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金光扫尽黑夜的宁静,沙鸥再一次展翅飞翔于天地间,朝阳从东方慢慢跃出云海,天地仿佛瞬间明媚起来。
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水光潋滟的半江春水。微风拂过,江水随风荡漾着,好似披着霞衣的女子,跳着清灵优美的舞蹈。
方欲撑起身子起来,却发现双手竟被绳索绑住,索性又倒在沙堤上,她不是不想起来,而是已经没有力气,一天两夜没有吃东西,还在不停地逃命,饥饿,孤独,彷徨,无助.......一遍一遍的如那满江春水一般不断地侵袭着她。她已经真的起不来了。
静静躺在泛着金光的沙堤上,望着湛蓝如壁的天空,心却反而越来越安静,好似什么也没想,又好似一千一万个画面,在一瞬间从心中闪过,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就算今天她的灵魂跳出身体,发现自己早已沉到这江水中,恐怕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无数的思绪在那缕无限延长的阳光中缓缓拉开,深深的刻在她的心上,却是永不磨灭。
终究无法做到在荒山野岭中只当一个缩头乌龟,她毅然决然的带着妹妹离开了那个静幽之地,在热闹的大街上,她被当做传染瘟疫之人,不停的被追打,直到她跳进那千倾碧水之中。
如剪水烟雨的眸瞳望向东方,一双月白色的薄靴,从万道金光中翩然而来,白衣白衫随风飘舞,翻滚不息的云海中,朝气蓬勃、绚烂多彩的朝阳自他身后缓缓升起,好似身披万道霞光的天外仙使踏着五彩的云朵,翩然从天上踏着阳光而来一般,令人看上去仿佛陷入梦一般的虚幻。
反射的阳光照的人眼睛睁不开,冷玉儿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觉得他一定在笑,春风和煦般的笑容仿佛能直触她的心底。
她也微微笑着,不可置信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却又叹了口气,那一丝微笑也变成了嘲笑,又将眼睛闭上。
他伏着身子,脸上果然带着和煦春风般的笑容,眸子也是潋潋滟波,玉冠金带,白袍一尘不染,比之昨日更显得风流倜傥,高蹈出尘。
“怎么,看到我你很失望?”他微微笑着问道。
“......”她闭着眼睛转过头去不理他。
“我昨天难受了一晚上,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想了又想,才发现,原来你欠了我两条命,如果两样东西就一笔勾销,我岂不很吃亏,所以,你还得跟我走,用你的一生来还欠我的债吧。”他拉着绳子笑意吟吟的说道。
“不知公子想让我怎么还债?为奴为婢,还是任你为所欲为?”冷玉儿依旧闭着眼睛,懒洋洋的说道。不
不知为何她对他的出现似乎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还是她本就希望他出现,她不知道,她不想深究,只觉得此时此刻心里异常的平静,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怎么都好,反正不能你躺着,我站在一边跟你说话,好像我欠你的一样。”他猛地拉起绳子说道。
冷玉儿淬不及防,被他拉起来,胳膊却是拉扯得生痛,不由得怒气冲冲,“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根本就不欠你什么,是你自己要救我的,我又没有求你救我......”
“昨天好像有人说大恩不言谢,来日小女子定当竭尽全力回报阁下,怎么今天就忘了?”他又狡黠的冲她一笑,双眸中光波流转,勾魂摄魄,风华无限。
“你.......我说的是来日,又没说现在就还,公子要不要我写一张保证书,保证忘不了公子的大恩大德,来日公子若有危难,那小女子定当结草衔环,奋不顾身的去救公子。”冷玉儿讥笑的说道。
“我等不了以后,现在就让你还,想着你欠我东西,我真是寝食难安,我可不想对你日思夜想,还不如把你带回去,让你当牛做马来得方便。”他此时像一个无懒一般笑着说道。“我叫晴天,你记住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主人了,直到天荒地老。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冷玉儿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你不回答,那看你这么丑,就叫阿丑好了。”他笑吟吟的说道。
《青玉案》
君是一曲凤求凰,血化碧,丹心长。
欲付瑶琴心彷徨,引歌高亢,凤尾寒殇,弦断意难偿。
妾是一杯断肠觞,年年生死两茫茫。
高水流水千层浪,梅花红妆,旧时衣裳,且寻双鸳鸯。
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的人英姿飒飒,风华绝世,走在喧哗热闹的大街上,街上的人目光一时间皆是聚集在他的身上。
可是他不但对那些投来的各种目光不以为意,反而微微笑着冲那些年轻又颇有些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妇点着头,更显得可亲有礼,谦谦君子。只见他时不时的拉着手中的绳子,众人便又望到马后面那个披头散发,好像千般不愿,万般无奈被绳子缚住的女子。冷玉儿撇过一眼,只见那些人脸上又是鄙夷,又是厌恶,有些小姑娘眼中竟是嫉恨,看的她心里凉飕飕的。
一路上冷玉儿又是讥笑又是破口大骂,完全不顾什么端庄淑女的形象,简直就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一般的气势,但是马上的人不但充耳不闻,反而怡然自得。为了省力气,便又改为腹诽。此时望着大街上贴着的告示,想喊救命,却又不敢喊,心里还惶恐怕他人认出自己,便又是一条死路,只得默默跟在后面。
忽而,他随意的停了下来,如白鹤亮翅般,轻轻掠下马来。只一个下马的风姿,便又破碎了无数已出阁,未出阁女子的小心肝。
冷玉儿继续腹诽着那个到处招摇的公子,微微抬眼一看,竟是家颇为豪华的酒楼。
他又拉了拉绳子,浑然不顾身后如烈火一般愤怒的眼神,径直走进酒楼。
店里本该喧哗的声音,一瞬间消失,寂静得针落可闻。
店主亲自出来招呼,又望了一眼身后的冷玉儿,有些惊疑的道:“敢问公子几位?”
“你觉得我对着她能吃得下饭吗?”他云淡风轻的反问着老板,又引来一阵侧目。
不过这次众人的目光,皆都飘向他身后的女子身上,冷玉儿慌忙垂下头去。
余光一瞥,只见这些食客一如大街上的人一样,不是鄙夷,就是一副厌恶的表情。冷玉儿反倒奇怪起来,昨天她带着冷卿儿也是来到这里,却被人追得无路可逃,今天来到这里,这抓她的告示依旧满天飞,怎么这些人却只是对她瞧一眼便罢。
“那这位姑娘.....”老板欲言又止的问道。
“不用管她,她太不听话,我要饿她三天。”他随意的坐下说道。
果然不一会儿,精致丰富的饭菜一样样的端上来,冷玉儿远远地站着,努力望着屋顶,不去看那些饭菜,只是饭菜的香味时不时的望鼻子里钻,更引得肚子咕噜噜直叫。
腹诽,只能再次不断地腹诽......
“你听说了没有?听说漓楚十万大军五日之后就会抵达这里,到时候这里不知会不会生灵涂炭?”一个食客的议论之声打破静寂的店堂。
“怕什么,我们渭国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别说他来十万大军,就是来二十万大军我们也不怕他,你们看这里的百姓一个也没逃?”另一个人十分笃定的说道。
“对,自从常胜将军带兵以来,我们渭国还真是从来没有打败过账,听说那次漓楚国的二位皇子亲自带兵出征,结果常胜将军没费一兵一卒就把他赶回老家了......”又有一人大声说道。一时间酒楼中的食客议论纷纷起来。
“我也听说了,那次常胜将军好像是略施小计,漓楚大军上下皆都像是感染了瘟疫一样,死了好多人。不过后来才知道,那其实不是瘟疫,只是常胜将军制的一种毒,趁北风的时候散飘过去,症状看起来特别像瘟疫,但死不了人,那些人都是自己吓死的,哈哈哈哈.....”另一人得意洋洋得道。
顿时酒楼中一阵哄笑。
“也不知常胜将军什么时候到?”又有人问道。
“好像三天后,常胜将军带领十万大军就能赶到此地。”另一人又道。
“你听说了吗?前几天,好像清平村也得了瘟疫,官府怕传染把那一整个村的人全杀了......”一个人紧张兮兮的道。
“是啊,现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当然不能留下他们,否则若是传染到军中,我们渭国也会像漓楚大军那样一败涂地。”另一人也紧张兮兮的说道。
冷玉儿听到这里,忽然丧失了斗志,暗暗地笑着,原来他们心中的想法竟然是这样,竟没有一丝的怜悯,一丝的震惊,好像那些人命死的理所当然。
她的眸中隐隐有泪水闪现,但却不得不努力凝注眸中的泪光,原来前晚地那场杀戮竟因为战争,他们怕十万大军到达此地,听到的却是渭皇方玉龙的荒唐事,到时军心不稳,难免会打败仗,所以才会选择将秘密掩埋。
可是几百条人命就这样轻易的消失了,在官府的发布的公告中,也只是一场瘟疫那么简单。几百条人命也只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三言两语带过的闲话资本。虽有恐慌,却没有人知道真相,“瘟疫”的源头控制住了,他们也就只是恐慌了那么一天,也许更短,说不定只是冷玉儿和冷卿儿出现的那一刻,他们才有恐慌的感觉,而她却付出了生离死别的代价。
她苦笑着,若不是那张告示上有她和冷卿儿的画像,她几乎不敢相信这竟发生过,望着依旧繁华大街上的熙攘人群,听着酒楼中那些食客得闲散笑语,她有恍如隔世一般的感觉。
“这些菜真不错,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不如这样吧,只要你恳求我,这些菜你随便吃。”他望着满桌的饭菜,有些戏虐的说道,眸中却闪着一丝阴晴不定,变幻莫测的寒光。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宁饿死也不食周栗!”冷玉儿依旧没有看他,云淡风轻懒懒的说道,不是不想发脾气,而是真的已经没力气再和他斗嘴了。
“好骨气。”一人拍案而起,却是醺醺醉意,踉跄着步子,依旧不失潇洒,翩翩而来。
霎那间,酒楼再次静得针落可闻,不过这次的目光皆都望向那个倏尔鹘起之人。
但见那人身姿挺拔,眉目清明,意态闲雅,风神潇朗,宛如清松,又似风竹,更像皑皑山巅上的一抹白雪,清雅淡然,孤高漠傲两种不同的气质,竟然在他身上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只是此时那人拎着个酒壶,眉头深锁的灌着酒,似有无限心事,无限的惆帐,无限的悲伤的直奔冷玉儿而来。
冷玉儿望了他一眼,只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怕他认出自己是逃犯,便默默地低下头,感叹道,又是一个伤心人......
“姑娘不必害怕,不如今日我请姑娘吃饭,不知姑娘可愿与在下同共谋一醉?”那人温和笑道,却又灌了一口酒。
鄙夷,妒恨,竟然又有妒恨的目光,看的冷玉儿寒意澹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醉鬼之际,只见又有一人踏进酒楼。
只见那人黑衣黑袍,身姿英挺,刚毅不凡,冷玉儿慌忙转身,心不断砰砰的直跳,是他,竟然是他?
“这么巧,常......常兄也来此喝酒吗?”那人醉意阑珊大着舌头的拱手笑道。
“是啊,没想到在此碰到宁兄,不知宁兄为何在此买醉?”他微微笑着,温和明朗的笑容中似乎带着些酸涩。
“悲莫愁兮生离别,乐莫乐兮新相知,常兄,来,我们和这位姑娘一起喝酒,一醉解千愁,哈哈哈......“宁远笑吟吟的指着冷玉儿说道。只是这笑声中却带着无尽的悲伤萧索。
“这位兄台,不知为何要如此对这位姑娘?”身后一个坚定而又含着一丝怒意的声音传来。
冷玉儿依旧不敢转身,冷冷的望向那个自称晴天的男子,只见他脸带揶揄的笑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姑娘,你若不想和这个人走,大可以说出来,你不用怕,有我们给你做主。”那个宁公子依旧带着醉意豪气冲天的说道。
“这是我家的家事,不敢劳二位阁下费心。”他缓缓的说道,却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
“那不知阁下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家人?”常峰忽而笑着问道。
“阁下有所不知,这位姑娘是我弟妹,我二弟非常喜欢她,我爹就做主将她娶进家门,她嫁进来之后,我们全家可是从未嫌弃过她,对她可是千好万好,谁知她却嫌弃我二弟是个脑子有点不灵光,过门没几天就跑了,根据家规,我要饿她三天,不信你问她,是不是她嫌弃自己的夫君?”晴天一副信誓旦旦义愤填膺的样子说道。
冷玉儿恨恨的看着编瞎话又毫不脸红的晴天,恨不得把他吃了。
“哼,我说姑娘,有人要你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就是罚她五天不吃饭也不为过。”旁边一个女子扬声说道。
“姑娘,你若不愿意,我们可以帮你,管他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个宁公子醉眼朦胧的望了一眼那个冷嘲热讽的女子,喝了口酒,又朗声说道。
冷玉儿一听便知这个晴天在自己脸上做了手脚,又狠狠地剜了晴天一眼,却依旧不敢转身,背对着他们,压低声音,“多谢二位侠士费心,是妾身心甘情愿的受大哥的罚......”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赶路了,不知二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晴天拉着绳索好似温文有礼,人蓄无害的笑着说道。
“姑娘,你真的愿意跟他走吗?你只要说一句不愿意,我就帮你把他打跑,让他再也不敢找你,怎么样?”那个宁公子依旧醉醺醺的问道,好似故意找事,痛痛快快的打一架才好。
“是,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跟他走。”如今冷玉儿也只能这样说,她不想让常峰认出来,更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不管前方如何,不如就此离去也罢。
冷玉儿转身离去时,余光一瞥,只望到那双明亮的眼睛中似乎有一丝哀伤,一丝失望,一丝无奈,还有一丝苍凉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