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简报我呆楞楞地斜靠在床沿上,弯弯走进来说:“驸马爷让唐原带口信来说忙着安顿新来的人,今晚不回来了。”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弯弯发现我神情不对,伸手搭了搭我的额头:“小姐怎么啦,人不舒服吗?”
我指了指胸口:“是不舒服,弯弯,我这里很不舒服!”
弯弯急了:“哪儿,哪儿?我这就去找郎中!”
我拉住她:“别去,我没生病,只是心里有些难过!弯弯,今晚你在这儿陪我,好不好?”
“好!”弯弯脱了衣裳跟躺到我身边,突然她嘿嘿一笑:“这样真像回到小时候了!小姐还记得吗?小时候只要娘打我,我就逃到小姐这儿跟小姐挤一张床。”
我微微一笑:“嗯,你小时候可没少惹刘婶生气!”
弯弯撅着嘴:“我不知道多委屈呢,很多时候根本不是我的错,明明是那三个小霸王欺负我,可娘一定要说他们是小少爷,不许我顶撞他们。给她发现我顶撞他们娘就是一顿好打!其实就连掌门和夫人都没怪我!”
想到那些往事,我笑着摇头:“刘婶就是固执,干娘不知跟她说过多少次,你跟你娘不是奴婢,不过是义父见你们孤儿寡母生活无所依靠,接你们上山来好方便照顾,你娘却总是不依。说到那三个小霸王,倒还真有些想他们,不知他们好不好!”
弯弯扁扁嘴:“我可不想他们,他们几个只会欺负我,还是瑾枫少爷好,从不欺负人!”说到这儿她猛地捂住嘴:“对不起,小姐!我忘了,你不喜欢听到这个名字!”
我淡淡一笑:“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他跟我们一起长大,说到童年怎么可能不提他!”
弯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住地打量我:“小姐真不在乎了?”
我心里暗叹,怎么可能不在乎!他毕竟是集我两世爱于一身的男人,我越是不敢触碰越是代表我在乎,不是嘛!嘴上仍是淡淡地:“有什么在乎不在乎的!我们不过是师兄妹罢了!”
弯弯往我身边靠了靠:“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说,今日看小姐这样,我才敢讲。我不信,瑾枫少爷会算计小姐你!你对瑾枫少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冷哼一声:“误会?弯弯,那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接近我不过是为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都过去了!”
弯弯转过头定定地望着我:“弯弯是不明白,可弯弯没忘瑾枫少爷是怎么疼惜小姐的,飞云山的春天多雨,小姐你呢,只要出门不下雨是绝不会带伞的,每次你去练功,只要一下雨瑾枫少爷就撑着伞在雨里等你,有时一等就是几个时辰;夏天你午睡时他总是坐在你身边替你打扇;他知道你比一般人怕冷,打从秋天起他就每日替你暖好手炉,亲手递到你手上;冬天下雪了他怕你滑倒,你还没起床他就替你把通往练功场的路上的雪都扫干净了。就连你的贴身丫鬟彤儿姐姐都没他这么细心!这样的瑾枫少爷会算计小姐你,我怎么也不信!”
弯弯说起这一切时,我的眼睛又模糊了,这一幕幕我怎么会忘,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幕幕,我会央求姑姑带我去找他问个究竟吗?可是我看见的、听见的又是什么呢。弯弯啊,弯弯,你不知道人是会变的吗!男人有几个能经得起权利的诱惑?瑾枫不能,也许司马祺也不能!如果我不是能带给他权利的那个女人,他会对我这么好吗?我怀疑!
敛起所有情绪,我转过身不去看弯弯,幽幽道:“还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让驸马听见了不好!”
弯弯大力掳起我的手臂,指着我的守宫砂:“我不提小姐你就不想吗?如果你心里没瑾枫少爷,为何还不跟驸马爷圆房?你知不知道,新婚之夜你没见红,府里是怎么议论的。王妃还特地让江嬷嬷来询问。后来还是菊儿乘给你沐浴时发现了你的守宫砂,告诉王妃才作罢!”
新婚之夜要见红?这我倒是疏忽了!看来我跟司马祺没有圆房的事一定传的沸沸扬扬了。
我浅笑道:“看来这蕲王府还真是个是非之地,其实驸马爷是为了替我疗伤才不跟我圆房的。等我功力恢复了,我们自然要圆房的,你也知道这段时间我们相处的很好,弯弯,今日是我最后一次听你谈起他,以后别再提了。驸马爷才是我的夫君,才是跟我厮守一生的人。”
弯弯郑重地点了点头:“弯弯明白!”
“我困了,睡吧!”我轻声道。
不一会儿弯弯就打起了轻轻的鼾声,而我则是一夜未眠,别误会,不是因为弯弯提到瑾枫让我睡不着,而是看过王韦卓带来的简报后我的心情无法平静,那是一封母后告天下臣民书,母后用一纸檄文彻底断绝了我们母女的关系!
整个晚上我就在回忆跟母后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知怎么搞的现在我能想到的反而是母后对我的好,刚出生时母后知道我活不过16岁为我落的泪、童年在宫里的七年母妃对我的呵护、疼惜,哪怕是上飞云山后她没再来探望我,我也替她找了许多借口谅解她。
虽然从我跟司马祺回殷考那天,我就知道自己跟母后走上了敌对的道路,大婚那天将父皇遗诏一公布我更是清楚我们母女是彻底决裂了,从跟司马祺回来开始这些日子来我一直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正视我们母女决裂这个问题。可是今天这份檄文就这样摆在我的面前,血淋漓地真相还是刺痛了我!理智告诉我不要在乎,也不该在乎,可我的心还是忍不住会难过,非常难过,我的心连皮带肉地搅动着,撕扯着,让我几乎不能呼吸!以致我一夜无眠!一大早我就拉着弯弯在蕲王府四处闲逛,我怕再不找点事做我会发疯。
来蕲王府也有六、七日了,可我真没好好逛过蕲王府。这蕲王府不愧是天下第一庄园,整座园子占地面积很大,依山傍水,园中还有一座天然的山峦。殷考地处南方,此时还是早春,轻风微微软拂着,千条万条的柳絮,在明媚的空中飞舞,山上早已是郁郁葱葱、各色的花草争奇斗艳。府内的院落就分散在山脚周围,此时我才明白那日娘说东园和西园相距甚远的道理。隔着一座山能不远嘛!
我跟弯弯一边采着不知名的野花一边欣赏着纯自然的景致,看着这无边的美景刚才起伏的情绪似乎也平静了许多,弯弯看出我心绪不宁,向来像只小麻雀的她很识相地没有来烦我,我也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不知不觉我们走了很远。等我们意识到日上三竿该是午膳时间,已经离紫苑很远了,我跟弯弯绕来绕去就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忍不住抱怨:“我是个路痴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不识路啊!”
弯弯小声嘟囔道:“谁让这蕲王府那么大啊,最夸张的是谁家会把一整座山纳入自己家啊!而且造的每条路都一样,小姐你看道路两旁都是树,都没有其他明显的参照物呢!”
我心里暗想:这叫大?那是你没见识,如果见到名宸宫,你还不知怎么样呢!不过话讲过来相对于名宸宫的人造景观的精致风景,我更欣赏蕲王府的天然景致。撇撇嘴正要讲她,突然远处传来一阵优雅的琴声,寻声而去,我们在一坐院落前停下,院门上挂着“茶苑”二个大字。
茶苑?那不是司马祺的二哥司马敖住的地方吗?琴声还在继续,弹得是《别离吟》,琴弹得很好,将这首充满别离之情的慢板弹得是跌宕起伏,可惜就是太悲切了!我很好奇这个弹琴的人会是谁,难道是司马祺的二嫂?
就在我迟疑着要不要进去的当口,琴声停了,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从门内走了出来,不用谁介绍,光看那跟蕲亲王宛若一个模板刻出来的模样我就知道他是司马敖了!只见他朗眉星目、长身玉立,虽然面色苍白可难掩他浑身的贵气,或许是因为他跟父王长得很像,一见到他,我就对他很有好感!
在我打量他的同时他也静静地望着我,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静雯公主吧!”
我知道他是司马敖是因为我知道茶苑的主人是司马敖,可他是怎么认出我的?
“咦,你如何知道我们公主的名讳?”弯弯开口问道。
我对弯弯道:“弯弯,不得对二公子无礼!”
司马敖淡笑着点头:“静雯公主果然跟传闻中一样的冰雪聪慧,一下子就认出在下了!今儿个怎么有空来看二哥,子隐呢?”
我不好意思地低头含笑:“不瞒二哥,其实紫柔并不是特地来看二哥的,紫柔只是在闲逛,然后……嗯,然后就迷路了!”
“迷路?在蕲王府迷路?”司马敖不敢置信地反问。随后他温润地笑了:“怪不得子隐说你是路痴呢!”
司马祺这个大嘴巴!我恨恨道:“我就知道他不会说我好话!”
司马敖莞尔:“谁说的,他可说了你不少好话呢,比如:聪慧过人、坚强勇敢、再比如”顿了一下他促狭地笑道:“天使的脸庞、魔鬼的身材!这也是二哥刚才能一眼认出你的原因。”
天哪!这个司马祺怎么连我们闺房内的话也讲给他二哥听啊!他是不是连我们怎么上床都要讲给他二哥听啊!
我的脸一定红了!因为司马敖正兴味地望着我。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体贴地浅笑:“既然来了,就进来坐会儿吧!”
“好啊!”我跟着司马敖走进茶苑。一进茶苑我就知道为什么这儿叫茶苑了,偌大的院内只种了一种花,那就是茶花,各类品种的茶花或艳丽、或娇弱、或火红、或纯白、一簇簇、一群群煞是好看!
我赞叹道:“从没见过这么多品种的茶花种在一起!真好看!”
“嗯,每年春天是茶苑最美的时候!”司马敖在我身后,淡淡地开口。
“其实刚才我是被一阵琴声给吸引过来的,能问一下刚才是谁在弹琴吗?”我好奇地张望着,刚才弹琴的应该是司马祺的二嫂史郡主吧,怎么没见她出来迎客啊!
司马敖没直接回答,反而给我出了道题:“素闻静雯公主精通音律,公主不妨猜猜是何人所奏吧!”
咦,这算什么意思?我跟你们家人都不熟好不好,我哪知道你们谁跟谁啊!淡淡一笑我柔声道:“有时传言也不可尽信,精通音律谈不上,不过是略通尔,既然二哥相问,紫柔就献丑了。刚才那首《别离吟》弹得极好,所谓琴为心声,紫柔猜应该是个愁肠百结的女子吧。”
“哦?何以见得是个女子?难道男子就不能愁肠百结吗?”司马敖没说我猜的对不对,微微一笑反问道。
“男儿当然也有愁肠百结,紫柔只是觉得《别离吟》太过悲切,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会因一个小小的别离就如此的儿女情长。”
司马敖感兴趣地望着我:“好一句好男儿志在四方,那好男儿该弹什么呢?”
看他这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我大约猜的出弹奏这首《别离吟》的是谁了,他好好的一个大男人,不愁吃不愁穿,家里仆佣一大堆,还整天的悲天悯人,不生病才怪呢,我轻声道:“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哪能一遇点事就做小女儿态吟唱起离愁别绪、风花雪月呢!男儿即使有悲切的情绪也应该弹像《霸王卸甲》这种悲壮、浓重的乐曲,要不就是《将军令》之类激昂奋进的乐曲自勉!”
司马敖优雅地笑了:“三弟果然找到了配得上他的女人!今日我们以琴会友,静雯公主可否赐教一曲?”
“二哥既然说以琴会友,那么是否该改改称呼,称呼紫柔是否更合适些!”我歪着头笑道。
他仍是满脸笑意:“公主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