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更天的时候,凌烈才睡醒过来,他木讷地坐直身体,却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轻舞见状,连忙一拍手,一直守在门外的侍剑连忙跑出院去。只半盏茶的时间,房门被打开了,从外面进来十几个家丁,有的在搬浴桶,有的在倒水,不一会,一桶热气腾腾的洗澡水便放好了。轻舞向他们一挥手,侍剑立刻带领所有的人退了下去,并随手关好房门,轻舞将凌烈从床上扶起,柔声对他说道:
“烈,我给你洗洗澡吧!”
凌烈顺从地像一只小猫,任凭轻舞为他脱去一件件衣裳,又将他拉进浴桶。轻轻地为他擦着身体、轻舞竟然情不自禁对他谈起了心事:
“以前是我坐在里面,你为我擦身,和我说话,而现在,倒换成坐在里面的是你,我为你擦身,和你说话,这恐怕是我从未想过的景象呢!不过这都是我甘心情愿的。之前一直是你在照顾我,现在该换我来照顾你了,洗完澡,换身干净衣服,你一定会舒服些的。”
仔细地帮凌烈洗净身体,轻舞又帮他穿上了崭新的衣服,细心的将头发梳起绾好。打理好凌烈后,她又一拍手,侍剑立刻带人进来迅速将浴桶搬走,收拾好房间,同时有丫环端来一盘盘精致的菜肴,轻舞亲自喂凌烈吃了一碗饭。侍剑再次带人进来时,轻舞吩咐道:
“侍剑姐姐,忙了一夜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侍剑关切地看了凌烈一眼,点了点头,略微放心地回道:
“那就有劳姑娘费心了。”
轻舞点头示意,侍剑便带人离开了东跨院,听到外面安静下来,轻舞这才服侍凌烈躺下休息,轻轻为他盖好被子后,轻舞便准备起身去一旁的椅子坐下,但才一动身,手腕却突然被什么牢牢抓住了,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凌烈的手,而与此同时,一声低沉嘶哑的恳求声飘进了耳朵:
“别离开我!”
“我不走,我就坐在你床边。”
轻舞轻轻地拍了拍凌烈的手,安慰着他,但那手却依然紧紧地抓着她,一点没有松开的意思,轻舞略微考虑了一下,很快做出了让步,她没有再劝凌烈放手,而是主动在他的身边躺了下来,身体才一接触到床,一双手臂便立刻环到她的腰上,将她紧紧搂住,轻舞感觉到那手臂传来的是轻微的颤抖,她知道此时的凌烈是一个受了伤而又无助的人,于是她选择背对着他,让他尽情地发泄,直到听到背后低低的抽泣声渐渐变成了鼾声,轻舞这才放心的也闭上眼睛,静静地睡着了。
# # #
侍剑端着饭菜来到凌烈居住的窗前,看着房中依旧沉默的那个男人,心里真不是滋味:主人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天了,可情绪还是十分消沉,如此下去,恐怕主人就会这么被毁了,而御冰堡冤死的那些人也就只能是白死了,不行,不能这样下去!打定主意后,侍剑便迈步进了房间。此时、轻舞刚为凌烈梳好头,一见侍剑来了,便立刻放下梳子,过来接住食盘,客气地说道:
“侍剑姐姐,我说过了,庄里的事情那么多,端饭送水这种小事我来做就行了。”
“姑娘照顾主人,已经是倾尽全力了,若这些小事还要劳烦姑娘动手,那便是侍剑失职了,到时就算主人不加以责罚,侍剑也无法给自己交待。”
“侍剑姐姐言重了,以后轻舞不会再提此事了。”
“主人还是不愿讲话?”
轻舞看了看凌烈,点点头答道:
“还是老样子,一点也不见起色。”
“这样可不行,主人若再如此,只怕就毁了。”侍剑无不担心地说道。
“有这个可能,那我们该怎么做才能让他重新振作呢?”
“姑娘放心,侍剑心中已有办法,烦请姑娘先回避一下,这里就交给我好了。”
看着似乎胸有成竹的侍剑,轻舞点头答应,于是她独自离开房间,出了东跨院,为了多给侍剑一些时间,她决定到杭州的西湖转转。难得忙里偷闲,欣赏着那秀美的景色,轻舞的心中却没有一丝轻松,她很清楚,如果凌烈真的振作起精神,接下来势必有一场腥风血雨的争斗,容笑然与凌烈之间一定会有一个失败者,而无论谁胜谁负,双方都会付出极为惨烈的代价。不知为什么,轻舞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三年的相处中,她一直感受到容笑然对自己很好,而凌烈如今又是她唯一在乎之人,万一真有一方出事,她真不知道自己心里会怎样。不经意地摸到小腹,轻舞想起腹中的孩子,这些日子只顾照顾凌烈,竟忽略了这幼小的生命,凌烈似乎一直没有发现她有孕在身的事情,而她也从未想过主动开口告之,望着那水面的粼粼波光,她不禁轻问道:
“孩子,娘该不该告诉你爹你的存在?你爹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是怎样的表现呢?”
直到黄昏时分,轻舞才回到绿翠阁,才一进门,一个年轻家丁便迎了上来,恭敬地招呼道:
“姑娘,您可回来了,刚才庄主到处找您,小的说您出庄了,庄主还将小的教训了一顿,责怪小的办事不周,没有派人跟着姑娘,庄主怕您不熟悉这里地形,万一迷路怎么办,小的刚才还出去找了您半天,也没看到您,真把小的给急坏了。”
“李墨,你没对庄主说是我不肯让你跟着的吗?”
“说了,但庄主不信。”
“侍剑姐姐也真是的,难为你了,放心,以后不会再让你为我的事挨训了。”
“小的挨训倒没什么,只要姑娘平安就好。对了,庄主正在正厅等着姑娘,让小的守在门口,一见姑娘便请您过去。”
“噢,是吗?那好,我这就过去。”
轻舞穿过门廊,缓步来到正厅,才一进门,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正中央太师椅上的凌烈,虽然外表与她出门前没有两样,但那双眼中却不再是呆滞散乱,而是炯炯有神,散发着异样的光芒,轻舞心中立刻明了七八分。而坐在左侧的侍剑见到轻舞,则立刻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姑娘,您可回来了,您看,我家主人他……”
“他已重新振作起来了,对吗?”
“对,对,姑娘好厉害,才一进门就看出来了。”
轻舞点点头,突然看见侍剑的左脸又红又肿,隐约还有手印浮现,她抬手轻轻碰了一下,侍剑立即吃痛地躲开了,轻舞放下手,看向凌烈;
“看来让他振作起来并不容易啊!”
凌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站起身来,来到轻舞身边,十分歉意地承认着错误:
“是我刚才太疯狂了,被激怒后竟失手打了侍剑一巴掌。侍剑,这件事是我不对。”
“主人,您千万别这么说。”侍剑连忙摆手,否定凌烈的说法,“是侍剑言语中诸多冒犯,主人教训侍剑是理所应当的,再说一个巴掌就能让主人振作,那侍剑就算为此多挨几个也是心甘情愿的。”
“真是难为你了。”轻舞轻声叹道。
“奴婢这么做只是在尽奴婢的本分,请主人和姑娘不要再提此事了。”
凌烈转过身面向轻舞,轻轻牵起她的手,言语中流露着无限的感激:
“舞儿,谢谢你,谢谢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留在我的身边!如果没有你的陪伴,我想我早就疯了,是你的爱将我拉了回来。我凌烈在此发誓:今生今世决不负你,如有违背,愿受五雷轰顶!”
轻舞摇摇头,别有深意地应道:
“五雷轰顶就算了,这种事谁也无法预料,只是我希望你记得你说过的话,绝不会骗我,若有一天你对我说谎了,我们之间的缘也就尽了。”
凌烈微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异样,然后笑道:
“怎么会呢?我是不会骗你的。”
“那就好。”轻舞信任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去报仇吗?”
“当然,不过不是现在,御冰堡一劫已使我堡元气大伤,现在当务之急是重整兵马,待聚集足够的实力与容府对抗了,我自会去找那容笑然讨回公道。”
“那需要多长时间?”
“十天。”凌烈的语气十分肯定。
“这么短?”
“姑娘尽管放心,御冰堡的实力并不只在堡中,我们在各地都有分部,只要主人一声号令,十天之内,所有的下属均能赶到此地。”侍剑不失时机地插嘴解释道。
凌烈深情地望着轻舞,十分慎重地问道:
“舞儿,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对吗?”
“是的。”
“谢谢你,舞儿。”
凌烈将轻舞一下子揽入怀中,紧紧地拥抱着,轻舞则将头靠在了他的肩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侍剑何等聪明,当然知道此时最好回避,于是,她悄悄地退了出去。待凌烈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儿时,却发现轻舞已靠在他的身上睡着了,他深知,轻舞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照顾他,也是吃了不少苦,是时候好好休息一下了。凌烈温柔地横抱起轻舞,回到自己房间,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并为她盖好被子,轻轻抚摸轻舞熟睡的脸,凌烈的脸上此时却写满了无奈,他轻声说道:
“我的小仙女,你太天真了,在这个世间,哪有人不说谎的呢?如果只为了一句谎言而要相爱的人分离,那天下就没有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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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里,真的陆续有大批的人来到绿翠阁,侍剑每天都忙前忙后地张罗着,还好绿翠阁的资金雄厚,否则这二三百人的衣食住行还真是大问题,凌烈也每天早出晚归,一边与手下各部头目研究事情,一边也在为重振御冰堡的前期工作做着各种准备。相比之下,只有轻舞一人比较闲,凌烈觉得堡中之事不应打扰到轻舞的生活,所以一直没让她插手,而轻舞本来也不愿多管闲事,正好躲个清静。只是她一直未将孩子的事告诉凌烈,虽然身材较之前略显肥胖,但因她天生身体瘦弱,如今这个样子倒没引起凌烈的注意,不知为何,轻舞总觉得时机未到,便也是只字未提。
有了期望的目标,时间便过得飞快,转眼间,十天已过,凌烈的复仇大军也已准备就绪,整装待发。第十一天清晨,凌烈梳洗完毕,便传令出发前往苏州容府,轻舞也一路随行,因两地相距不远,所以仅用一天半的时间这一大队人便来到苏州容府门前。容福一见此景,吓得立即飞奔进府通报,不一会,容笑然便带着家丁护院四五十人冲了出来,只见容笑然依旧是一身白衣,手持纸扇子,微笑着对凌烈说道:
“刚才下人来报,说有人来闹事,我还以为是谁,想不到竟然是凌堡主,一段时日不见,堡主别来无恙吧?”
“哼!”凌烈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面无表情地回道:“托容三公子的福,我凌烈福大命大,还没那么容易死。”
“不知堡主带这么多人来到我容府想做什么?”
“你说呢?”
“恕笑然愚昧,请堡主明示。”容笑然礼貌地恭了恭手。
“好,你既然装糊涂,我就来为你挑明。容笑然,我来问你,你率人来我堡闹事,可是事实?”
“是。”
“那你夜袭御冰堡,杀死我堡内341条人命,可是事实?”
“堡主此言差矣,我带人去贵堡闹事不假,但当时因轻舞出面阻止,我只好带人先退下山去,此事轻舞是知道的。”
“不错,当时三少爷与我约定暂时休战,三日之内绝不再去打扰御冰堡。”轻舞肯定了这件事情。
“就是这样,下山之后,我们住进山脚下的客栈,因当时不少人都被轻舞打伤,我们一直忙于救人,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夜袭贵堡,御冰堡出事我也是三日之后上山才得知的,请堡主不要听信小人之言,冤枉了好人。”
“好人?你是吗?”凌烈冷笑一声。
容笑然一拍胸脯,挺胸昂头地说道:
“在下自认不敢承认好坏,但也绝不是奸险小人,从未做过如此阴险之事,还请堡主明察。”
“若我说有证据呢?”
“那就请堡主拿出证据,若能说服笑然,笑然自当俯首请罪。”
“你倒是挺有自信的,好!我就会让你无话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