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南瓜从楚青房里出来以后, 便被青龙请到了池砚的卧房,他正在厅堂的正椅上坐着,紧皱的眉头已然表示了他的不悦。
“她怎么样了?”
“一切都很正常”
“她是恢复记忆和视觉了?”
“我也不明白, 怎么突然就好了, 她自己是觉得睡了很久, 对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并无印象”
池砚沉默了片刻, 语气冷淡地说道, “阿南,我并非圣人,我拿楚青无可奈何, 可你曾设计于我,你我不再可能成为推心置腹之友, 若你刻意隐瞒我什么, 我不会手下留情”
青龙在一旁打了一个冷颤, 这话中的意思相当明了,这往日的情分就一笔勾销了, 他不愿见到这样,比较小南瓜曾是带给他们欢乐最多的人,可他一介下人,又能说得上什么话呢?
“你以为我愿意与你为伍?”,令青龙出乎意料的是, 小南瓜竟然开口反驳池砚, “若不是师姐需要人照顾, 我根本不愿有求于你。你以为你们比起我有多么高贵, 你明明都设计好了, 故意派人引震霆上当,你们难道没有设计师姐么?如果不是不愿她冒险, 你根本就不配做这个孩子的父亲”
“阿南”,青龙听不下去了,赶紧出口阻止小南瓜,“二少是很在乎夫人的——”
“青龙”,池砚打断了他,他看着阿南的双眼,那本是充满信赖,可如今却只是鄙夷和怨恨,他突然觉得有点失落,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小南瓜离开之前,对着池砚说了一句,“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时求师姐救了你”
“羊水破了!”,随着稳婆的一声高呼,众人的神经又开始紧张起来,池砚和小南瓜赶到楚青门口的时候,骆家几个女眷拿着热水进进出出,稳婆见着骆叔,忙说道,“诶,当家的,你快进来呀!”
“他进去做什么?”,池砚问一旁的青龙,小南瓜却开口回答道,“在浒县,若是女子生产有危险,便要请当地说得上话的人坐镇,以保母子平安”
“那你进去做什么”,池砚看小南瓜也欲随之进入,便问道。
小南瓜笑了下,别的莫说,到了这个关口,他倒是也慌了阵脚,如果没有这些是是非非,楚青跟了他倒也是不错的归宿,小南瓜答道,“你别忘了,我还是个大夫”
“二少,你就别担心啦,我五婆在县上是有名的,这一半的孩子都是我接生的呢,您就在这等着,我保证夫人平平安安,娃娃白白胖胖!”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闲杂人等也都早已退了出来,在两扇门板之后,时不时传来楚青的哭喊声,她不似一般的产妇,叫声撕心裂肺,那不大的声响又证明了她总是在忍,什么事她都在忍,池砚坐在门外的椅子上,无奈地闭着眼,像这样的时刻,他是无可奈何的,又是心急如焚的,这样如坐针毡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啊!”,纵是楚青再怎么忍耐,可生产之痛又是说忍就忍的住的,她的声音在耳边如万箭,池砚又紧张又害怕,即便平时再冷静,此时也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他望向青龙,“我能进去看看吗?”
“万万不可!”,浒县有浒县的习俗,可燕地也有燕地的规矩,这当政之人是万万不可沾染此等血光的,池砚心中也有数,只是被楚青的哭喊声慌了神,“夫人会没事的,二少还请在此等待”
房中,稳婆的额前不断冒汗,楚青力气太小,开了两指后便再也继续不下去,再这么下去,莫说孩子保不保得住,楚青会不会死于生产也没把握。
“姑娘,你要用劲啊!”,稳婆一边给楚青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在旁加油鼓劲,可楚青觉得精疲力竭,她已经丝毫不想动了。
“师姐,加把劲”,小南瓜跪坐在她的床侧,抓住她的手,一边手按住她的额头,“就要好了”
“不行,我要死了!”,楚青面色苍白,“阿南,我不生了!”
小南瓜看楚青真的几乎快要虚脱,喊他的名字时已然是有气无力,便只好摊开针袋,取出几枚银针,扎在几处穴位,稳婆正想问,可这几下子果然厉害,楚青的宫口又开了几指,约摸能看到小孩的头了。
稳婆大喜,一边轻拍楚青大腿内侧,一边耐心等下小孩的滑出,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果这次出了什么意外,别说自己名声保不保得住,看外面那位爷的样子,自己都得吃不来兜着走,可接下来的情形却不乐观,在一群人的忙活之下,孩子总算是顺利产出,可稳婆发现,小孩通身发紫,不论怎么拍打,一声不吭,她有些慌,这折腾了半天,原来是个死胎啊!
她正愁不知道怎么解释,小南瓜却开口说话了,“五婆,这就是你所看到的一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全都当做没看见”,稳婆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望了一眼骆叔,他也是一样的面色凝重,只好愣愣地点了点头。
楚青几乎就是气若游丝,她微微地抬起头,遥遥的望了一眼稳婆中的胎儿,它真可怜,平白无故地要来这世间走一遭,小南瓜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师姐,别看了”,便轻轻用手盖住她的眼睛,接着,他出手极快,在下腹的几个穴道扎针,楚青顿时觉得下身一阵热流,那种剧烈的疼痛几乎到达顶峰,“啊——!”
“什,什么?”,稳婆将死胎往骆叔手上一放,又重新弯下身子,“她怀得是双生儿?”
小南瓜异常的冷静,他对稳婆说到,“不,她只有生一子”,稳婆才觉得自己说漏了嘴,赶紧禁了口,手上忙活起来。
等到第二子呱呱落地的时候,楚青已经彻底的累垮了,二子相当的健康,稳婆在一旁乐得很,这好歹也算有个交代了,可小南瓜却一把将她怀中的二子交到骆叔手中,“骆叔,交给你了”
稳婆手上又重新抱着早已没有气息的胎儿,小南瓜面色沉重,面对他的眼神,稳婆觉得后背发凉,“你只需要将这抱出去,告诉他之前的事情”
“那,可这后面——”
“后面怎么了?”,骆叔已经抱着二胎离开,他走时再三问道小南瓜,可得到的答复只有溺毙二字,眼下要管住的嘴只有稳婆这一张,他早已不是什么温润少年,如果有着横生事端的危险,他愿意再在他的罪孽上再加一笔。
“没事,没事”,稳婆讪讪地回答道,怀中的小躯体也开始慢慢地变冷,她正准备出去,却被楚青叫住,她的声音飘着,有种说不出来的悲凉。
“给我看看吧”,她的眼里有难得的一丝柔弱,发丝站在额前,有种病态的美感,稳婆犹豫着上前,却被小南瓜挡住,他朝门的方向指了指,示意她就这么离开。
“别看了”,小南瓜背对着楚青,她其实并不是无情之人,只是因为世事的残酷让她不得不做这样的选择。
“我想见见他是什么样子?”,楚青的声音中有一丝哀求,稳婆不知所措地看着小南瓜,可他毫不动容,交代了楚青好好休息,,便于稳婆抱着死婴走出了房间。
楚青没有哭泣的力气,却仍是止不住眼角滑落的泪水,她想,如果上天可以变成一个人,她一定用尽力气去找到他,与他争个你死我活,质问他,究竟是为何,他要让她的人生变得如此艰难,是不是生出的希望,到最后都变成了绝望。
门推开了,池砚一下子弹起,冲到稳婆面前就要看孩子,可他看到的却是一个死寂、暗黑的婴儿,心中一个黑暗的想法一闪而过,声音有些颤抖,“这,这是什么意思?”
小南瓜挡在稳婆的面前,他的声音很平静,“大人保住了,小孩没保住”
“什么叫做小孩没保住”,池砚的手扶住一旁的窗台,又问了句,“什么意思?”
“孩子死了”,小南瓜干脆一把夺过稳婆怀里的婴儿,递向池砚,“不相信,你自己看”
池砚有些惊慌的往后退了两步,碰到了一旁的木台,加上双腿的旧疾,险些站不稳,青龙赶紧上前扶住他,可池砚摆了摆手,他根本不敢将眼神往下,经历过生死,承受过落魄,却在此刻失了所有的勇气。
“为什么会这样?”,纵使平时他再怎么高高在上,可此刻他只能像一个失了孩儿的父亲问道小南瓜。
“师姐的身子本来就不适合怀胎,这样的结果,我和她心中都有数”,小南瓜看着池砚,原本责怪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呢?”,池砚伸手按在自己的眉骨出,想缓解脑中一阵阵不适。
“她还好,如果你想,可以进去看看她”,小南瓜忙着确认骆叔对另外一个小孩的处理情况,也想打发了池砚。
在他离开之前,池砚拉住了他,轻声的问道,“阿南,这不是你做的,对吧?”
小南瓜沉默了很久,他回答道,“世间最不希望楚青遭罪的人,不是你,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