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雁这才恍然,她在家时听母亲邵妈妈说,好像现在霍先生正在查周家三爷当年遇害的案子,现在小夏说霍先生要等查清了案子求婚,倒是与母亲说的话相合了,对这话更是深信不疑,她明白了明镜职员们对她冷淡不关她的事,也就放心了,只是大家都对此事心知肚明,却只有小夏巴巴地跑来给她解释,还宽言安慰她,初雁不由得更加感激。
初雁笑道:“多谢你说给我听,我才来,并不懂这些事!不过大家以为霍先生会因为案件受阻就要找人作筏子,却是不对,霍先生这人宽厚温和,不会这样做的!”
小夏看着初雁如出水芙蓉的面庞,假作沉思,借机凝视一下初雁的俏容,而后笑道:“谁知道呢?横竖大家小心些就没有错了!其实要我说,霍先生也不必非要等到案子破了之后再求婚,这案子要是一百年不破,难道还要再等一百年才成?不如霍先生三下五除二,求周小姐答应了婚事,那么案子破与不破,倒不十分相干了!”
初雁却知道眼前这件案子事关周家三爷被害,眉心微蹙,道:“怎么会不相干呢?求婚要求,案子也一定要破!”
小夏没想到初雁这样了个出来做帮佣的女孩子,不但人长得漂亮,勤快,厨艺好,还特别富有正义感,心中对她的好感不由加深了几分,连忙点头如鸡啄米,说道:“是是是,十分相干,十分相干,霍先生做侦探以来,还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呢,这次一定也能马到成功。”
初雁在小夏面前虽然说了“案子一定要破的话”,心里却不由为霍云帆和周晓京着急,她当然希望周家三爷的案子查得越快越好,可是她从小也听母亲说过当年的案子,据说警务公所出动了许多人,都没有确定真正的凶手,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霍云帆真的能够查出真凶是谁吗?
可是如果查不出真凶,难道霍先生和二小姐的事就要这样耽误下去么?这可不行,初雁决定想个办法,还是要让二小姐像大小姐那样,趁早跟霍先生做定了大事要紧!
一阵秋风吹过来,掀起层层的凉意,初雁喉咙里一痒,咳嗽了几声,小夏温言道:“对了,初雁,还有件事要跟你说,我听你咳嗽好几天了,想必是秋天一来,受了风寒什么的,可是你昨天喝的花草茶里有薄荷,喝了寒气入体,风寒更不易痊愈,还是喝杏仁茶比较好,杏仁性味甘平,苦温宣肺,润肺止咳,适宜于风邪肠燥,虚劳咳嗽,这个季节用是最合适的!”
初雁对小夏刮目相看了,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带着黑框眼镜的学生样的人,竟然这样博学,初雁觉得自己很是幸运,虽然因为牛家的亲事困扰了这些年,但是现在因祸得福,能跟这些博学的人在一起工作,真是造化,她从小就羡慕大小姐和二小姐那样的女孩子,可以跟少爷们一样的学知识,有文化,可惜自己出身太低,并没上几天学,初雁想,以后在明镜工作之余,可以买本识字书之类的,先自学起来。
斜阳将落未落,挣扎着迸发出灿灿的光芒,那淋漓的火红,如生命尽处流出的最后一滴热血,染得屋里初开的两盆秋菊,也跟着明媚起来。
霍云帆深深地坐进宽大的办公椅子,两条腿架在桌子上,头向后仰着,拇指抵在眉心上,希望把深锁的眉头揉开,却是越揉越紧,越揉锁得越深。
方原和小冯进来了,向霍云帆汇报外围调查的情况,小冯暗想,不知道他查到事会不会对侦破案子有所帮助,毕竟事情都过去十年了,想找出当年没发现的人证物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小冯是个认真谨慎的人,一番紧张忙碌的调查之后,他拿来了一沓查证的资料,霍云帆只简单地一翻,瞧了一眼,就对小冯恹恹地说了句:“好,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很显然,霍云帆的烦躁似乎并不是因为小冯他们办事不利,下头的职员都只当是霍云帆是因为案子没有进展而心情不好,但周晓京比旁人更了解他,她看得出来,霍云帆之所以焦躁不安,仿佛还有别的原因。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现在就是告诉我,这件案子你束手无策了,我也不会怪你!”周晓京安慰他道,其实,周晓京希望案子尽快侦破的迫切程度不下于霍云帆,只是霍云帆如此烦恼,她更不忍再给他更大压力。
窗台上的西府海棠红艳艳的,如烟花女子饱满的樱唇,盈盈欲笑,霍云帆皱眉道:“晓京,你说心里话,你希望这个案子能破,是希望给你三叔洗雪冤情,还是希望霍周两家的恩怨能够消弥,这两件事哪一件重要!”
周晓京的心漏跳了一拍,他为什么要让她做这样的选择?难道这两件事竟不能同时解决?难道他二件霍锦程真的是杀害三叔的真凶?
周晓京只觉得融融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全身如被三九的寒冰冻住了一样,半分也动不了,最后,她努力地活动活动嘴唇,说道:“都很重要,最好......都能解决!”
霍云帆见周晓京脸色都变得铁青,知道她是想歪了,他一时不察,让周晓京提心吊胆,霍云帆很是心疼,连忙站起来,扶周晓京在绒套椅子上坐下,宽慰道:“你别想多了,虽然案子还没侦破,但我一直相信,我二伯不是真凶!”
周晓京如同死去的人突然又还了阳,身子松泛起来,心中的疑团却是更重,问道:“那你要问我这句话做什么?”
霍云帆道:“其实我是想说,如果真凶查出来了,可是你们周家仍然要与某家人结怨呢,毕竟杀亲之仇,是很难消除的!”
周晓京明白了,那天她和霍云帆从吕老板那里无意中得到线索时,就曾经分析过,真凶很可能隐藏在那晚去浦江大饭店的几个人之中,这几家人与霍周两家一样,都是浦江的望族,其实周晓京一直特别迫切地想要查出真凶,还没有来得及考虑如果真凶真的出在这几家人,以后该怎么办。不过她潜意识中认为,只要不与霍家结怨就好,可是现在,霍云帆一脸沉重地向她提出这个问题,周晓京才隐隐觉得事情不好。
算起来,这几家人的交情跟周家也都不坏,但是生意场上的买卖交情,也算不得什么深情厚谊,如果其中真的有人当年对三叔存了歹意,害死他的话,周家不会放过,周晓京也并不觉得如何困扰——当然,其中一家除外。
“陆家!”周晓京斟酌地猜测道,“难道你觉得是陆成秀干的!”陆成秀是陆昊然的养父的族弟,当初与会的几个人中,只有他没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但是因为他身材瘦小,与推测的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十分不吻合,所以早就被排除了作案嫌疑。
霍云帆沉声道:“来放火的那个人,我跟他交过手,他抓住那家的男人?大椎穴的时候,先是往前一推,才向后一抓,后来做势要将男人向前推进油锅时,右手先在一边画半个弧——这两招都是华拳门的独门招数,我原先学功夫的时候,师傅教给我的,华拳是唐朝一个剑术高手把剑法化为拳法,创立出来的。他是在华山创出的这路拳法,所以命名为华拳,华拳门历史悠久,招收收弟子也极严,不是经过许多磨砺,根本不得入门。在前清,华拳门出身的弟子,都是皇亲贵族家抢着想要来做护院的,华拳门的弟子在京城中很容易落脚,渐渐地也就大多数都汇集到了京城,一直到民国,华拳子弟虽然在各地都有,却是极少,当时我就有所怀疑了,今天派小冯他们去筛查了一遍,果然,浦江的望族虽多,但真正有华拳门弟子做护院的,只有前清时做过富平侯的陆家!”
周晓京问道:“咱们上次去陆家查案的时候,好像是听说有这么一个人,只是当时没见过他!”
霍云帆道:“我也没见过他,小冯调查来的结果是,陆美仪一案事发的时候,陆太太的娘家哥嫂做生意,正巧有一批珠宝要往岭南运,便向陆太太借了他去护送货物,陆家的这个护院叫崔明栋,四十多岁年纪,因为是华拳门的嫡传弟子,在陆家地位极重,而且是伺侯过陆老爷子的人,现在也不大当差,只不过闲来无事,教陆家男仆一些拳脚,只是这些功夫都是些粗浅易学的,跟华拳却不相干!从吕记鞋店回来之后,做了详细排查,确定浦江市所有做拳师护院保镖的人当中,真正做过华拳门弟子的,就只有他一个!我抱着万一的希望,又让小冯去排查了一遍,结果却一模一样!我怕调查有误,又叫小冯再去陆家调查,十分凑巧的是,这次拿到了崔明栋的一张照片,我刚才看过,就是要纵火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