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第一个周末, 余抒收到了拍摄视频的第一笔酬劳,整整三千。
三千啊!她就只拍过两个下午,竟然有三千这么多钱。等这笔收入再稳定一点, 她就可以考虑把咖啡厅的兼职停了。
余抒心情好到不得了, 看到网银短信后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才笑着爬起来, 到阳台上开始刷伞。
安可刚刚目睹了她高兴疯了的画面, 一见她去刷伞就不理解:“好好的怎么又在折腾你那把宝贝伞啊,是镶了金啊还是镀了银啊?”
余抒头都没抬,哼着歌:“我心情好呢。”
安可笑:“谁不知道你心情好, 换了我,我心情也好。但是心情好跟刷伞有必然关系吗?不过一把伞而已, 你至于这么爱惜吗?”
余抒停下动作, 一脸认真地说:“我至于, 很至于。”
安可摊摊手,行吧, 不管她了。
阴天打雨,晴天打太阳,有事没事都要把伞放到包里,不知道的以为她揣了块金砖呢。
余抒刷完伞,换好鞋:“我出去了哈, 你中午要吃什么, 我给你带。”
安可:“你去小吃街吃饭?我跟你一起呗。”
“不了, ”余抒把本子和笔装进包里, “我跟徐之恒约了谈事情。”
“你们不会在谈恋爱呢?”
“想什么呢, 徐哥不是那样的人,”余抒关上门前又说, “他只爱钱。当然了,我也是。”
安可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等见到徐之恒,余抒把安可的话转述给他听。
男生一脸震惊:“什么?我的心里只有搞钱!”
什么情情爱爱,搞钱它不香吗?
服务员经过,摇了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庸俗,张口闭口就是谈钱,追女孩子不是这么追的啊!
余抒注意到服务员异样的眼光,她忍着笑:“我就是这么对可可说的。徐哥放心!”
徐之恒:“这还差不多,好了说正事吧。”
“我刚收到了拍视频的3000,算上你陪我过去的两天辛苦费再加中介费,给你600?”
“可以,不要微信给我,提到卡里要手续费的。”
余抒比了个‘OK’的手势,拿出纸笔聊合同的事情:“上次秦姐给我签的合同,我有好几个地方不懂,你给我讲一下?”
徐之恒知道她是完全信任他才签合同的,心里有点感动,但脸上没什么表情:“行,就当给下次提前做好准备。”
聊完合同,徐之恒突然问:“你有没有想过后续的发展?”
余抒咬着吸管喝果茶:“说实话,没有。学业压力挺重的,我每天忙起来连觉都不太够睡。”
徐之恒:“如果你相信我,以后的事我来规划安排。”
余抒拿果汁跟他碰了个杯:“当然,我相信你。”
那次在小吃街看到他满头大汗地帮奶奶做事,还对每一个顾客笑脸相对的时候,她就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以后也一定会是个成功的人。
徐之恒顿了顿:“谢谢。”
从店里出来,时间还早。
两个人边走边聊天,走得很慢。
路过篮球场时,有人走了过来。
“吆!徐之恒,你今天怎么有时间闲逛啊?不是每天都忙着兼职挣钱吗?”
“今天穿的是新鞋啊,你那双破了洞的球鞋终于舍得扔啦?”
两个男生抱着篮球,笑容玩世不恭,说的话像调侃,更像阴阳怪气的讽刺。
余抒不适地皱了皱眉,她侧过头对徐之恒说:“我们走吧。”
哪怕她知道徐之恒只会把这些话当作狗叫,但她还是觉得太难听了。
徐之恒反应淡淡:“好啊。反正上学期绩点排倒数第一的人,也说不出什么人话。”
“徐之恒你他妈怎么说话的!”
“嗯?我说你了吗?你倒数第一?真的啊?”
“好了,不要吵了,”林潇从不远处走来,他穿球衣抱着篮球,先彬彬有礼地朝徐之恒笑了下,才转向余抒:“我们下午有篮球赛,余抒,你来看吗?”
“我们明大对永大的最后一场冠军争夺赛,很精彩的!”
“潇哥是队长,有不少女生都奔着他来的!小余同学你也来吧!”
余抒神情平淡:“不用了,谢谢。”
因为刚才那段对话的缘故,她对这所谓的篮球赛一点兴趣也没有。
她绕过去,先走了。
“余抒”,林潇又叫住她,站在阳光下笑容明亮,“今晚的排练别忘记了。”
余抒轻轻点了下头。
等她转身,林潇笑意减淡,渐渐消失。
-
因为白天那一点小插曲,晚上排练时看见林潇,余抒也不太想搭理他。
但他们偏偏要演一对恋人,有两幕的戏份,余抒只能控制着表情跟他排练。
第一幕戏还好,是她在花园秋千上,林潇站在不远处,隔空对她表白。
而第二幕戏就是后来加进来的戏份,在两人因家庭反对等原因而分开,最终贵族少女死去,在弥留之际与骑士跳了最后一支舞。
余抒不想跟他一起跳舞,一想到他要把手搭在自己腰上,她就满心抗拒。
安可看她心思重重:“你怎么了啊?”
余抒:“我不想跟林潇一起跳舞。”
安可听她说过中午的事,猜那两个男生肯定是因为林潇才针对徐之恒的,对他观感变差了:“没事,不想跳就不跳,我们去找编剧老师。”
余抒:“说我不跳了?”
“要不,换你自己跳?”
“也不是不行!”
她们先商量好说辞,再找到了编剧老师。
编剧老师人很温和:“行啊,说说你们的想法。”
余抒说:“在她生命走向死亡的最后一刻,她换上舞裙,在幻想中见到了自己的恋人,满心欢喜地死去。等恋人归来时,看见的却是女孩枯萎的生命。”
编剧老师点了点头:“不错!悲剧的张力拉的越满,给观众的冲击力越大。可以按你的建议试试。”
等老师说了新戏份的调整,林潇笑着说:“老师,之前不是已经改过一次吗?”
“创作嘛,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修改和调整中前进的,”老师招了招手,“来来,小余你过来,我们再对一下戏。”
余抒不去管别人的看法,笑着说:“好啊。”
等排练完,余抒松了口气。
她的华尔兹跳的不太熟练,但最起码不用跟林潇对戏了。
四月的夜晚风是凉的,回去路上余抒被风吹得咳嗽了两声,但她心情很好,给程倾发了条消息:“程老师周六你有空吗?”
回来后她有好几天没见程倾了,自从她不去上程倾的课了,见到她的次数也变少了。
到宿舍洗漱收拾完已经12点,余抒爬上床躺下,才看到程倾半个小时前回复:“有空,什么事?”
余抒打下两行字又删掉,最后直接问:“我的舞台剧在周六晚上8点半,学跳舞的那个。你能来看我的演出吗?”
“OK。”
“我来检验一下自己的教学成果。”
余抒几乎能想象出她一脸严肃的样子,是她推了推银链细框眼镜,说检验教学成果的样子。
她拉过被子蒙过脸,低低地笑了起来。
-
周六早上,按照计划再次彩排了三遍。
前几天余抒花了不少时间练习舞步,今天已经很熟练了。
提前一个小时,她到后台化妆换衣服。
这是一出西方背景下的舞台剧,余抒换上中世纪贵族少女的裙子,戴串圆润的白色珍珠项链和耳环,镜中人妆容古典大方,唇不点而朱。
余抒有点出神。
一个小时前,程倾跟她说有事,可能赶不上。
“余抒,准备!”
“…好的!”
余抒收回心思,提起裙角,走上舞台。
帷幕缓缓拉开,五官深邃,眼眸似宝石的贵族少女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她的头发柔和地垂在肩头,月光下她的肌肤比雪还要白,雪白纤细的小腿并着,轻轻晃动。
她青涩而美丽的脸颊上却盛着淡淡的忧愁,像深秋的静湖。
夜幕中有人到来,他是意外闯入的骑士,被这美好纯粹的少女吸引了目光。
故事一幕一幕推上高潮。
骑士远赴战场,开疆拓土,他承诺摘下荣耀之冕,迎娶他的心上人。但贵族少女先天病弱,日夜忧思,在等待的夜晚里独自起舞,即将走向生命的终点。
即将阖上双目的那一刹,她的目光从迷蒙重归清醒,苦苦支撑着环顾四方,在人群中扫过,陡然亮了起来,可不过短短两秒,又彻底黯淡下去。
像一朵还未彻底绽放的花,已经枯萎。
在她眼中亮光熄灭的那一刻,一阵慌张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原来她目光亮起的时刻,是因为看到了不远处的恋人。
骑士携荣誉归来,但错过一步,就错过了一辈子。
故事在音乐幽怨哀婉的声调和台下观众雷鸣般的掌声中结束。
余抒回到后台,指导老师很满意,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错啊小余,刚你忽然愣住把我吓到了,自己临场加的戏份啊?”
“嗯…是啊,”余抒迅速地脱掉演出长裙,“不好意思老师,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等会庆功宴你不参加啊?”
“不了谢谢!”
年轻女孩的声音在春天的夜风中轻盈欢快,尾音无限上扬。
余抒逆着人潮出去,她快要跑了起来,因为程倾来了,她刚刚看见她了!
她的心怦怦的,脸颊上的笑容也在夜风中荡开,直到她终于跑到舞台上,看见程倾还在原地。
可下舞台垫子被撤了,她穿着裙子行动不便:“你等我,马上就好。”
前台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程倾穿白色长风衣,清隽挺拔,她踩着月光,一步一步走到舞台边上,眉眼含笑地看着她:“下来,我接住你。”
她伸开手,当真接住了她,把她从台上抱了下来。
余抒几乎是扑下去的,手牢牢揽着她的脖颈,鼻尖都是她的气息,像冷冽的雪松味混杂一点清淡好闻的花香。
过了两秒,余抒才想起来,一下松开手,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缓了一点:“你不是说你不来吗?”
程倾挑了下眉:“有点事,担心来不了。不过还好,勉强赶上了。”
正好看到女孩独自起舞的那幕,有种格外脆弱的美,让人想怜惜。
余抒站好了:“你吃饭了吗?”
程倾摇头:“刚开完会过来,没吃。”
“那我们去吃饭,你等我一会,我刚忘了拿包了。”
“嗯,去吧。”
程倾就站在原地,看着女孩走开,没走两步又回过头,跳起来朝她挥了挥手,笑容明亮而轻快。
回到后台,其他人刚收拾好出来,有人叫住她:“余抒你还没走啊?一起去吃饭啊!”
林潇刚刚换下骑士的铠甲:“今晚月色很好,一起吃饭,等会去操场聊天吧?”
也不枉费他准备了那么那么久的告白。
“潇哥都开口了,一起吃饭吧!”
“就是,你们刚刚在台上合作的多默契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已经是情侣啦!”
余抒脸颊还是红的,被他们误以为是在不好意思,又是一番起哄。
余抒赶忙解释:“不了不了,有人来接我了。我要走了!”
她一向性格好,也好说话,这次难得强硬,推开人就往外走,也不管别人说了。
林潇脸色沉下去,跟着她出去,远远地看见舞台下站着个穿长风衣的女人,余抒向她跑了过去,献宝似的把自己表演时的一个道具面具给她看。
“女人啊,看起来是家人啊。没事潇哥,你也别想了。”
林潇没说话。
他总感觉,那个女人朝他扫了一眼,目光冷冰冰的。
……
“是跟同学还有事吗?”
“没事,叫我一起吃饭呢,我不想去。”
程倾:“不去可以吗?”
余抒摇头:“没什么不可以的!”
真无聊,也不知道刚刚那群人瞎起哄什么,跟她才没关系呢。
程倾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正好有车过来,她伸手揽了下余抒肩膀:“你走里边。”
明明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得余抒思绪凝滞了下。而且程倾落在她肩上的手一直没松开…那个什么,程老师是很称职的炮友…或者说金主吗?
她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余抒忍不住往下想,但很快就打住了。
最起码现在她不愿意再想那么多。
明大学校外的餐厅不算多。
这个点只有大排档最热闹,余抒怕程倾吃不惯,特意给她点了枸杞炖鸡粥。
程倾:“……”
她在她眼里就已经到了该养生的年纪了?
她把粥推开:“太清淡了。”
她叫了菜单,重新点菜。
等程倾吃起小龙虾,余抒很乖觉地给她剥壳,每剥一只都放到她的碗里,还要甜甜的对她笑一下,乌黑晶亮的眼眸弯起来,清澈的瞳光里只有她一个人。
程倾失笑:“年纪不大,跟谁学的?”
自己馋的要死还忍着不吃,就知道给她剥虾。
余抒摇摇头:“我太冤了,从没这么做过。今天是谢谢你来看我的演出,还要谢谢你之前教我跳舞。别人可没有这种待遇。”
程倾哦了声:“行吧,我吃饱了,别给我剥了。”
她不吃了,转而给余抒剥虾。
饭后有点热,程倾没穿外套,长风衣搭在手臂上。
她的车没能开进学校,停的稍远了些,回去路上她一连接了几个电话。
“很快就回来。”
“知道了,今晚再开个会,明天前得出方案。”
余抒在旁边听着,等她挂了电话才问:“程老师,你今天晚上还有事要忙吗?”
程倾拿出车钥匙:“嗯,还有工作要处理。”
“哦……”
那她是中途特意出来看她的演出的,跟她说来不了是怕她空等一场吗?
可她还是赶过来了,而且车停在这里,她走了很久才到吧?
程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好了,你快回去吧。”
余抒不肯走,弯下腰趴在车窗处跟她说话:“你还没说,今晚验收教学成果怎么样啊?”
语气是这么显而易见的,在等待她的表扬。
“过得去吧,”程倾看到她有点失望的目光,顿了几秒才笑着说,“毕竟是我教的。”
余抒被称赞得高兴,靠过去飞快在她左边脸颊上啄了一下:“是是是,都是你教的!谢谢你,你真好。”
程倾愣了下。
怎么好端端的又亲她了?
还是跟上次一样,被碰到的地方有点麻麻的。
她指了指右边脸颊:“我是个有点强迫症的人。现在不对称了。”
余抒杏目圆睁,有点懵懂的可爱:“什么?”
程倾神色平静,语气正经地说:“这边要对称。再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