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
雷声轰鸣,暴雨倾注,烟云滚滚,似万座山峰迎面扑来。那一叶扁舟在如晦风雨中摇摆不定,如一叶飘零无助,随时倾覆的浮萍。
“清影?”冷玉儿奋力推开梅似水,从来淡然处之的脸上写满了悲伤与惊惶的奔向晕倒在地的慕容清影。
风急雨骤,又起波涛,船板陡然间又向左倾去。梅似水面色微沉,这雪上加霜的暴风雨实在是超出人的想象,可是现在?水已经灌入船舱,而那个他从未想到她竟然会用那么大的力气不顾生死的推开他的女子,正在俯身意欲扶起昏迷了的慕容清影。
这就是那个惊才风逸,冷面石心的月冷公子?他眉峰微蹙,静望着那个不知所措的呼喊他名字的冷玉儿,风吹着大雨,雨斜斜飞落船舱,飞落它能到达的每一个地方,清亮的雨珠如水晶琉璃在净白莹然的脸上,在她浅白如玉的手上无声滑落。
这样的女子当真是从未见过,明知遗世之毒最怕的就是水,明明知道自己徘徊在生死边缘,却偏偏不顾生死奔过去,为的只是搀扶他,或者只为看他一眼,难怪他会拼尽性命得救她。
“清影,清影......”她不停呼喊着他的名字,眼望苍茫天地,目光悠远飘渺,凄然一笑,“天上地下,人间海底,有你相伴,我愿足矣,我最不愿的是你又何必为我伤了自己?”
小舟在波涛汹涌的河面上狂舞乱跳,而他的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的人,还有这样的情?她值得他拼尽性命保护,他亦值得她不顾生死。
一雁下投天尽处,万山浮动雨来初。
风啸雨滚,来势迅猛的暴雨打得人睁不开眼睛,更分不清楚东西南北,那千万座大山仿佛在雨中浮动不定,而左右冲击的狂涛巨浪时而陡立如山,时而如倾泻深谷,随时会吞没这一叶微如芥子的扁舟。
白流云不再徒劳的打落羽箭,双足运气牢牢的站在船面,竟如用铁钉钉住一般,纹丝不动,手抚净被雨打的朦胧看不清的眼睛,仔细一瞧却是面色微变,这船只竟被如蝗羽箭毁得七七八八,很多地方皆已漏水。
船只歪斜倾侧,宛如无主游魂,随风飘荡,一个大浪打来,船板便被打的破碎不堪。大风大雨兼之惊涛骇浪,这一叶孤舟已是强弩之末,任他们武功高强也是无法。
“师兄?”浑身已被暴雨打湿的白流云艰难的走到船舱外,带着疑问焦灼的喊道。
“弃船。”冷定的声音犹未消散,两条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各肋下协起一人,单臂展开如大鹏展翅一般飞舞在巨浪狂涛的河面。
身后那只小船立时被一个巨浪抛向空中,接着一道霹雳从天而下,击在钉满羽箭的船上,刹那间小船支离玻碎的沉落河底。
风急雨啸,小舟毁去,磅礴暴雨亦洗去所有肮脏血污,天地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干净清澈。
再一次醒来,风雨渐歇,已是在黑衣人的大船上了。
“现在是么时候,怎么不叫醒我。”慕容清影猛地起身,竟有些慌乱的问,又见眼前冷玉儿安然无恙便微微放下心来。
“是我想让你多休息一会的。”冷玉儿淡淡而笑,目光柔和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一声狼嚎再一次悲鸣而起,声啸九天。
“二位还是顺水向南,去漓楚躲一躲的好。”优雅起身,皎然如月的眸中闪着冰冷荒寂变幻不定的光芒,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回荡在两人耳边。
月冷公子,这就是那个冷心冷面,铁石心肠,就算千万人死在他面前都无动于衷,却惊才绝艳,举世无双的月冷公子。
完全没有了初见时英雄相惜,坦荡胸怀,有的只剩下清冷陌离,孤寂潇绝万水千山我独行的表情。
也许那一刻的温柔也只可能是眼前这个面对生死淡淡而笑,清丽无双而又遗世独立的女子所拥有。
“不劳沐公子费心,我们还要去苍茫山一带找我大师兄。”白流云唇边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轻轻淡淡的语气也是陌离无趣。
“大师兄现在不可能在那里了,我们去漓楚碰碰运气也好。”梅似水毫不在意的淡淡而笑,月冷公子若不是这般孤绝无情就不会被称为月冷公子了。
“......”白流云无语,轻叹一声,目光清冷而又况味不明。此刻苍茫山一带齐聚枭雄,必定尸横遍野血染山河,碧落宫中人是不可能管世间俗事的。
可是眼前这人竟然可以为一个女子抛却国家,抛却战友,甚至抛却性命,这还是那个江湖人称心如冷石的月冷公子吗?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天地万物仿若被水洗过一般,湖光山色一片澄澈静幽,而刚刚从云雾中出来的金乌却已斜斜挂在西边的天上。
“二位今日的大恩,小女子冷玉儿今后定当报还,就此别过,后会有期。”浑身泛着莹莹之光的冷玉儿静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柔和宁静,眉目含笑的说道。
船渐渐驶向岸边,那一声狼嚎已然昭示他们就要分别。
“冷姑娘,我们可以是朋友吗?”梅似水目光清朗明亮,神情散漫飘逸,云淡风轻的笑着问道。
WWW ¤тт kān ¤℃O
“是,我们当然是朋友,而且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是我此生之幸,只可惜相识恨短。”冷玉儿微微而笑,清亮的眸中有一抹飞扬洒脱的真诚,亦有一丝浅淡的忧伤。
“是朋友就不必说谢字。”白流云淡淡而笑,有一股难言的暖意在心中流淌。
其实朋友二字本就不需挂在嘴边,那个冷面石心的月冷公子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就已经把他们当作朋友,自己又何必在意那些虚有其表的客套。
刹那间有一种拨开云雾见冲天的顿悟之感,无论是白衣素颜的冷玉儿,还是清冷孤绝的慕容清影,都有一颗至情至性的心,能够有这样的朋友,哪怕只是相识一刻,此生亦不留遗憾。
“保重。”离岸还有五六丈的时候,慕容清影协起冷玉儿踏水而去。
随着他清冷余音的消散,那两袭白衣优雅如仙般足踏碧水而去。似雪白衣迎风飞舞,几个起落已飞身骑上岸边等待已久的黑马,渐渐隐没在秀丽卓绝的湖光山色之间。
“我们真的要去漓楚吗?”白流云低浅恍惚的声音充满疑问。
“不,先帮他们引开后面的追兵,毕竟大师兄不会看错人,我们也不会看错人。”梅似水淡淡而笑,目光清渺朗爽却有一丝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