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崶皱了皱眉,把女孩放了下来。
女孩瑟瑟地后退了一步,眼里满是惊惧。
书玉把阎崶拦在身后,走上前对着女孩温声道:“别害怕。我问你问题,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可以了,能听懂我的话么?”
女孩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这里是私人的避暑庄园吗?”书玉温和地看着女孩。
女孩点点头。
“你一个人来的?”
女孩摇摇头。
“有人带你来到了这里?”
女孩点点头。
“那个人现在还在这里吗?”
女孩呆了呆,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那个人还在不在?”
女孩点点头。
“你是邱家的人?”
女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前方灌木丛耸动,从里头蹦出了一个人来。那人手里拽着一串野山梅,兴奋地嚷嚷道:“小栾,你看这……”
话还未说完便被眼前的阵仗吓住。
“书玉,组长?你们怎么在这里?”贺子池挠了挠脸颊,满眼疑惑。
书玉面无表情地转头和阎崶对视了一眼,对贺子池道:“你怎么回事?大清早砸人窗户扰人安宁也就罢了,随随便便带人私进别人的庄园又是要闹哪样?你当这里是公园?”
贺子池讪讪:“书玉……我就想带小栾来这里静一静。”
书玉抚额:“不好意思,先容我静一静。”顿了顿,她复又开口:“她和你什么关系?”
贺子池咽了咽口水:“就是年轻的世家公子和小女孩的关系。”
书玉:“……”
贺子池欢乐地招呼女孩道:“小栾快过来,这是你小姑姑。”
书玉愕然:“你说什么?”
贺子池答:“小栾的父亲是你奶奶的妹妹的长孙,按族里的规矩,她该喊你一声姑姑。”
书玉大脑发胀,这是哪里来的亲戚,关系已经疏远到了她都理不清的地步。
小栾似乎很高兴,先前的恐惧一扫而空,“噫”“噫”地叫着看向书玉,眼神里有软软的依赖。
书玉不由一愣。这孩子一定被家人保护得很好。
阎崶忽然出声提了个醒:“老师要的茶点。”
书玉这才想起,还有两个老头子在等着她送吃的。她轻咳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若想带她到安宁的地方玩耍,可以去我的小楼附近。”
贺子池咧开嘴,笑得欢快:“小栾,你姑姑说可以去她的小楼玩,我们快走,那里比这里还漂亮……”
书玉一面往前走,一面忍不住问阎崶:“咸丰书局近来可好?”
阎崶淡淡道:“还是老样子。”
“又接了不好对付的单子?”
阎崶瞥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书玉想了想,终是把心中所思说出了口:“贺子池最近很不对劲。”
阎崶道:“咸丰书局不只有贺子池一个人。”
书玉轻轻一笑:“我当然知道组长手下有多少人才,不过贺子池恰巧有个习惯。他若接到麻烦的单子,必然要来我这里寻找依靠。”不过大概因天生惧怕辜尨,他不敢明着来叨扰,只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引她注意。
阎崶蹙眉:“他要真有这个毛病,我是该好好训训他。”
书玉忽地停下了脚步:“你说你来办一件事,顺带参加邱家的婚礼。你要办的事,是不是和新接的单子有关?”
阎崶也停住步伐,抬眸看她:“你既然已退出咸丰书局,我们接了什么单子与你无干。”
书玉继续道:“你人在此处,那么想必新接的单子和这里脱不了干系。我只希望,不要牵涉到我的家人。”
阎崶道:“你不必操心,这次的单子与咸丰书局无关,是我的私事。”
书玉看着阎崶的背影,忽地叹了一口气。
阎王的私事,谁能说是小事?
南楼小院很快出现在视野里。小院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显然已不年轻,层层皱纹爬上了她的脸庞。然而,她的体态依旧轻盈,腰杆笔直,脖颈纤细,像一个倨傲的老贵族,立在一方天地里。
女人察觉到了书玉的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堪堪一眼便把书玉从头到脚扫了个透。
好厉害的女人,书玉暗道。
书玉正要跨进小院,忽听身后传来低哑的嗓音:“你爷爷,近来可好?”
她是老头子的旧时?书玉心内疑惑,脚步却已顿住。她回头看向那个女人,答:“他很好,请问您是?”
女人微微扯了扯嘴角:“我是你奶奶的旧识。”
奶奶?书玉又是一愣。二十年来一直被隐没的存在,就在这短短几天内,不断被提起。
“需要我进去告诉我爷爷一声么?”书玉试探性地开口询问。
女人摇摇头:“不必了,我就想来看看,你们生活的地方。”
书玉忽然道:“方便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女人沉默了寸许,继而笑了:“我叫恒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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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玉端着托盘走到棋桌时,两个老人都等得不耐烦了。
“拿个茶点也慢成这个样子。”谭复吹胡子瞪眼,“跟谁学的?跟谁学的?”
书玉连忙转移话题:“门口站着个老奶奶,说是奶奶的旧识。”
一句话,成功地叫两个老人噤了声。
谢知远抬眸看了谭复一眼,没有说话。
这是怎么了?书玉一头雾水,下意识抬头看辜尨。辜尨却比她还要无辜。
“她有说她是谁吗?”谭复开了口。
书玉答:“她说她叫恒汐。”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书玉弱弱地开口:“需要……叫她进来吗?”
“叫什么叫,还需要八抬大轿请进来吗?”谭复瞪眼,“下棋下棋。”
书玉:“……”爷爷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是傲娇得很吶。
书玉默默地站了起来,往小院外走去。但愿恒汐还在那里。
走了几步发现辜尨跟了上来。
“爷爷不拉着你了?”她打趣。
他无奈:“诶,老婆,落井下石也不是这样的。”
小院外,空无一人。恒汐早已离开。
书玉索性拉了辜尨往外走:“找不到奶奶的旧识,回去也得挨训,走走走。”
辜尨失笑:“去哪里?”
书玉转眸:“去看看蓬霁园马上要举办的婚礼?”
往蓬霁园北面走去,沿途人声渐渐旺盛起来。
北楼处各路仆从进进出出,皆在安排婚礼的事宜。北楼的院内的杂物已被清走,换上了木质的桌凳。檐角飞鬓处亦擦拭一新,挂上了红色的彩绸。
人人都这样忙,倒显得书玉和辜尨清闲得不搭调。若再往前,还得劳驾他人招待,徒增麻烦,于是二人转出了大道,往僻静处散步去。
“你听说过我奶奶吗?”书玉拂开枝桠,转头问辜尨,“我出世前她就已过世,如今邱家的新娘子据说是奶奶的族人。”
他轻轻弹了弹她的脑袋:“我也长不了你几岁,你奶奶在世时,我也不过是个不记事的孩童。”顿了顿又道,“倒是听说你爷爷与你奶奶感情甚笃。你爷爷当年金屋藏娇,不知艳羡了多少人。”
她讶然:“还有这回事?”
他点点头,揽了她叹息道:“我倒也想金屋藏娇,可惜我要藏的那位性子太跳脱,满世界地跑,我逮都逮不住。”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你要怎么办?”
“我要怎么办?”他看上去很伤脑筋,一把将她箍进怀里,“还能怎么办,她去哪里,我就追去哪里。”
她笑得更欢了,踮起脚啄了啄他的脸颊:“辛苦你了。”
他还要有所动作,忽听不远处的灌木丛沙沙作响。
她瞬间噤了声。
灌木丛后有人。
她和他位于一棵老树后,位置隐蔽,但也难保被人听去了二人间的情话。
想到这里,她的耳根微微泛起了红晕。
辜尨的神色却诡秘了起来。他将她按在怀中,附耳轻声道:“嘘,不要说话,也别动。”
灌木丛抖动得越发剧烈,可就是不见人影。
突然,静谧的小林子里传来了女人似是忍到了极致的娇媚喘息。
这下,饶是书玉也明白了灌木丛后正在发生着什么事。
于是更加尴尬。奈何被辜尨揽在怀里,走也走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灌木丛后的响动终于慢慢止了下来。
一双手拨开了灌木丛,随后一个上身□□的男人揽着个衣裳半掩的女人从树丛后走了出来。
男人个子很高,身板精壮,五官生得极为俊朗。
书玉的目光却被那面带倦容的女人吸引。
那女人面色苍白、五官平淡,然而一双眼生得极为勾人。眼角微微上挑,眸中天然带媚,左眼下方纹了一朵妖娆的朱色花。
书玉见过她。
来时的游轮上,何婉汀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子是何婉汀的支教同伴,因教区事务繁忙而没能登上那一趟游轮。
阿吉布因了照片中女子眼角的朱色花而将她误认作洛神花小姐。
眼前这个于灌木丛中刚刚欢爱过的女人,恰与那照片中的女子有着一般无二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