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醒过来的时候, 看见小南瓜坐在一边,而雷震霆手上抱着一个盒子,也站在一旁, 她虽身上疼得紧, 却紧张地一把坐起, 对着两人说道, “你们在这干什么, 快走啊!”
“楚姑娘,阿南说我们一起走?”,小南瓜的表情的确是恳求又期待, 他似乎哭过,两只眼睛红红的。
“你先带着阿南走, 能走多远走多远, 快快快”, 楚青将小南瓜往外推,巴不得他此时消失在眼前。
“走去哪?”, 人未至声先到,一把羽扇唰的一声从楚青和小南瓜之间飞过,牢牢地钉在床柱上,林常山不紧不慢地走进来,他看着脸色苍白的楚青, 缓缓说道, “我和你说过, 别着急了”
“林常山”, 楚青此刻不觉得惊慌, 她说道,“你答应我的, 你欠我一个人情,放阿南他们走”
“东西留下,你们都可以走”,林常山倒也爽快,开出了自己的条件,小南瓜不知其中原因,也不知为何他们几人的关系变成这般,觉得放下这个盒子,三人离开也是最好的选择。
“不可能”,楚青斩钉截铁地反驳,“他们俩和这盒子都得走”
“你觉得我会让他们走吗?”
“你会”,楚青这一刻变得很坚定,她豁出去了,就看这林常山是不是个有信有义的人,“两条命换两条命,不,我会把谢子竹一并治好”
林常山眼中闪过犹豫,楚青拍了拍小南瓜的肩膀,“快走,永远不要回头”,他们两个人就这么离开,林常山果真没有去拦。
“楚青,你会后悔的,这么做,你会后悔的”
“后悔就后悔吧”
楚青走在前面,林常山走在后面,他看着前方孱弱的背影,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竟要这样“押着”她去见池砚,这命运太爱捉弄人,原以为金玉良缘,可机关算计却满盘皆输。
“楚青”,林常山闻声先转过头,小小的个子又神出鬼没地出现了,林常山没有见过六鸢婆,看这人来者不善,忙问道“你是谁?”
“东西在哪?”,六鸢婆完全无视林常山,“交给我”
“我没有”,楚青回答地干脆利落。
六鸢婆的眼神变得阴冷,她说道,“你就不怕我要了云中鹤的命?”
“我说过,我可以陪他一起去死”
“那那小毛孩呢?你不担心了?”,六鸢婆步步逼近,“失了身子就一并失了魂?”
“您不会杀他的”,楚青笑道,“不然您早就动手了不是吗?”
“但你不担心的话,何必着急送他走?”
林常山听的云里来雾里去,虽然池砚和他已经知道楚青并没有要按他们说的寻找池天允,并且还暗中派雷震霆夜探藏书阁,谢子竹的伤受得莫名其妙,这么一来二去,二人心中也明了了两分,本想等着楚青自己现身,再和她问个清楚,可这半途中杀出的小老太太怕不是什么善人,“你究竟是谁?你在这做什么?”
“六鸢婆到访,恕池砚来迟”,池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他对着六鸢婆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小老太太看着林常山不屑地一哼,“看你这样,真不知为何池虞还会怕你那碧血堂”
“婆婆到此所为何事?”,池砚往前头站了一些,将林常山和楚青藏于身后。
“小子,你别和我装蒜,采薇心法在哪里?”
“婆婆既然和楚青通气已久,应该比我清楚这心法的下落才是”,林常山诧异地望了一眼池砚,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道出。
突然,一个巨大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池虞拿着鞭子跟在雷震霆身后,“只抓到一个,小的跑了”,雷震霆满身是血,他懊恼地看了楚青一眼,他善于近距离攻击,可池虞耍的鞭子让他招架不能,只好拼了命拖延时间,给小南瓜多点时间跑得更远。
“东西呢?”,六鸢婆踢了一脚雷震霆,“东——西——呢?”
雷震霆吐了一口血沫,“东西没有,命有一条!”
池砚闻言,还是开了口,“主公,这南石苑素来清净,鲜有杀戮之事,还望三思”
这像是好言相劝,又像是暗暗地威胁,池虞最讨厌他这一副看上去慈悲为怀的虚伪样子,一脚踩在雷震霆的伤口上,任是他这样的一个大汉,也忍不住这鞭伤之下的又一道折磨,难免闷哼了几声。
“不是江湖上说,杀一个人一次死不了,就不能再有第二次吗?”,楚青开了口,她望向衣着华丽的池虞,脑海中想过曾有片刻交集的身影,“不是吗?袁大哥?”
池虞收回了脚,饶有兴致的看着楚青,“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谁让你用筷子杀人,这旁人看似不寻常,若不是我看到了尸身,怕是也想不到,我楚青何德何能,让燕地少主乔装打扮成普通小贩”
“所以你将计就计,也依样画葫芦?”,他扫过楚青的脸颊,上面的腐肉脱落了不少,却仍没恢复最初的样子。
“废话不用多说”,六鸢婆对他们之间的交集没有兴趣,“你要他走,你就得过来,反正有你在,东西也会自动送上门的”
楚青一笑,就要往前走,池砚却伸手一拦,“拿池家二少奶奶做人质也未免太难看了一点”,事后,楚青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她不免心生感激,人与人是不同的,他们有些山盟海誓,有些置若罔闻,有些可有可无,而他或许恰恰就是情不知所起,便只好一往情深。
“呵呵”,六鸢婆难得地笑了声,“你和你母亲倒是一个贱样”,她讥讽地看着池砚,他听到这句话,面上有一丝愠怒,却因为眼前的形势,不得不忍。
“你问问你的‘二少奶奶’,她为何突然愿意和你来这曲州?若不是我拿她师父的生死做筹码,你以为她愿意和你来?”
“明明早就见到池天允了,为什么没按你们的计划进行?按照次数,死人都救回了”
“你再问问,谢子竹是怎么受伤的?”
“人家一心只在云中鹤身上,亏你还掏心掏肺,你说你是不是和你母亲一样,骨头又轻又贱?”
“……”
六鸢婆的话就像一把把刺刀插进池砚的心中,他连头都不愿转,身后的人气若游丝,仿佛须臾间便会消失在空气中。
“她说的都是真的”
“是”
“夕月坡上你根本没有醉”
“是”
“所有的都是你装出来的,你的脸,你的病,是不是?!”
“是”
池砚忍不住转过身,他看着摇摇欲坠的楚青,掐住了她的脖子,“为什么?”
楚青呼吸有些困难,声音也变了调,“我说过,我不该来的”
池砚低下了声音,他的目光中甚至有一丝哀求,“你从来没有动过真心是不是?”,转而他又笑了,“不对,你的心都给你的师父了,你的先生!”,他有些没站稳,右脚晃了一下。
“你不要她的命,我们还要呢?”,池虞长鞭一甩,打在池砚的手臂上,可他仍不松手,眼看楚青的面色越来越暗红,林常山也忍不住出声,“小砚,快放手!”
土黄色的小猴儿不知从哪儿蹦出,它一把跳到池砚的身上,狠狠地在腕上咬了一口,池砚这才松了口,那猴儿在一边吱吱地叫着,似乎在诉说它的愤怒和不解。
“从此,你的死活都和我无关,但东西还给我”,池砚拿着阴沉木拐指着楚青的咽喉,他眉眼中的失落和悲痛一目了然。
“我没有”,楚青看也不看他,终究是她高估了自己。
“我是说——”
小南瓜突然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他抱着木盒,喊道,“放我师姐走,东西还给你们”
楚青哀嚎一声,“你走啊,回来做什么!”
因为手中有着众人珍视的东西,小南瓜鼓着勇气一步步往楚青身边走去,他对着池砚吼道,“拿开你的拐杖!不许这么指着我师姐!”
“阿南,你走开,不要掺合进来”,林常山想要制止他,毕竟几人曾有一段确实愉快的时光。
“滚开!”,小南瓜吼道,“你们全都是大恶之人!你!”,他指了指六鸢婆,“你不是说我是苗家的孩子,你会保护我?!”
“还有你,林常山!你忘了我师姐是怎么救你们的吗?!”
“你呢?池二少爷?你不是爱她吗?你就是这样爱她的?她或许骗了你,可你有什么失去什么吗?对了”,小南瓜深吸了一口气,“谢先生是我伤的,和师姐无关”
“你?”,楚青忍不住问道。
可小南瓜没有回答她的质疑,他望着一身伤痕,狼狈不堪的楚青,不禁又想起了小时候她的样子,那时候,他只能紧张兮兮地看着那个坚韧甚至偏执的女孩,可只有他们二人,在山野中好不自在,如今,他慢慢地成长起来,拥有别人不可能拥有的 ,却发现他们早已置身火海,无法抽身。
师姐,何时我才可以追随上光阴?
小南瓜擦了擦楚青嘴角的血迹,他说,“至少我们都愿为所爱之人赴汤蹈火,哪怕十恶不赦,也愿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