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未在意,自去拖开餐椅坐下,从银质壶里倒出一杯咖啡,又伸手拿过今日的报纸,低头匆匆地将报纸看了一遍,拧眉微笑道:“两年前特意写的认亲启事,到底没机会刊登出来。唉,今日又该替云拟一份结婚启事了。”
陆豫岷默默地转过身,眉间微有忧色,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皱眉道:“三小姐怎么不下来吃早饭?”
云昊将报纸放到桌上,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道:“云昨晚回来就嘱咐过,喧儿昨日有些晕车,要好好补一觉,今天早晨不必打扰她们。”
陆豫岷点点头,走到餐桌旁坐下,想了想却又招手叫过女佣道:“你到顶层去敲敲门,若听到三小姐答应,就问问她中午想吃什么菜。”见云昊目光疑惑,苦笑道:“请二少爷莫要怪罪。我有点不放
云昊心中大奇,缓缓地将杯子放回桌上,微笑道:“你今日怎么了?有事情就说。”陆豫岷却摇头不语,略等了一会儿,见女佣折返回来,忙站起来问道:“小姐说什么了?”
女佣却神色惶恐,摇头道:“我敲了半天门,都没听到小姐答应。恐怕睡得太沉了。”
云昊横目向他一扫,低呼出声,霍然起立。扔下餐巾便往顶层奔上。冲到门前抬手便欲砸门,想了想又换成屈指轻叩,唤了两声“云”。屋里却毫无动静。
他心里一沉,一脚便狠狠揣下。门重重地晃了晃,里面仍是寂静无声。陆豫岷气喘吁吁地拐过楼梯转角,见他又抬脚欲踹,忙喊道:“用钥匙开。”云昊一声不吭,接过钥匙咣咣地拧开锁。急急推门冲入,却立刻像痴了似的呆在当地,半晌转过身咬牙道:“你都知道的,是不是?”
他的目光冷寒如冰,陆豫岷欲言又止,叹口气苦笑道:“我若都知道,又怎么会让小姐……偷偷走了?”
屋里静悄悄地空无一人,被褥整整齐齐地摊在床上,触手尚温。窗帘只拉开一半。黯淡的天光从玻璃窗透入,满床锦绣般地粉紫色仿佛都在黯淡地苦笑。床头花瓶里还插着昨日的玫瑰,满满一束恬静的深红。还未从清梦中醒来,只有芳泽甜软袭人。
云昊目光狂乱。扭头在房中四顾。瞥见花瓶下压着一角粉笺,扑过去伸手拿起。笺上泪痕犹湿。果然是云地笔迹,用墨蓝水写就,清秀雅致。
“哥:
当年不明世事,情怀初开,随祖荫私奔至青浦,令少奶奶枯槁独居,已经害人不浅。此次她更因我而遽然病逝,幽冥中再负故人。
长夜难眠,伏枕辗转间悄然思省,夫妻伦常是人间的大信不坠,我两番做错,今生已无法弥补过失,更无颜面以夫妻之名与祖荫相对,缘止于此,不如就此相忘。
我已带喧儿远走,并以上帝之名起誓,哥若因此怀恨祖荫,日后再对他有不良之举,所有罪孽罪果,冥冥中定会报应至我身。
云顿首”
云昊呻吟一声掷下纸笺,已是步履不稳,痴痴在床角坐下,身子几乎弓成一团,突然抬头怒道:“她怎么会知道?难道是祖荫埋怨她?他竟然敢……害得云远走……”将拳头捏得格格直响,咣一声将花瓶砸得粉碎,站起身就往外冲。陆豫岷一步拦在他前面,大声喝道:“少爷,你冷静一点。”见云昊臂上力气极大,只得喊道:“有件事不得不跟少爷说……小姐昨日阴差阳错先到了张家……得知少奶奶死因后,虽然后来也去了沉香寺,但并未跟祖荫说出真相。”
云昊脚下一顿,狠狠地看着他,冷冷地道:“你还知道什么?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伸手推开他便要往外走。陆豫岷却静静地握着门把手不动,摇头道:“昨晚我怕你知道后立刻去质问小姐,反而将事情弄糟……少爷,我们已经错了两次,不能再错了。”
云昊目光冷寒如冰,面无表情地道:“让开。”
陆豫岷重重摇头,痛心地道:“少爷,你冷静点听我说。小姐她……外柔内刚,现在心结难解,满怀愧疚地离开,你若这样狂乱,就算找到她,恐怕也难劝她回头,只会令小姐更加义无反顾。你仔细想想,她昨天从沉香寺出来时,是不是像换了一个人?脸上那种小女儿家心思清明地感觉,已经全部没有了……连少爷您都被她瞒过……”叹了口气道:“我心里总把小姐当成……四姨太。当年四姨太说世事难两全,我就偏想让小姐事事圆满……小姐与祖荫两情相悦,唯独欠缺名份,我就千方百计地替她盘算。”他眼底隐约泪水闪动,轻声道:“咱们一心想让小姐好……万事替她打算周全,再逼她接受,却从来都没问过小姐自己,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云昊的声音疲乏而冷淡,摇头道:“世事复杂黑暗,她心地单纯,怎能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我这个当哥的替她甄选,难道还是做错了?”
陆豫岷默默地不出声,顿了顿道:“我们怕小姐被欺骗,逼她远走以忘情,此时再看,当年确实做错了……我昨晚觉察不对,立刻回沉香寺告知祖荫重要关节……他得知真相后几乎昏厥,当时便声泪俱下,连声说都是他不好,对不起小姐……并没有埋怨少爷半句。1——6——K”云昊目光闪动,半晌轻声道:“那他怎么没跟你回来见云?”
陆豫岷叹口气道:“昨日断七。正是亡人魂魄投生的日子……他不能贸然扔下那边不管。他说等过午夜子时一过,便立刻赶回上海见雪樱和他女儿。”吁了口气接着道:“请少爷稍安毋躁,我立刻带人去找小姐。请你在家中等着祖荫。他若子时从青浦动身,也差不多该到了。小姐如今心结纠结。恐怕……只有祖荫才能替她解开。”
云昊伸手覆额,目光渐渐冷静,半晌轻声道:“你去吧。云孤身一人,又带着喧儿,想必走不了多远。你截到她。就说只要她肯回来,以后万事都随她心意,我决不再干涉……”
陆豫岷深深一点头,轻声道:“少爷还是去书房等我电话吧,免得在这儿……触景生情。我出去时跟门房说一声,若是有陈姓客人到来,不必另行通报,直接带去书房见您。”
书房里黯黯地,云昊也不愿开灯。走到乌暗暗地书柜边,俯身拉开下层抽屉,将两年内云寄回的信函统统拿出。握在手里一一翻检。此时再看信封上一丝不苟的“上海闸北台家桥益群纺纱厂陈祖荫亲启”字样,只觉心中错综复杂。长叹一声。将信件放到桌上,坐到椅中一枝接一枝地吸烟。默默盯着袅袅地烟雾发呆。
书房门轻轻地开了,随着门开处带起微风,青白色淡烟朝着天花板暧暧回旋而上,门口处悄然出现一个极清峻的身影,穿一身竹根青长衫,恂恂如燕竹。烟霭不明,乍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云昊半晌才反应过来,忙站起身,垂首却无话可说,尴尬地道:“你来了?”
祖荫慢慢走进来,狠狠地盯着他看,目光如能吞噬人般,声音怒意激荡,却极力压抑怒火,一字一顿地道:“樱儿在哪里?还有我女儿呢?”
云昊避开他地目光,低声道:“你来晚了一步……云带着喧偷偷走了,刚离开不久,想必走不了多远……陆经理已经带人去找,等截到人后立刻就打电话回来。”
祖荫急怒交加,张口竟说不出话,半晌吃力地道:“樱儿带着喧儿走了?她昨日来见我时,竟然……一字不提喧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想到雪樱独自将女儿带大地艰辛不易,再想到昨日喧儿在他怀中撒娇痴笑,只觉满心痛楚如撕裂,眼中泪水簌簌落下,哽咽道:“樱儿她心地善良,性情又温柔如水,若非遇到了万不得已地难关,她怎能狠得下心一个字也不跟我说?又怎能带着女儿悄然远走?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云昊目光冷凝,将桌子狠狠一拍,霍然立起,恨声道:“她是我亲妹妹……我就这么一个妹妹,能对她做什么?倒是你,昨天跟她说的什么话?夫妻伦常是人世的大信不坠……只有你这种书呆子能讲出这种话。她为什么悄然远走?就是你地大信不坠将她逼走地。”
祖荫地声音几乎索索发抖,沉声道:“她是你亲妹妹?你现在亲口承认她是你妹妹了?你这个混蛋,两年前在这间书房里,跟我说地是什么?还逼我答应在楼上不得出声,眼睁睁看着你演戏。你怎么能如此骗人?”
云昊眉峰微挑,冷冷一笑道:“我骗人又怎么样?我让你别说话,你就真个傻呵呵地不出声?那晚只要你出言喊一句,恐怕就不会是现在的结果。你如今还敢怪我?”
祖荫气得说不出话,猝然间竟被这般无赖言语堵得无言以对。垂目看见满桌信封上地“陈祖荫”,低低惊呼,忙伸手拿起一封。撕开信封的人恐怕极为急切,大部分信封口都如毛边纸般乱七八糟,他抬目狠狠瞪了云昊一眼,低头抽出信纸,就着窗口透入的晦暗天色看了两行,已是潸然泪下,哽咽道:“傻樱儿,当初我到上海承接益群纱厂,本就是为了你。就算纱厂被英使馆强行收购,又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就为这个,忍心扔下我独自离去?”
他抬起头恨恨地看着云昊,目光却渐渐平静安详,半晌竟然微微笑了,轻声道:“你当年竟然以此逼她远走?我也不欠你的人情。区区纱厂,送给你就是了。”举目四顾,伸手从桌上的笔架里抽出一枝自来水笔。将信纸翻过,俯身在背面刷刷地写下几行字。横目一扫,又拿过桌角地裁纸刀,将雪亮的刀锋往左手拇指上重重捺,满手顿时鲜血淋漓,朝落款处用力按下指印。
他慢慢直起身。眼中瞬间怒意迸发,狠狠地道:“我立了字据在此,益群纺纱厂现在归你所有,愿意让哪国使馆收购都随便。”指间鲜血汩汩,啪啪地落到满桌信封上,血珠四下溅开,如桃花朵朵,在纸上鲜活盛开。他又将信纸往云昊面前一推,嗤嗤冷笑道:“当年你做地人情我都还清了。请你把樱儿和女儿还给我,从此放我们全家一条生路罢。”
云昊早已惊呆了,正要张口说话。眼角却瞥到门口蓦然出现一个黑沉沉地人影,悄无声息地对着房内举起枪管。他反应极快。电光火石间已俯下身去。从抽屉里摸出枪,抬臂对门口扬手连射。
两处几乎同时乌芒一闪。啪啪几声巨响,门口那人被打中胳膊,扶着门框摇摇欲坠,挣扎着对桌前狞笑道:“二少爷,大太太说云腾少爷在地下孤零零地,无人供他鸦片消遣,请你下去陪他,免得他一人寂寞难受。二姨太说……”话未说完,突然双眼圆睁,像见到难以置信的事情,惊异地张大了嘴巴,颤颤巍巍地朝桌后抬起手来,胸口却又啪啪连中几枪,只来得及说了句“二少爷,你竟然……”,便沿着门框软软栽倒。
鲜血如瀑飞溅,大片大片地玫瑰红在桌上缓缓洇开,在漠漠阴霭里如桃花般鲜明亮丽。是那日他挑帘而入,正对着窗外一树云雾漫漫地桃花,雪樱站在窗前,衣服地云肩上、衣襟上绣着无数玲珑花纹,胭脂样地大红色衬着春暖日妍,毕毕剥剥在空气里燃烧。
是那日樱儿的石榴红兜肚上绣的无数桃花,丝丝缕缕的馨香入骨。他伸臂将她揽在怀中,朝那一抹石榴红深深吻下,身体亦慢慢在她胸前绵软,只愿从此长醉不复醒……有人急急地伸手接住他,焦虑地俯身说什么,却渐渐听不见了,恍然中只觉眼前这张脸地弧线柔和圆润,与樱儿极为相似……
云昊抱着祖荫略一移动,见他胸前鲜血如瀑,竹根青长衫已几乎被血染成紫红,只吓得心神俱裂,急急喊道:“祖荫,医生马上就到……你千万要坚持住。”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极为微弱,眼看着已命悬一线,不觉心如刀割,泣不成声地道:“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求求你千万坚持住……好妹夫,求求你了……”
祖荫在他怀中微微动了一下,竟然渐渐地睁开了眼睛,嘴边绽开一丝笑容,吃力地张了张口,云昊忙俯身到他耳边,只听他的声音细微如蚊:“是我命中注定……没有福气……让她把我忘了吧……别告诉樱儿……”他的脸上并没有悲切之色,眼神明净安详,眼睁睁地看着云昊点头答应,低低地叹口气,慢慢阂上双目。
云昊心下一片茫然,像痴了般呆坐在当地,泪水如泉般哗哗涌出,恐热泪滴到祖荫脸上,忙抬手去拭,只见衬衣袖子已被鲜血染得透湿。他忽然暴怒如狂,朝着门口呆呆围立的佣人怒喝道:“谁,是谁把大太太的人放进来的?”
门房抖抖索索地道:“陆经理……走的时候,吩咐说只要是姓陈的,就直接领到书房见您……”
他竟然寒碜碜地打个颤,垂目看着祖荫安静的脸庞,惨笑如哭:“这是我地报应,都是报应,可是天杀的……为什么要报到你身上?”
房间的电话突然叮零零地响起,在寥寥地房间里回声荡然,简直刺耳刺心。他只是呆呆地恍然未闻,门外有胆大的佣人走进接起,听了几句捂上听筒,转头请示道:“二少爷,是陆经理地电话……三小姐找到了,在回法国地邮轮上,船还没开……现在怎么办?”
他缓缓抬起头来,满脸泪水纵横,悲哀到了极处,心思反而平静如镜面。此心仿佛天地洪荒,人世的所有悲哀和欢喜都渐渐抽身而去,良久轻声道:“让她走……让她走吧……”
屋里笼着一层青色地淡巴菰烟雾。甘冽清苦。书柜角上有繁琐的雕花装饰,在袅袅青烟里如得了生命般蠕蠕而动。刚才被枪声惊动地鸟儿又三三两两飞回园中。扑啦啦的从树丛里掠过,身影如闪电般在玻璃窗外一闪,便远远飞去了……
天空非常干净,两只雪白的海鸥在碧蓝天色下啾啾飞过,羽翼上仿佛负着暖阳地影子。海上没有一丝风涛。水面只是渺渺的一片绿色,安安静静地铺开去,像个顶听话地孩子。雪樱抱着女儿站在船头,指着远处隐隐浮现的一线陆地,教她说“法兰西”。见她口齿极为清晰,心中欢喜不尽,在她脸上深深亲了一口,微笑道:“喧儿真聪明。”
并不是吃饭的钟点,船侧却咣咣地响起唤人集合的钟声。她十分诧异。便抱着女儿往甲板上走。陆陆续续地又有不少人到来,却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三三两两的交头议论。过了一会儿。竟是船长亲自领着一对清秀地年轻人过来了,等大家渐渐安静。笑容满面地宣布道:“报告诸位一个喜讯。这对中国的年轻人搭载邮轮时一见钟情,已经决定抵达法兰西后便去教堂宣誓结婚。诸位与他们同船数月。亦算有缘,若有愿意去教堂观礼的,不妨此时留下姓名。”
那青年男子清秀如竹,气质温润,眉宇间喜气盎然,低头与那女孩深情相望,眼中仿佛只有她一人。雪樱心里微微一动,俯身将喧儿放下,回手从无名指捋下戒指,上前一步递过去,微笑道:“恭喜你们。”
戒指在阳光里寒光映目,如泠泠的水滴在指间盈盈闪烁,竟是极为珍贵的晶蓝钻石。两人都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回过神后齐齐摇手拒绝。雪樱硬将戒指塞到女孩手心中,握住她的手微笑道:“这个权当贺礼,是我和外子的心意……原来那只戒指的内圈上,还刻着情比金坚四个字,这一只虽然没有,也希望你们能情比金坚。”
那女孩还欲退回,见她已泫然欲泣,只得将戒指收起,轻声道:“谢谢您。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雪樱微微一笑,轻声道:“外子姓陈。”
两人点点头,齐声恳求道:“请陈太太到时候一定来观礼。”
她见他们眼中殷殷期盼,又是喜事当头,也不便乍然拒绝,便含笑道:“好,我一定去。”俯身抱起喧儿缓步离开,走回船头方才站的地方,指着碧蓝天空继续教女儿说话。
天空透蓝得几乎透明,连阳光亦像是透明地,照着蒙玛特的白色小教堂顶子,如同画布上不小心沾上的钛白粉,清清淡淡地点缀在色彩斑斓地巴黎上。教堂外的小花园里种着一畦畦地蝴蝶兰,紫色蓬蓬盛开,如草一样茂盛。
教堂内墙壁上满满地嵌着碎玻璃地圣像,凑成圣经里的故事,人间地悲苦喜乐都一折一折地浓缩在此,灿烂肃穆到了极处。雪樱抱着喧儿在门口稍一张望,便悄悄地在最后一排捡个位子坐下。
新娘子已站在圣堂前,手里捧着一束黄白的玫瑰,用宝石蓝的缎带绑扎,与雪白的纱衣相衬,鲜明耀眼。看到她进来,抬头跟新郎说了句什么,两人竟齐齐走下圣坛,直直朝最后一排而来。雪樱连忙站起身,他们已走到跟前,躬身道:“陈太太,请您到第一排观礼。”
小教堂中坐的人虽不多,却都回首朝他们看来。雪樱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点点头道:“好吧。”起身随他们走到第一排。
琴师在教堂一角弹着竖琴,叮叮当当如泉水清响。唱诗班的小朋友穿着雪白的衣服,一丝不苟地为婚礼唱起赞美诗,歌曲安详宁静,有种欢喜到悲凉的情致。
我是沙仑的水仙花,是谷中的百合花。
我的佳偶在女子中,好像百合花在荆棘内。
我的良人在男子中,如同苹果树在树林中。
我欢欢喜喜坐在他的荫下,尝他的甘甜果实。
良人属我,我也属他
听啊,那是我良人的声音
他对我说,
我的佳偶,我的美人,与我一起走吧。
因为冬天已往,雨水已止息。
地上百花开放,百鸟鸣唱,
我的佳偶,我的美人,快与我一起走吧。
歌声到了,庄丽森严。新郎正低头抬起新娘的左手,将戒指徐徐套上无名指。两人转头朝她微微一笑,侧手示意。只见一点蓝光幽幽在指间闪烁,流光焕彩,正是在船上赠给他们的那枚戒指,竟被郑重其事地做了婚戒。
她心里顿时百感交集,含笑点点头,泪水却簌簌落下。一片泪眼朦胧中,只见新人礼成,在圣坛前相拥深吻。她忙仰脸看屋顶天窗上镶嵌的颜色玻璃,日色从淡色玻璃照进来,极是柔和缥缈,如深情的眼眸般温和惬意,仿佛身在江南的水乡。那间小小的办公室光线不明,他转身揿开电灯,晕黄的灯光从屋顶洒下来,仿佛金色的朝阳布满一屋,他的眼睛也如映在太阳里,闪闪生光。
他的神情如水样温柔,唇角浅浅一勾,语气戏谑:“我知道娘子向来不爱在珠宝首饰上留心。可手上光秃秃的,旁人误以为你还待字闺中,让我怎么办?”
她笑吟吟的不理他,眼波一横,偏头笑道:“原来这样用心险恶,那我可不肯戴。”把戒指取下欲贴身收藏时,却瞥见内圈上还携着四个小小的字,咦了一声,举起来对着灯光,轻声念道:“情比金坚。”
他若无其事的轻咳一声,脸色微红,笑道:“我该走了。若再耽误,晚上就得赶夜路了。”
她的眼泪哗哗地如江水开闸,发间簪的茉莉花虽然已经萎黄了,却依然冷香不减。微风过处,缕缕幽香似渺茫的歌声般,在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流动。光阴亦无声流过,虽是七八日的小别,她却不知怎地只觉得心酸,突然间泪盈于睫:“我等着你。”
他眉目沉静,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替她拭泪,微笑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她下意识地紧紧搂住女儿,低头看向怀中,喧儿正甜甜痴笑,笑容嫣润,霎那间万念俱寂,面前仿佛涌起一朵莲花。俯身在女儿脸上重重一亲,含泪微笑道:“等喧儿将来长大了,妈咪就好让你回青浦去看爹地了。爹地骑着高头大马,从清亮亮的水湾边一路过来,妈咪一眼就喜欢他了……”
三月小阳春天气,田里的油菜花开得像黄金铺了满地。溪涧边的乌桕树上还挂着去年的桕子,像一粒粒捣凤仙花的白矾石。菖蒲大丛大丛地临水生长,辛辣的芳香如江潮般涨溢。夕阳斜照,年轻女子穿着水红衫柳条裤在湾边浣纱洗衣,嘴里唱着紫竹调。那样清甜的歌喉,悠扬婉转,只能是在芊芊碧草,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江南。
那是日思夜想的青浦啊……
那是魂牵梦系的江南……
那是他与她的江南……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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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再放一个b版的大团圆结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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