嚯——
前堂里的客人生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狠,太狠了。
mr.x无辜地撇了撇眉毛:“真能把前朝故人的魂带出来?太神奇了!我若真挖出了好东西,今晚借宿在这里,一定给您开开眼界。”
老板小眼一瞪,险些背过气去。
众人无不色变。
狠,更狠!
这边厢,廖神医忽地一拍桌子:“那就这么定了,小老儿正巧也要去那里看个究竟。择日不如撞日,你们结了这顿饭,我们就启程。”
书玉放下筷子,只觉得头疼。
她不信鬼神,她也不认为mr.x是鬼神论者,不过这般计划到底为哪般?
走出旅店,天边已泛了霞光。
书玉能感受到身后探寻好奇的目光一直没有断绝,她隐约听到老板气急败坏地说,今夜早早拴上店门,决不让他们一行人在这里留宿。
廖神医走在最前头带路,阳一背着裹了长布条的关公刀走在他身侧。
mr.x落在最后,不紧不慢地把书玉夹在了中间。
刻意放慢脚步走到mr.x身边,书玉忍不住道:“你初来乍到中国,难道就没做些功课习一习这里的风土人情?入乡随俗这个基本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mr.x转过头,黑洞洞的眼镜片直对着她的眸子:“哦?难道辜没有告诉你,我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么?”
书玉一愣,再抬眼看向mr.x,目光里就带了几分探究。
mr.x身量很高,超出了亚裔人的一般水准,且他咬字圆润,口音带着日耳曼人的味道。
再加上这个怪人第一次在她记忆里出现的地点,在伦敦。
因此,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异族人。
此刻再看,mr.x一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看不见他的肤色、眸色和面部轮廓,确实没有办法直观地判断他的国籍。
只是谁能想到,他是中国人?!
“怎么?”mr.x挑了挑眉,“我看起来不像中国人?”
书玉默了默:“如果你能摘掉眼镜和口罩,大概我就不会认错了。”
mr.x忽然笑了起来。
书玉蹙眉。这很好笑吗?
“不好意思。”mr.x一边笑一边说,“就算我摘掉了眼镜和口罩,这对你的判断不会起任何更有益的作用。”
什么意思?嫌她傻么?
她也不做纠缠,问道:“你和辜尨怎么认识的?”
mr.x不笑了,垂眸看了她一眼:“那是一次很有缘分的相识。”
“在伦敦国王十字赌场,辜一声不吭地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奖品。我觉得太没有面子,于是直接和他赌上了一局。就是这一局,让我发现,他的价值超乎了我的想象。”
mr.x顿了顿,继续道:“于是,我想请他帮我做一件事,可是他毫不给我面子地拒绝了。所以,我只好请来了他的好朋友。直到这时候,辜才肯听我说话。”
“你要他帮你破解刀术?”书玉挑眉。
“一方面是这样。”mr.x说,“另一方面,我希望他能成为我的助手。”
书玉不解。
mr.x笑了:“在你们眼里,辜应该是一个成功的政客、商人,或者半途而废的物理学家。但在我这里,他是一个惊才绝艳的刀者、一个让人爱恨交加的赌徒,以及一个头脑聪明天赋异凛的化学家,但是很遗憾,他对化学并不感兴趣,他也不承认自己在化学领域可能获得的建树。”
“我希望借他的刀术摆脱纠缠了我很多年的噩梦,也希望借助他的头脑,帮我完成一项伟大的研究。”
言谈中,不难看出mr.x对辜尨的欣赏。
辜尨说,mr.x把他当作研制活体细菌的解药,可此刻mr.x又给了另一番说辞。
他们两个,谁说的才是真话?
或者,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都各自有所隐瞒?
书玉不禁冷哼一声:“你希望研制出能让人类获得永生的活体细菌?”
mr.x看上去有些惊讶。很快,他扬起了眉毛:“永生?不不不,只有庸俗的人才对永生感兴趣。事实上,死亡的价值远大于永生。”
“那你发明活体细菌是为什么?”书玉冷笑,“屠戮?杀生?满足你变态的研究狂热?”
mr.x忽而沉默了。
书玉抬眸望向那对漆黑的眼镜,不躲不闪,不惊不惧。
半晌,mr.x开了口:“看来你和那些庸俗的人一样,对我抱有很深的成见。”
“首先我要纠正你一点,那种细菌年不是我发明的,是我发现的。”
书玉心脏蓦地一跳。
“其次,我想做什么、我愿意把我的热情和生命投入什么样的事业,这是我的自由。当然,我也不需要获得你的认可。”
“最后,你的问题太多了。”
书玉冷不丁又来了一句:“礼宫秀明在哪里?”
mr.x明显一愣。
“礼宫秀明?”他又用平假名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日本人?不好意思,不认识。”
书玉心底打了个突。
mr.x说,自己不认识礼宫秀明,可信不可信?
但若不知道礼宫秀明,他又怎么知道礼宫秀明自创的刀术?
她心里有了主意,她要再问一个问题,不管mr.x愿不愿意答,她都要问上一问。
“你要辜尨破解的刀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话未完,mr.x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险些折断她的手骨。
“看路。”他凉凉道,“如果你因为太莽撞自己提前丢掉了性命,这个黑锅我是不会背的。”
书玉甩开mr.x的手,向前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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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几人走到了一片空旷的野地前。天色有些昏暗,不过依然能在昏黄的落日余晖中看见野地尽头一座沉巍大山横亘了半片荒原。
百米外,一条长河蜿蜒在野地之上。间或有沙鸥飞过,很快没在了沿岸的芦苇中。
“到了!”廖神医扯着沙哑的嗓音,难掩激动。
“这一片就是直垄头。小心脚下,这里的泥沙快被挖空了,底下有沼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