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南宫静伤神之时,侍女来传,莫微来了。

“不见。”南宫静痴痴望着窗外,天上浮云无形,像她的命运似的漂泊不定。

侍女不肯退下,跪地道:“他的心上人也来了。”

南宫静眼里终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她理理衣襟,对着铜镜瞧了瞧,便被侍女簇拥着往前院走去。

褚绯玉安排落了座,便吩咐上了茶果。

“拜见玉王。”

南宫静一行人拜过,褚绯玉便让丫鬟带她落座,正是洛韶容左边。

许是突生变故,让她没了依靠,此时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温雅恬淡,举止从容。

褚绯玉开门见山道:“静宁公主,本王来此,是为使臣一事。方才听得人禀告,说是漠北使臣衣不/蔽/体躺在本王府外,不知其中缘由,静宁公主若知晓,不妨告知一二。”

南宫静扯起嘴角,似笑非笑,平淡叙述道:“供词上写,王兄昨夜在南山诗社调/戏一歌女,凌/辱歌女后追至暮云寨,盗窃宝物遭土匪追杀,一路逃回玉王府,人赃俱获,暂且关押在天牢。”

她知晓,以王兄的性子,断然不会这般,可见是有歹人暗中作梗。可王兄初来京城,理应没有得罪人才是,她一介女流,也不知从何查起。便只能自认倒霉,只求苍天垂怜,让王兄早日沉冤得雪。

一时众人用了茶,也没再提这事。褚绯玉顺道提起月底成婚之宜,南宫静放了茶盏,冷笑道:“王兄出了这档子事,这婚约是要作废的。毕竟事关皇家脸面,即便是我有情,也与莫公子难成眷属。”

破天荒的,她携着洛韶容的手笑道:“前儿听莫公子所言有心仪之人,我还不信,今儿见了姑娘,只觉得投缘的紧,不知姑娘年方几何,可也擅武?”她摸着洛韶容指尖的茧子,当时只觉得天上地下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洛韶容笑道:“静宁公主言重了,小女双十之年。只因幼时体弱,跟着个师父学了几年武功心法,权当强身健体,上不了台面。”

她这般谦虚,莫微听得不由发笑。

南宫静也不去深究她这句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从腰上摘下一只做工精细的香囊,塞到洛韶容手里。

洛韶容一见,便知其不是凡品。未待她问,南宫静便道:“初次见面,也没备些礼物。这只香囊,用的是漠北最上等的安神香,不仅是安神,还能驱虫。我一直带在身边的,今见了你,心里欢喜,便将它送与你,望姑娘莫要嫌弃才是。”

“小女谢公主赐香。”洛韶容一面将香囊系在腰间,一面从怀里取出一方手绢,绸缎面料,月白颜色,上绣云月轻烟,月下一鹤展翅起舞。

这原是风竹绣的,想着给姐妹们各绣一块儿,所以,用的料子和绣线都是顶好的。花样绣好后,置于香炉上熏烤数日,再包些香料放置阴凉处一月余,取出后过一遍清水,最后包上香丸叠成块儿,用丝线固定,放太阳下晒数日,待到香丸化尽,这方手绢便可入世了。

来来回回,得要三个月功夫。这样的手绢,不仅触感极好,且清香馥郁,混合着三种香气,不用细细去嗅,放在身上,倒也省的再去擦香粉香油了。

“一香还一香,公主失了香囊,便暂且用这香帕子代替罢。”洛韶容半开玩笑,托着手绢递给南宫静。

她忙接过去,轻轻一嗅,便道:“好香!竟比我那香囊还要好,不知,这是什么香?”

洛韶容笑道:“这倒是问住我了,其中配方,小女也不知,只觉得好闻,便带在身上了。”

“怪道你身上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原是因为这个。”

莫微又道:“在下闻着,倒是身心舒爽。”

褚绯玉凑过来,拈起一角闻了,思索片刻,道:“本王倒是闻见栀子花的香气了。”

南宫静将手绢猛的收起,不悦道:“这本是姑娘家玩的东西,有你什么事?”

他便悻悻归座,就是方才这摸一下,手里竟还带着余香。

两人细细说了会儿话,便打道回府了。

莫微瞧着褚绯玉,说道:“玉王住这么些日子,是不是应该付些钱银。”

“莫大哥不必担心,等静宁公主搬出去了,要多少银两你只说便是。”他又看向洛韶容,道:“洛姑娘不是与他们有些误会,今儿怎么比亲姐妹还要好呢。”

洛韶容冷笑道:“寻常女子倒也罢了,可她是南宫玥的妹妹,不得不防。”说着,解下香囊,丢给褚绯玉,“王爷恋香,送与你了。”

褚绯玉摇头:“你当本王为何一直住在莫大哥家,你们有所不知。那天夜里,本王听见些断断续续的哭声,便循着声音到了静宁公主住处,本王爬上墙头一看。静宁公主一行人在院里,架着锅,满满一锅油烧得滚烫,一个侍女将另一侍女的手按进锅里煮。本王才明白,这风里的香气,竟是肉的味道。自那天起,本王便一点肉味儿都闻不得了。”

洛韶容笑道:“莫非,这香囊里也有肉香味儿不成?”她笑得欢了,便伏在莫微肩头。

这个很自然的动作,让莫微羞红了脸。

他看向别处,道:“洛姑娘与南宫玥,有过节?”

洛韶容便坐正身子,冷冷道:“碧云山下酒坊的绿衣女,你们应当都见过。那本是我暮云寨的姑娘,尤擅酿酒,前些日子死了。”

莫微便猜到其中缘故,“那血灵之事?”

洛韶容瞧着他笑:“起初,我也没想到。可知晓静宁公主甘愿做平妻时,我便有了想法。南宫玥很可能是为了血灵而来。”

几年前血灵流落漠北一带,她便晓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褚绯玉听得云里雾里,也不好问她。只得回去后再求莫微解释给他听了。

马车经过东街时,洛韶容便下去了。

她在这里购了房屋,早先让师兄们和风竹住进去,添了侍女小厮,整屋洒扫。

几人见了洛韶容,一阵寒暄后,风竹方问为何匾上写“洛宅”。

洛韶容不语。

他们也就没再问。

“小姐,照您吩咐,除了主院,旁的院儿都布置了,一个院儿三间房,统共九间。主院儿大些,有六间房。每间房安排了两个一等丫鬟,四个小丫鬟,每个院儿安排了六个小厮。小姐再想想,还缺些什么。”

风竹说罢,洛韶容忖度片刻,道:“等你空了,回暮云寨问问去,看她们想住在哪儿,有想随我来的,你只管派车接去。再个,素日与我相好的人不在少数,你将请帖派出去,届时在这儿宴请她们,你挑出几个身手好的留在暮云寨,其余的务必接来。”

风竹领命,又添了句:“小姐的嫁妆老夫人已备好,方才托人来问,小姐对嫁衣可有要求没有。”

“就看着做罢。”

老夫人的手艺,她自是信得过的,她素日里的衣裙鞋袜,也都是老夫人安排的。

洛韶容甫一进屋,丫头们齐齐整整跪了下来,她一愣,平素喜清净,这还真是不太习惯。

她坐了,让丫头们起身,除两个红衫的丫头看着大些,其余着绿衫的满脸孩气。一问年岁,大的十五,小的十岁。

看她们面貌,各有各的特色,想是风竹挑的,此时还未赐名。洛韶容对鹅蛋脸的丫头道:“你叫云画。”

又对稍矮的丫头道:“你叫暮雪。”

两人福身行礼。

洛韶容又道:“你俩各带着两个小丫头,不得苛责体罚,出了事,请风竹裁夺。我也没有做主子的架子,这些跪拜礼换做揖礼便是,另外,小丫头的名姓我写下列给你们。”

丫头齐声说是。

云画行礼道:“奴婢斗胆,请教小姐忌口,好去安排饭食。”

“清淡些为好。再者,你们自称时莫要奴啊婢的,自称‘属下’或是‘我’。往后清闲了,我将姊妹们接来,教授你们些拳脚功夫,也免得受人欺负。”

丫头们感恩戴德,便又要拜。这时,有别处的丫头托着盒子来回话,是府中下人的卖身契,风竹让交给洛韶容。

洛韶容瞧了,见风竹各个院子的分开来放,不由一笑,挑了自己院子的,笑道:“不过百余人,烦你跑一趟,将这些送去他们各自手里,我收着这些也无大用。若以后有想离开的,直接回了风竹,省得我还得翻他们的卖身契。”

丫头衔命而去。

洛韶容也将卖身契给了她们,因又道:“我不知城里的底细,也不知你们的月钱给多少合适。从前我发月钱,只一月每人一两银子,适逢当月有节日的,各加二两银子。城里物贵,一两银子未必少了些,你们觉着,多少合适?”

她们一听这,当即跪地道:“平素里上等丫头一月七百钱,粗使丫头一月五百钱,看家护院儿的一月九百钱。”

洛韶容:……

她叹口气道:“起来罢。我信得过风竹的眼光,你们必是有过人之处,既如此,无论男女,一月九百钱,逢年过节各加一两,如何?”

丫头们感激涕零,不知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