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制下有规,王公贝勒无谕不得离京三百里,也就是在这种规定之下,身为王爷的四爷和贝勒爷十三并没有十分的自由,所以当我和小桔见到四爷十三的时候,已经是六七天以后的事情了。
我正坐在桌子旁边无聊地翻书看,只听门一响,抬起头却见十三爷已经一推门走了进来。我一见他,便要起身见礼,十三却大手一挥,笑着说道:“坐着吧!敏敏,你病还没大好,竟要读书成学了吗?”
他的话音还没落,四爷和邬先生也不紧不慢地从门外踱进屋里。我忙放下书,吩咐小桔上茶伺候。李卫最后一个走进屋里,正听见十三爷夸我读书,忙走到桌前,有点显摆地笑着对我说:“敏姑娘好!我这些天也学着念书,不知道敏姑娘现在念的什么书,赏我也看看?”
我听了一笑,便随手把书递给他,只见他拿起书来,看着书皮大声地念了起来:“仓珍……仓珍……仓……珍嘿嘿 ,这后面那个字,奴才实在是不认得了。”
我听他念了书名,就开始偷偷地笑,看他又是挠头,又是挤眼的怪样,不禁哈哈笑出声来。
十三爷一看李卫那样子,便伸手把书要了过去,看了一眼便笑着对我说:“怎么竟看起了《食珍录》了?想成了一代大饕吃遍天下去?”又转头拿书打了李卫脑门一下,笑着骂道:“叫你平日多读读书,你也不听,这三个字只认其二,二字之中又念错一个!真真是不学无术!”
李卫被打的一缩脖子,笑着回道:“十三爷骂的是!本来奴才想着近几日也学了点子文章,想在主子面前显摆显摆,没想到又在爷面前出了丑。我回去一定再好好的读书。”四爷和邬先生看着李卫的怪样子也笑了起来。
邬先生说道:“这《食珍录》本来就不是常见的,加上名子为篆书所写,又介(李卫字)不认得也不奇怪。当年我参加乡试,有个同年也曾把唐寅叫作黄更。”
四爷听了骂道:“这样的奴才也能进了乡试?这考官也是瞎了眼!”
十三笑道:“不是有人说了,左丘明有眼无珠吗!如今科场昏暗,从江南科考一案便可窥一斑。”
听了十三的话,屋子里忽然沉默了下来。我心里一动,忙对四爷说道:“四爷,你可知道太子为何抓我?”
四爷点头说道:“你上次的信老十三已经转交给我,其中缘由我也知道大概,只是不知道这噶礼的信到底在哪里?”
邬先生也说道:“敏姑娘,这次关系重大,皇上因为江南一案,噶礼反告张伯行诬告一事,已将他二人下狱,只怕不日可能问罪。噶礼倒是活该,只是可怜了张伯行,也要被拐带着受罪了。”
我呵呵一笑,招手叫过小桔,对四爷说:“信给你们也无妨,只是这丫头你得替我保全了!”
小桔盈盈下拜,请安道:“民女张氏给雍王爷,十三爷请安。”又转门对着邬先生和李卫也都是一福。礼数十分规矩,很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呵呵,给我长面子!
四爷挥手吩咐小桔起身,转头问我:“敏慧,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呀?”
我却笑了,瞟了一眼邬先生,邬先生看出我向他求救,却不理我;我便又看十三,十三也但笑不语。我只好涎了脸,笑着拉起四爷的袖子,半赖皮半认真地说:“四爷,你给小桔抬了旗好不好?”
四爷摇头说道:“这谈何容易,她本是太子侍妾,自己逃了出来,我如何能保全于她?”
我急道:“她本来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太子不过是仗着有钱,把她强买进府里,当了个丫头都不如的小妾!你说,她若是有些依靠,如何会落到那里去!四爷您是念佛学经的善人,今天就帮了这丫头吧!也算是救人一命了!”
十三见我着急,便笑着说道:“四哥说的也是实情,不过我已与邬先生商量过了,不如让小桔改成我府里的阿哈,还在你的身边伺候,你看如何?”
阿哈即包衣奴才的意思,本来是王府家生子或犯了罪并入旗下的奴人,身份地位不高,但却可以受到旗主的保护。其实细想包衣不包衣的也无妨,如今的江南曹家不也是皇上他老人家的包衣奴才吗?
我还在暗暗思忖,小桔却已走到十三的面前跪下大礼跪道:“奴才见过主子,恭祝主子福绥安泰。”
小桔这一行礼便算是认了她包衣这个身份,我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回身在书架子上取出一套《四书五经》摆在桌上。李卫见我拿出一套书来,奇道:“敏姑娘,你这是要教我念书吧?”
我白了李卫一眼,笑道:“给你念,只怕去年的黄历都嫌太深奥了呢!”李卫被我抢白了一句,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哈哈一笑,站到了一边伺候。
邬先生让李卫拿过去一本《大学》,翻看了起来。四爷和十三也都看出这几本书非同寻常,却不知其中奥妙,只好看看书,又盯着我看,我也不理他们,对小桔说道:“你要的书,我可给你从盛京取回来了!他们要的信和银票,我看你如何能变得出来?”
当日回到盛京,我见大哥书房里多了许多新买回来的书,却几乎都不曾翻过,便向小桃打听。原来竟是大哥怕别人说他不读书,特意买回来装点门面的。我当时看着新书心里高兴,便带着小桔、小桃把几十本新书都包上了书皮,还分门别类的分放在书架上。这次脱难,我问小桔太子的书信银票,她藏在了何处?她才告诉我,早在盛京时,她就把信藏在了大哥的《四书五经》里。我料想着四爷、十三爷他们有用,便打发人去盛京向大哥要了这套书来。
小桔看了我一眼,只是抿嘴一笑,便拿起桌上的竹刀,轻轻挑开了《论语》的书皮。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张单宣冷金薄纸,正是噶礼写给太子的那封送贿信。
四爷和十三爷各传看过信件,也不言语。小桔又从《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的书皮中,各取出二张银票,每张一万两。
啧啧!要是我大哥知道他从来也不碰的书里有如此的真金白银,不知道会不会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呢?我正胡思乱想,却听李卫叫道:“邬先生,你原来说书里也有真金白银,我还不信,想不到今天我是亲眼看着了!”
我们听了一阵大笑。四爷让邬先生收好信和银票,高兴地说道:“十三弟,有这封信,便可解张伯行的困!若能保下他这么个大清官,当真是为我大清保了一位贤能之臣!”
十三却不以为然地笑道:“四哥,此时说这话还早了点,还不知道皇上老爷子如何办理?只怕还是要保着咱们那不成气的二哥!”
四爷听了这话一愣,邬先生点头不语。我却一下子想起来在太子后窗下听到的话,忙向他们转述当时情形,四爷越听眉头拧得越重。等我说完,十三竟已是脸色苍白,半晌才喃喃说道:“难不成,他竟然要当唐太宗吗?”
四爷不再多说什么,只让邬先生、李卫留下陪我和十三,便急急地回京去了。
我看四爷走的如此匆忙,心里竟有点不舍。想起不知道我和小桔是如何脱险,忙拉过十三问起事情的经过。
当日我被押离京城,在城门因为崔清不给我买桂花糕我曾大骂他无耻!不想我那句很有特点的话正好被回京交差,无聊闲逛的李卫听到。他留心察看那辆马车跟出京城,真的看到我出入马车,李卫便立刻着人跟着马车,亲自回京给四爷十三送信。这样才有了客栈倒水撒水的一幕。
其实当时他们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发现床下的矾水纸张,只是我若不能发现,第二日便会化装成土匪救我出来。好在我聪明伟大,已经到了举世无双的地步!竟写出那封包了蟑螂尸体的信来。可惜我写的实在有点对不起观众。以至于他们四个大男人研究了一整天才确定我写的是:敏安,无量大人胡同东三门救小桔,二反证于她手中。至于我画的地图,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参详不透了。李卫十三经过一番布置,决定同日动手:李卫带人救小桔,十三亲自出京救我。当然,他们仍旧化身成了江洋大盗。
听着李卫的讲解,看他活灵活现的表演他如何装小厮,如何扮晌马,逗得我们都哈哈大笑,几乎忘了之前的凄苦。可惜四爷走的太急,不然大家在一起乐的开心,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