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早做准备了,不是明日,就是后日。”
她惊喜抬头看他。
本以为他是不打算回答她了的,没想到他竟回答了晨。
这样子,迟早有一日,他会完全信任她的吧副?
不止他,幽府里的人都是。
她也没再往下问,只需知道他已想好应对之策便好。
重新靠回他的臂弯里,心中暖暖的……
萧璟棠的注意力早已不在寻东西上,他站在那里,看着他的挽挽温顺地坐在那太监腿上,被那太监收藏在怀,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
挽挽只是因为惧怕他才这样的,对吧?
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会愿意在大庭广众下这般轻浮?
“督主,找到了!”
突然响起的惊喊打破了一切。
珠子就在台下发现的,一听到找到了,所有厂卫立即涌上前,将其余人隔开,形成一个保护圈,生怕又出什么意外,仿佛丢的是价值连城之至宝。
那个厂卫小心翼翼地将珠子捡起,放在另一人手里打开的绸布上,再细心轻柔地将上面的尘土擦干净,然后,才双手捧过去,跪地呈上。
红色的绸布打开,那是一颗异形珍珠,形状类似茄子,犹如女子拇指般大小,呈白色,表面有较强的晕彩,晶莹发光,洁白透彻。
在场所有人不是没见过珍珠,而是没见过这样的异形天然珍珠,可以想象,这颗稀有珠子是何等的价值连城。
风挽裳看到众人目瞪口呆的样子,不免轻叹。
其实他将珠子交给她时,她看到也惊艳不已,一眼就看出极为贵重,生怕自己不小心弄丢或者弄坏,便让他换一个,他又骂她‘啰嗦’,直接将珠子塞给她,害她从出门到现在都忐忑不已,知道此刻,珠子安然回到眼前,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还不拿着?”头顶传来他阴柔的声音。
她怔了怔,看向珠子,又看向他,见他眼中已透出不耐,又看了看在场那么多双眼睛,又看向价值连城的珠子,面露犹豫。
萧璟棠多希望她拒绝,就像过去她那般坚定拒绝他对她进一步一样。
然而,他失望了。
那只小手最终还是乖乖地伸出去把那颗珠子拿回来,紧紧握在手里,好像怕又弄丢了一样。
“若再弄丢,爷饶不了你!”男子冷声警告,像是在训斥笨拙的媳妇。
“妾身知错了。”女子低头,乖巧地认错。
讽刺!真的很讽刺!
原本,这些都该是属于他的啊!
顾玦放她落地站好,也跟着起身,长臂拥着她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后,他忽然停下脚步,凤眸余光凌厉地瞥向萧璟棠,冷冷扯唇,“此事,本督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他看向吊着八人的牌楼,“千绝,让人盯着,什么时候塌了就什么时候放他们下来。”
……
萧璟棠看着他们相拥离开的背影,怒得想杀人。
今夜发生的一切只为逼退他,只是,挽挽为何要帮他演戏?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已确定了顾玦的异族身份,所以才会这么帮他!
否则,以她行事沉稳的性子,不可能迷糊地遗落那么贵重的东西。
而且,那么珍贵的东西,遗落一整天了怎会没人发现?
“大人,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做?”钟子骞悄声请示。
“该如何做就如何做,无论如何,抓得到人总是好的,待明日太后如何说再说。”顾玦铁定是要在太后跟前狠狠告他一状了。
而他,也不想再看到她看着自己时,那种失望寒心的眼神……
※
回到幽府,顾玦拥着她回了采悠阁,取来伤药亲自为她包扎伤口。
风挽裳看到门外候着的万千绝和霍靖,知他还有重要的是要忙,便淡淡开口,“爷先去忙自个的事吧,让皎月帮
tang妾身包扎就好。”
换来的是凤眸一瞪,她微微低下头,不敢再擅自替他决定去留。
他拉起她的衣袖,露出细白无瑕的皓腕,这小手腕细得轻轻握住都怕捏碎。而此刻,上面多了一圈又一圈的勒痕,破了皮……
看得一双凤眸越发阴沉,眉头越蹙越紧。
“爷不会让你这伤白受的。”
“无妨的,只要爷不怪妾身干涉爷的事便好。”她淡淡扯唇,声音细细柔柔,婉约悦耳。
他抬眸,凝视她恬淡模样,不惊波澜,不骄不躁,淡然如风,看着她,也不知不觉心境平和,就宛若一碗清茶,给人带来清宁。
“爷,可是妾身说错话了?”被他紧盯着,风挽裳心里生了忐忑。
“你的确说错话了。”他沉着脸,低头,动作轻柔地为她上药。
她抿唇,不敢再随意开口。偏那药水委实过于烈,抹在破皮的手腕上,一阵阵刺疼,尽管已是强忍,手还是禁不住地微微瑟缩。
每缩一次,大掌就抓紧一次,她不想如此,奈何疼痛无法控制,已尽量隐忍了。
他看着她紧皱眉心、轻咬唇瓣,清眸害怕地看着他上药,好像在等他下手抹药,好做面对的准备。
“爷的女人无需战战兢兢的。”他低头,继续替她处理伤口。
风挽裳愕然看向他,他说她说错话是不悦她太战战兢兢?
倏然,药水再抹上伤口,她毫无准备,猛地瑟缩了下,倒抽冷气。
不料,他忽然抬头看她,她立即暗咬唇瓣,隐忍。
“爷的女人也无需这般倔,疼就喊出来。”语气微愠。
她怔怔地看着他,松了唇瓣,却是怎么也喊不出口,倒是不强忍了。
他又为她抹上药膏,以布条包扎好,看着她的双手到处都是伤口,眉头皱得更深。
“爷。”霍靖已在外边轻声催促。
风挽裳忙放下袖子,起身送他,“爷快去吧,小心些。”
“你倒是一直迫不及待赶爷走。”他微微勾唇。
她赧然,“爷有重要事要办,妾身不敢耽误。”
他抬起她的脸,声音轻柔低语,“若爷乐意让你耽误呢?”
清眸羞怯地看他,抿唇不语。
他笑,俯首亲吻她的颊,而后,转身,大步而去。
风挽裳抚着被他轻吻过的脸颊,唇角微扬。
忽然,她想起一件东西,赶紧追出门外,喊住正要下楼的他,“爷!”
他停下脚步,蓦然回首,楼梯口的两盏灯映得他如妖似仙,凤眸如星般熠熠生辉。
“终于开窍了?”绝美的唇形戏谑地上扬。
她莲步上前,从荷包中取出那颗珠子,“爷,妾身忘了要将珠子还给您。”
含笑的凤眸蓦然沉下,“拿着吧。”
“这太贵重,妾身……”
还未说完,他已拂袖转身,拾级而下。
她看着掌心里无比光滑的珠子,再看他的背影,面露无奈。
这算是因为她的帮忙而赏给她的吗?这也未免太贵重了。
※
翌日,碧空如洗。
她不知道顾玦在太后跟前如何说的,总之,朱雀街平静了,不再有异族人的尸首示众,不再有异族人被当街凌-虐。
但是,缉异司公布抓到的异族人却是越来越多,幽府里依旧人心惶惶。
“夫人,有您的请帖。”霍靖把一封请帖送进采悠阁。
经过昨夜一事后,霍靖开始有点儿像当初她刚从幽府醒来见到的那个对她毫无戒心的霍靖了,而此时,明显脸色又冷淡了。
风挽裳放下手中的绣活,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请帖上,伸手接来打开一看,双眉皱起,总算明白霍靖的冷漠从何而来了。
萧老夫人七十大寿,她完全忘了是今日。
往年,萧老夫人过寿都要铺张一番,大摆宴席。今时不同往日,以萧老夫人好面子的个性,又以萧璟棠而今的地位,更因大长公主这个孙媳亲自操办,这寿宴只怕盛大到无法想象。
这上面是单独邀请她的,以故旧的身份。
“爷回来了吗?”她问。
“回夫人,尚未。”霍靖恭敬回答。
风挽裳思忖了下,放下帖子,“寿宴开到夜里,等爷回来,看爷如何决定再说吧。”
“回夫人,爷出门前已交代下来,全凭夫人决定去或不去。”
他早就知道萧府会给她送来请帖?
也是,他是九千岁,萧老夫人过寿,他又岂会不知道。
那么,他这样说,是希望她去还是不希望她去?或是……又借此来试探她?
罢了,是否是试探又有何关系?反正她问心无愧。
人家帖子都送上门来了,不去的话倒显得自己还在介怀与萧璟棠的过去了,更何况,若因此落了话柄可不太好。
“有劳霍总管,但还得劳烦霍总管在日暮时替我备顶轿子,至于礼物……”
“爷交代过,库房随夫人支配。”霍靖从袖中掏出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放到桌上。
风挽裳愣怔不已,他居然让她随意支配库房里的东西?一株草都要卸一人的脚掌,那库房里的东西又是何等的贵重?
而他居然交代下来,让她自由进出?
“爷还交代过,夫人要用钱的话到账房那说一声即可。”
说一声即可?
“霍总管,能否问一句,这些话,爷是何时交代的?”她不由得问。
“夫人正式进门的第二天。”
所以,他那日说是她蠢,不会花他的钱就是这个意思?
个个都对她避如蛇蝎,就连他也不是完全信任她,她又哪里知晓他的钱她可以随意支取?
而且,在她的认知里,不管是为人妻,还是为人妾,在大户人家都是按月发放月例的,她以为在幽府也是这般,没想到……
真是的,时间一长,发现他越来越好,好到,她无法抗拒。
风挽裳敛起思绪,起身,将钥匙拿起塞回霍靖手里,“以后我若有需要找您带我去便好,走吧。”
霍靖看着回到手心里沉甸甸的钥匙,心里五味杂陈。
这串钥匙,这些话之所以迟迟未告知她,就是生怕她因此掌握了幽府命脉,生怕她掌权了会做出不利于幽府的事来,又或者苛待下人。
没想到,今日,他都把钥匙给她了,她却二话不说就还回来。
他都已经做好了要被她训斥一番的准备,甚至可能要被责罚,万万没想到……只是这样?
她就算不觉得没有被放在眼里,至少也该生气吧。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当初还未知晓她来自哪里时的样子,也是这般淡淡的,什么都不求,该是她的却得不到,她也不恼。
到底是他们都错了,还是她真的太会伪装?
“霍总管可是还有疑问?”走到外面,还没见霍靖走出来,风挽裳便回头问。
霍靖回过神来,忙不迭跟上去。
在去库房的路上,霍靖还是忍不住问她,“夫人生来就是这般恬淡吗?”
风挽裳淡淡微笑,“也有想要的。”
譬如,亲情。
而今,她已经彻底失去了。
她这样的性子并非是生来就这样,小的时候,她也去争取,去强求过,到最后除了遍体鳞伤,离自己想要的却是更远。
后来,是因为弟弟的出生,她的性子才渐渐地变淡了,再后来被赶出家门,被萧璟棠带回萧家,自己想做什么都可以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知足的。
“但是极少。”霍靖精简地点出。
她笑,“求得少,便活得坦然。”
闻言,霍靖眼里忍不住流露出激赏之色,“好一句求得少
,便活得坦然。”
风挽裳对他谦虚地报以一笑。
……
幽府委实过大,七拐八拐,也数不清绕了多久,他们总算来到库房。
库房有专门的一间房子,里面有账房先生每日管理。
账房先生是上了年纪的人,霍靖做了介绍后,那老先生便如常地在登记簿上登记他们来过,要登记的时候还支支吾吾地,生怕她不悦。
她笑了笑,让他按照职责来办事。
然后,霍靖带着她打开库房的门。
锁开了,推门进去前,霍靖忽然郑重地对她说,“夫人,您最好先做点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
是因为里面的宝物太多吗?
她微微摇了摇头,不用,因为里面的宝物多与否于她都一样。
她亲自推门进去。
然而,里面却是让她傻眼。
眼前这空荡荡的库房,着实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府门前是十足十的金子打造,幽府里也无一处不精致,就连花池边上吐水的鱼调都是纯金打造,谁能想到库房如此空荡。
“爷所收到的礼大多都在青龙街的君府里,要不,奴才差人去买吧。”霍靖道。
原来都放在君府了,这个地方于他的意义果然不一样,那些不得不收的礼全都没放在这里。
风挽裳瞧见里头还是有东西的,她走进去,“能在这里头选的话,就在这里头选吧。”
库房很大,有好几个空架子,只有一个架子上摆有东西,名画、墨砚、玉雕摆件等,也许这些东西在不懂的人看来很普通,但她看得出来都是珍品。
只是,上头已蒙了尘,像是许久没人打理过了,很显然,外头那个账房先生只管账,不管库房里的东西,又或者,这库房根本就是空置。
走着走着,忽然,她的目光落在架子底层一个上了锁的铁箱子上。
“霍总管,这箱子……”
“哦,这箱子是爷的东西,爷吩咐奴才拿过来放的时候,已上了锁。”
他的东西?还上了锁。
忍不住的,目光多看了几眼,鲜少去好奇任何事的她,此刻却有些好奇这里边会是什么。
“夫人?”霍靖见她失神久久,不由得唤醒她。
风挽裳回神,抬眸扫了眼架子上不多的东西,最终选定了一尊白玉观音,“霍总管,您觉得这件如何?”
顶着千岁夫人的名义出席寿宴,送礼物也不能送得太随意。
“夫人眼光独到,挺好。”霍靖恭谨地道。
“那就这个吧,劳烦您费心帮我包好。”
“夫人客气了,这里灰尘太多,夫人先回去吧,这礼物,待夫人出门时奴才就命人拿给您。”
她点头,离开前,目光忍不住又看了眼在架子底层蒙尘的铁箱子……
※
日薄西山,风挽裳始终没等回顾玦,所以只好让皎月为她稍作打扮后,便带着皎月,坐上轿子前往萧府。
到达想萧府的时候,萧府已全部掌灯,府门外挂着的两盏灯笼与天边最后一丝晚霞争相辉映。
这寿宴都开了一整天了,府门前的马车、轿子仍是络绎不绝,个个衣着光鲜,带着厚礼,在萧家总管的恭迎下,入府。
轿子停下,皎月上前递上请帖,负责唱名的小厮看到后,吓了一跳,忙高声唱喝,“千岁夫人到!”
闻言,热闹喧哗的萧府一下子陷入沉寂。
萧璟棠完全没料到她会来,他看向座上的老人家,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带着沉重而喜悦的心情亲自出去迎接。
风挽裳由皎月搀扶着从轿子里出来,她手抱手笼,披着貂毛滚边斗篷,梳着流苏髻,发髻上斜插珠钗步摇,整个人看起来端庄淡雅,美丽动人。
踏上府门前,她侧首悄悄交代皎月,“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能离开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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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怔了下,立即点头。
风挽裳重新扬起微笑缓步拾级而上,还没入府门,萧璟棠便亲自出来相迎了。
“挽挽,我以为你不会来。”
她微微颔首,“驸马爷说笑了,萧老夫人大寿,妾身岂能不来。”
“你今日是以故旧的身份前来的,又何需拘泥于身份?”
“不敢当,千岁爷事务繁忙,无法抽身前来,妾身来也算得上是连同千岁爷给萧老夫人贺寿。”
“挽挽……”
“驸马爷,让宾客等不太好。”她淡淡地打断。
萧璟棠无奈叹息,迎她入内。
里面的院里摆满宴席,分两边而设,只留中间这条路直通府门,红毯铺就。
每一桌都坐了人,台上在唱着沉香救母的戏,台下却是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多看她几眼。
风挽裳淡然自若地从众人中间走过,两边的窃窃私语清晰入耳。
“这千岁夫人而今可受宠得很呢!九千岁就因为缉异卫误抓她一事,气得连夜入宫告了驸马爷一状,就连今日在朝堂上也只针对缉异卫抓异族扰民一事来谈论。”
“是啊,奇的是,向来与九千岁水火不容的丞相大人,这一次居然站在九千岁那边,反对缉异卫如此行事。”
“听闻太后为了抚平九千岁的怒火,以不可提倡暴力为由,令缉异卫不准再抓着异族人游街示众。”
“九千岁这一次真的将这女子宠入骨了,居然会为此闹到太后那,听说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面子问题吧,九千岁娶一个二嫁女,还得手烙残花已经够憋屈的了,最重要的还是驸马爷穿过的旧鞋……而今好不容易逮到可以出口气的机会了又岂会轻易放过。”
“换做别人,早被他咔嚓了事了,奈何,这是太后钦点的缉异卫指挥使,大长公主的驸马。”
“但也听说驸马爷将误抓了千岁夫人的那几个险些被吊死的手下杖责五十,逐出缉异司。”
“一个是昔日旧爱,一个是今日新欢,都是一怒冲冠为红颜。”
……
对于这些不堪入耳的话,风挽裳暗自一笑置之,走到萧老夫人跟前,微微施礼,“给老夫人贺寿,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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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挽挽,来……坐奶奶这儿来。”萧老夫人亲切地朝她招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萧老夫人过去有多疼爱她。
立即有丫鬟在萧老夫人身边添了把凳子,如此亲近的做法在众人眼中又是另一番见解了。
萧老夫人是今日的寿星,她若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拂了她的意,便是她的不是了。
“谢老夫人。”她微微颔首,带着皎月走过去入座。
大长公主想必是累着了,或者是不屑这样的场面,并不在场。
但,她没想到的是,萧璟棠的位子就在她旁边。
他敬完酒回来,坐下后,执起筷子竟旁若无人地为她夹菜。
本来两人坐在一块就已够引人注目的了,此举更是叫人瞪大眼睛等着看好戏。
看着碗里的竹笋,她皱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夫人,爷交代过,竹笋不利于伤势复原,这竹笋您得忌口。”皎月上前一步,刻板严肃地说。
风挽裳不由得暗赞她聪明,尴尬地对萧璟棠以示抱歉,淡淡地将那竹笋夹到一边。
萧璟棠也明白她是在顾忌彼此的身份,只好忍下想要照顾她的冲动,默默地低头陪着。
宴席本来就很冗长无趣。
桌上的菜却还在一道接一道的撤下,一道接一道的换上。
风挽裳食不知味地吃了些,也不知过了多久,萧老夫人忽然支开萧璟棠去招呼客人,而后,转头对她说,“挽挽,奶奶有件东西要给你,你去替奶奶取来,就在晴暖阁里。”
对着突如其来的任务,她微微怔住。
晴暖阁,冬暖夏凉,是萧老夫人常常待的地方。
“这……老夫人,我想,这不妥。”她极力婉拒。
不是有句话叫‘宴无好宴’,此番前来她带了防备之心,尤其上次来,知晓这萧老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后。
“有何不妥的。”萧老夫人亲切地将她的手拉过去,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拍抚,“你在府里待了八年,而今嫁人了,按理,该从萧府出嫁的,奶奶这礼物也算是弥补,思来想去,还是由你亲自去取更好。”
“可是……”
“对了,你的丫鬟皎月,奶奶有些话想交代她,萧府是自个的家,你也无需人带了,快去吧。”萧老夫人不容拒绝地说。
见无法推拒,风挽裳只好点头,起身,与皎月擦肩而过的时候,悄声对皎月道,“想法子抽身,以驸马的名义去通知大长公主到晴暖阁。”
她说得极快,皎月却听懂了,凝重点头。
风挽裳接过丫鬟送上来的灯笼,独自前往晴暖阁。
萧老夫人说得没错,她的确很熟悉萧府,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毕竟她在这里生活了八年。
一路上她都在放慢脚步给皎月时辰去通知人,等到时辰差不多了才走近晴暖阁,吹熄灯笼,隐在暗处。
不久,大长公主君滟带着她的婢女由远而近。
在院外,公主接过灯笼,挥退婢女,独自走进晴暖阁。
她不知道皎月是如何通知这大长公主过来的,但看大长公主挥退婢女的行为,应该是皎月也猜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风挽裳就站在暗处,亲眼看着大长公主推门进去,接着,门扉关上,里边传来灯笼落地的声音,熄灭。
不一会儿,昏暗的屋子里走出两个婢女,鬼鬼祟祟地离去。
果然没错,这就是一个陷阱。
她心寒,继续耐着性子等。
不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健步而来,即使行走在黑夜里,他也无需打灯笼,听闻,习武的人视力向来好。
不止视力,就连耳力都犹如千里耳。
她小心翼翼地把身子更往后面缩,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哪怕只是细小的也不行,就恐他发现。
萧璟棠心中有事,只顾匆匆往里走,哪里顾得上有无人藏在暗处。
他来到门外,手碰上门时,忽然犹豫了,缓缓收回,握拳,在进与不进间徘徊。
奶奶忽然要他到晴暖阁来取东西,院里除了几盏石灯外,屋里一片漆黑,一个丫鬟也没有。
最重要的是,他过来的时候有留意到挽挽已不在位子上。
所以,他在犹豫,若推门进去,便再也无法回头了,以她无比贞烈的性子,只怕会想不开。
但是,若不进去,这一转身极有可能真的就是一辈子了。
尤其,她对九千岁已然动情,哪怕那人是太监。
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最后,终究,敌不过心里的渴望,他推门进去,以极快的速度掩上了房门,丝毫没注意到门关上的刹那,一抹身影从暗中走出,满脸失望。
他如此犹豫,面露挣扎,无非是知晓里面的人是谁,可最后,他却还是进去了。
倘若不是她留了防备之心,岂不是要毁在这里!
萧璟棠,你真的枉为君子!
再一次刷新了对萧璟棠的认识,她漠然转身离去。
黑暗的屋里,萧璟棠走到床边,地上已散落一地的衣裳,而他很清楚,床上的女子是谁,正是他梦寐以求的那一个。
狠了狠心,他开始动手脱衣,撩开纱帐,在黑暗中覆上柔软的身子,在黑暗亲吻着她的如玉肌肤,柔声呢喃,“挽挽……挽挽……”
身下的女子可能只是神智昏沉,并非全然昏迷,她细细嘤咛了声,很快回应了他。
他欣喜,吻住她的唇,以无尽柔情吻着她。
“挽挽……我的挽挽……”
他抱着她,沉腰——
然后,怔住。
他的挽挽已经……
>
“无妨的,挽挽,我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我才是!”
动作变得狂猛,床帐摇曳……
※
风挽裳又拖延了一会儿才回到前院的宴席上。
萧老夫人瞧见她出现,就像见了鬼似的,正跟别人举杯的茶,从手中滑落。
她将熄灭了灯笼交还给一边的丫鬟,走上前,目光先与皎月交汇,而后羞窘一笑,不好意思地对萧老夫人道,“老夫人,实在不好意思,想来是太久没走了,竟迷了路,再加上灯笼半路就灭了,以至于没能取来您要的东西。我看,您还是让别的人去取吧。”
萧老夫人看到她应对得如此自如,知晓她想必是察觉到了,所以半路折回。
这丫头今日是带着防备之心来的!
那璟儿不应这时候还未回来,莫非……
萧老夫人脸色微变,对她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招来孙一凡,悄声吩咐他立即前往晴暖阁。
风挽裳瞧了眼四周,见也待得差不多了,便作势要告辞,然而,正当她要开口离去时,有一道声音先一步响起——
“想必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千岁夫人吧?”
这声音——
她惊然抬头看去,就见一名俊逸非凡的男子站在萧老夫人身边,手里还拿着酒杯,显然他就是方才被她的出现打断的敬酒的客人。
男子穿着一袭稳重的玄青色锦袍,有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带着一点点狭长,眼珠黑如曜石,透着天生的慵懒和邪魅,眼角眉梢都是脉脉风情。
此人,竟是那日她在画舫听到的那个,同嫣红姑娘一起陷害顾玦的男人!
距离事发的时间也不短了,连她都诧异自己竟还记得此人的声音,而且一听到就认得出来。
“在下殷慕怀,见过千岁夫人。”
殷慕怀?
他就是有着天下第一皇商称号的殷慕怀,‘在水一方’的老板?
既然是画舫老板,又怎会同自己名下舞姬陷害九千岁?
莫非,他早已与缉异司勾结,要对付九千岁?
不过,天下第一皇商,无论是在南凌、北岳,还是西凉,都面子极大,萧老夫人忘记请谁,都不可能忘记请他。
“千岁夫人一直盯着在下看,在下会不好意思的。”说完,还不忘‘不好意思’一下。
风挽裳皱了皱眉,托萧璟棠的福,她常常能在坊间听过有关这殷慕怀的传闻。
早听闻这殷慕怀舌灿莲花,风-流倜傥,财大又英俊,是天都女子爱慕的三大对象之一。
至于哪三大,那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