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状?还是交给丞相的?
这诉状一定是对顾玦不利的,因为当今朝堂之上能与九千岁抗衡的只有丞相薄晏舟了。肌
风挽裳谨慎地看了下四周,手还是有些颤抖地伸出去将诉状接过来,慌忙打开来看逼。
上面列着的每一条,告的都是顾玦的不是绂!
譬如,他瞒着太后暗里私扣皇家寺庙,以及重塑佛像金身的钱。
每一条都足以将他置于死地。
“姑娘,你快走吧,记住,一定要亲自交到丞相手里!”那户部侍郎推她离开,一直盯着门口,好像在躲着什么人。
但是,她怎能走?这户部侍郎回来是为了状告顾玦,她不但不能走,也不能让他走!
风挽裳悄悄留意四周,正好那缸水莲下方摆着大小不一的石头作为点缀。
她悄悄后退,假装往后跌倒。
那户部侍郎只以为她是吓着了,上来扶她,趁此机会,她举起早已藏在背后的石头对准他的脑袋用力砸下去。
“呃……”
那户部侍郎摇了摇脑袋,手指摇摇晃晃地指着她。
见他没晕过去,风挽裳赶忙又砸了一下,这一次,总算把人彻底砸昏过去。
看着倒地的户部侍郎,她松了一口气,看了看手里的诉状,打算去找顾玦来处理,然而,才刚站起来,还未转身,垂花门那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
“原来跑到这儿来了!”
又是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直接掠过她眼前去看户部侍郎。
殷慕怀,那个风流倜傥的天下第一皇商。
他居然会在这里?而且是为了追这户部侍郎而来,莫非?这人就是他救的?
瞧见人已昏过去后,殷慕怀又探了探那人的鼻息,才回头看向她。
风挽裳赶忙将手里的诉状藏进袖子里,冷静自若地面对他。
只见他勾起兴味的笑,“你打的?”
“……”她选择沉默,不能贸然回答,至少得先知道他想做什么。
殷慕怀只是露出深味的笑,直接抓起人家的一只脚拖走,走过她面前时忽然停下来,回头,又是耐人寻味的笑。
“这是在下丢失的货物,希望没吓到夫人。”
说完,施施然地把人拖走了,好像拖的不是人,真的是货物一样。
只是,货物?
这殷慕怀是天下第一皇商,商号、船只遍布天下,听说就连生意都做到西域去了。
他既然声称这是货物,那必定是有人托他将人带离天都的。
既然顾玦不可能犯那种让人掉包的错误,那么,好像也只有一种可能——
皎月出来正好看到殷慕怀将人拖出院子,担心地上前,“夫人?”
“我没事,只是有些被吓到。”她淡淡地笑了笑,“走吧。”
既然是找了如厕的理由出来的,总得去一趟。
皎月替她披上薄薄的披风,提起灯笼为她照亮前路,总觉得那抹淡笑下,心事重重。
风挽裳再回到雅间的时候,台上正好开演另一出戏,是桃园三结义。
原本只有一个人唱戏的戏台上又多了两个高大的身影,而且,旁边原本是丞相坐的那一桌子也没了人影,只剩下一些花生壳瓜子皮残留在桌上证明那里曾有人坐过,再看那杯还泛着热气的茶,显然是刚走不久。
而另一张桌子上,顾玦慵懒地靠在圈椅里,筋骨分明、修长均匀的美手,轻轻持着白玉酒樽,时而浅啜一口。灯影一明一暗地打在他的脸上,阴影那边阴森魔魅,明亮的这边又似是光风霁月,却也都摄人心魂,妖冶无双。
没有小雪球在怀的他,看起来竟让人觉得有些单调。
“爷。”她回到他身边,轻轻唤了声,好让他知晓自己回来了。
正要坐下,他朝她伸出长臂,无声地要她到他怀里去。
这不禁让他想起曾去过的那些风月场所所看到过的那些男人在台下
tang拥着美人的画面。
男人,好似都爱在闲暇作乐时软玉温香在怀,他是九千岁,在过往那些推杯换盏的场面中,即使是太监,左拥右抱怕是已成习惯。
她还是顾忌地瞧了瞧四周,又看向台上开演了的戏,再难为情也不好再同他商量,反正这里的人除了万千绝和皎月,谁也不识得她。
她柔顺地走过去,任他揽在怀中,靠在他结实的臂弯里,正好可以将手里的那封诉状交给他。
一揽她入怀,他便放下酒樽,摆手,让皎月将酒撤下,换上热茶。
风挽裳知晓他是因为自己沾不了酒的缘故,这般贴心细微的举止叫她心里暖暖甜甜的。
“爷……”她细细柔柔地开口,却被他伸出手指抵住了唇瓣。
低头,凤眸落下来,柔和深深,“好好看戏。”
听他这般说,风挽裳只好把刚拿出一半的诉状又放回袖子里,把目光放回戏台上,专心地看戏。
桃园三结义,她仔细看过,知晓这里说的是三位仁人志士,为了共同干一番大事业的目标,意气相投,言行相依,选在一个桃花盛开的季节、选在一个桃花绚烂的园林,举酒结义,对天盟誓,有苦同受,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共同实现自己人生的美好理想。
但这台上那三个戏子显然演得有些欠佳,即便没看过戏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毫无默契可言,倒像是临时凑数上场的。
好不容易,终于演完。
演三弟的那一个倏然一个翻身下台,笑眯眯地朝他们这边走来,站在他们面前直接伸出铜锣,用着并不算好的唱腔对她唱,“小娘子,若觉得小生演得好,烦请打赏。”
唱得不好,却又毫无惧色,他是初来乍到,不识得九千岁,所以才这般有胆吧。
风挽裳看了看顾玦的脸色,决定在他不悦以前先将人打发走。
她从荷包里取出六个铜钱给他,铜钱落入铜锣里,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但是,那戏子显然好像不满意,瞪直了眼,盯着铜锣上的铜板。
她淡淡一笑,“辛苦了,会越来越好的。”
很婉转地告诉他,他们的戏演得还有待加强。
然而,戏子捡起铜钱在手里掂了掂,笑得诡异地看向顾玦,“二哥,你若是家里揭不开锅,跟小弟说,小弟别的没有,就是有钱,说什么也不能苦了自己的女人嘛。”
恢复正常的声音叫风挽裳犹如被雷劈中,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张涂满胭脂的脸。
她向来可以听声认人,只要是让她印象深刻的,她会一听就听得出来。
他不是那天下第一皇商殷慕怀还能是谁?
而且,他喊顾玦,二哥?
再看向在台上的人,演大哥的那一个,那双有着千年阅历般沉静幽深的黑眸,她好像也见过,在醉心坊上门只为敬她一杯茶的大胡子男子。
而站在他旁边,正朝这边看过来的,好像是……当今丞相,薄晏舟?
桃园三结义,二哥……以及,殷慕怀先前说的户部侍郎是他的货物。
果然与她想的差不多,这殷慕怀是与顾玦有来往,却没想到会是这般亲密的来往。
原来萧老夫人寿宴的那夜,他们是故意大打出手的。
原来他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真好。
她的目光看向他们,打心底里感激。
薄晏舟等人瞧出她眼里的激动,也总算明白为何顾玦始终对她下不了毒手,还被她绊住了。
因为她有一双世间最温柔的眼眸,仿佛能渗透人心。以及,一颗善解人意的心。
“这出戏,看得懂吗?”顾玦修长的手指轻轻勾弄她耳边的秀发,柔声绵绵地问。
她感动地看向他,温婉一笑,“妾身看懂了,谢谢爷带妾身来看这出戏。”
是的,谢谢他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谢谢他愿意告诉她。
这表示,她已经得到他真心的信任了吧,若不然,是不会拿他们来冒险的。
她优雅地从他怀里起身,真诚地朝殷慕怀他们福
了一礼,“方才多有失礼,还请三位爷见谅。这是妾身看过的最好的一出戏,谢谢三位爷。”
“知礼、知心、知进退,萧家风水真好。”殷慕怀挑眉,才说完,脸上一凉。
一杯茶水自成弧线朝他泼来,他抹去脸上的水渍,看向坐在那里优雅倒茶的男人,笑了。
风挽裳无心去计较他话里的意思,担心地看着他们,就恐伤了和气,忙不迭掏出丝绢给他,“擦擦吧。”
殷慕怀又挑眉看向顾玦,发现那双漂亮的凤眸半眯着落在丝绢上,他勾唇,一点点,一点点试探似地伸出手去拿丝绢,越靠近,那道目光就越冷、越利。
在指尖就要碰上散发着女子馨香的丝绢时,他瞧见那凤眸眯得更紧,那里面射出的寒芒足以叫人胆颤。
他笑了笑,收回手,对丝绢的主人风-流一笑,“你也让我瞧了一出好戏。”
说完,意有所指地看向顾玦,然后,还巴巴地凑上前去,好像嫌那杯茶水还不够。
风挽裳纳闷地怔在那里,不知殷慕怀说的是何意。
“老三,玩够了就该说正事了。”台上传来温和沉稳的嗓音。
是薄晏舟,声音不高不低,却自生一股震慑人的威严。
殷慕怀也正襟危坐。
原来,这薄晏舟为大,顾玦排第二。
真没想到这清雅俊秀,温文尔雅的男子竟才是最具威严的那一个。
只见他对身边的男子做了个揖请,那男子便负手走来,昂首阔步,即使穿着戏服,画着戏妆,也难掩其高贵。
万千绝和皎月对来人略略颔首,转身退了出去。
风挽裳知晓自己也是不适合在场的,虽说今夜顾玦已将自己引荐给他们认识,也让她认识了他们,但是,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不应在场。
她也对他们福身行退礼,而后转身要走,然而——
“去哪儿?”阴柔的嗓音在身后徐徐地响起。
她回身,莞尔一笑,“爷有重要事要同几位爷谈,妾身先出去等着。”
“过来。”他朝她伸出长臂。
她看向已就座的三人,无奈,只好走过去坐下,但是,却是搬来一张凳子坐在他旁边,而非他腿上。
当着他称之为兄弟的三人的面,坐在他腿上,委实太过失礼,不成体统。
好在他也没再坚持,只是看了她一眼,开始与薄晏舟他们交谈。
戏台上真正的戏子出场,为的是避免被人怀疑。
原本她还以为他们会顾忌她,但他们完全当她不存在,开始用字交流。
要么手沾了茶水写,要么是用花生壳摆成字。
那个尊贵的男子率先写了‘西凉’二字,然后,顾玦用花生壳摆成两个字——乌香!
她愕然瞠目。
乌香,这曾经是让顾玦陷入可怕梦境里的东西,能关联得到西凉的,只有太后想要的那块地,也就是说,太后千方百计要得到那块地是想要——种出乌香?
她心疼地看向身边的男子,他忍受那么多屈辱,哪怕在那么可怕的乌香面前都未曾退缩,只是为了知晓太后买那块地的目的。
为这个目的,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多次面临太后的猜疑,总算得到了他想要的,只是,这其中付出的代价太多了。
忍不住地,她伸出手去握住他放在桌子下的手。
柔软的小手轻轻覆上来,握紧。他疆了下,停下交谈的目光,看向她。
她对他温柔一笑,那朵包含了太多情愫的笑花开在他心头,驱除周边的寒冷。
他反过来将她的小手抓在掌心里,用力收紧。
“咳……这春寒料峭,喉咙有些不适。”殷慕怀戏谑地轻咳,打断他们缠绵的目光。
风挽裳羞得反射性地想抽回手,然而,他不让,反而抓得更紧。
顾玦冷瞪过去,不疾不徐地关心,“喉咙,不适?”
只是一个眼神,只是慢悠悠地音调,可殷慕怀就是吓
得差点没从凳子上跌落。
如果说温和的大哥有威严,那这妖孽的二哥就是可怕了,可怕也可敬。
他方才真的是疯了才会皮痒,不,是喉咙痒。
“咳……”
又一声轻咳响起,凤眸越发阴冷地瞪过来,殷慕怀赶忙举手表示,“这一次真不是我。”
然后,挤眉弄眼地指向对面的那个人。
顾玦只是淡扫了一眼,然后继续谈事。
除了‘西凉、乌香’这几个字熟悉外,他们再写的,她也揣测不出字面背后是什么。
于是,她也没再去盯着瞧,而是剥花生,剥瓜子放到干净的碟子里让他拿着吃。
……
夜凉如水,戏楼里到处都是唱戏的声音,锣鼓的声音。
小院的垂花门外,万千绝和皎月各立一边,就像两座冰山,谁也没开口说话。
直到——
“你们去那边,还有你们,去那边,其他人跟我来!”
从前院通往这后边的回廊忽然出现大批人马,行动迅捷。
皎月和万千绝一眼就认出那是缉异卫,只有他们才穿着飞鱼服到处张扬。
两人极为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皎月进去禀报,万千绝留在外边挡,因为万千绝的存在代表着九千岁也在,就算抵挡不了也能拖延些时辰。
皎月利用轻功飞快闪入雅间,围在一起的几个男子瞧见皎月的脸色以及她的慌张,已然明白,纷纷起身往后台去。
“来不及了。”风挽裳忽然出声,他们也停下脚步看向她。
她站了起来,冷静地说,“外边的人一定是有备而来的,既然已经敢进来打扰了,那后台的出口必定也安排了人手。”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逾越了,担心地看向顾玦,“爷?”
所有人也都看向他,那俊美的脸上到无半点怪她之意,反而带着淡淡的赞赏,修长好看的手指往戏台上一指。
三个男子黑了脸,也不得不立即跳上戏台上去。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风挽裳忍不住掩嘴窃笑。
那上头正演着新郎点新娘的戏,再多三个新娘子也是无妨的,只是,这新娘子比别的委实过于壮了些。
蓦地,她的脸被他抬起,凤眸灼灼地盯着她,嗓音轻柔,“他们躲好了,爷还没处躲,你说如何是好?”
“爷也需要躲吗?”他带她来看戏的,他们光明正大坐在这,不是可以吗?
才想着,熟悉的气息已经覆上她嫣红的唇瓣,手臂一收,将她抱到腿上,姿势亲密无间。
就在他刚抱她到腿上,深吻下来的刹那,就在台上的几个男子刚胡乱披上大红衣裳,盖好红盖头的时候,缉异卫就闯进来了。
戏台上的锣鼓戛然而止,一切喧哗消失,只有——
钟子骞看着戏台前抱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的男女,蹙了蹙眉。
“太监真会玩。”有人悄声耳语地笑。
“那也要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监才能这般光明正大的玩。”
“闭嘴!”钟子骞凌厉地瞪过去,低喝。
“啊!”
一声惊恐地娇呼打破寂静,很显然是被吓到了。
风挽裳紧贴在顾玦怀里,身子颤抖个不行,“爷,怎么办?妾身不要活了。”连声音都带着哭腔。
被人撞破和一个太监这般亲热,是该觉得羞耻。
顾玦让皎月把披风拿上来,而后扬起披风将她掩盖在胸怀里,凤眸才有空瞧向突然冒出来的人,手还一边轻轻拍抚着怀中佳人的背,“别怕,谁看到了,爷就挖谁的眼珠子。”
闻言,原本还气势汹汹的缉异卫登时吓得心里发毛。
“你们缉异卫都不带眼睛出门的是吗?还是想告诉本督,你们的眼睛是拿来当摆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