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游作为全真道长生子道统的后人,自然知晓紫阳真人。其著作的《悟真篇》和魏伯阳的《周易参同契》并称丹经王。乃是全真道公认的南宗五祖之首。
任天游陷入沉思,好一会回过神,抱拳道:“多谢徐解元指点,紫府元宗的事,在下回去翻翻师长留下的典籍。”
他说到此,顿了顿,“徐解元对紫府元宗很有兴趣?”
徐青微笑:“不错,即使任帮主不找紫府元宗,在下也会派人寻找。”
任天游:“感谢徐解元坦诚相告,若是任某有线索,肯定与你分享。”
徐青笑了笑:“若是我寻到紫府元宗,自不吝助任帮主一臂之力。”
任天游又惊又喜,他清楚徐青是个豪杰,说话不会随便失信。他拱手道:“若徐解元能助我补全灵虚剑罡,大恩大德,必定厚报。”
徐青含笑道:“朝廷变法的事,不会止步于此的,巨鲸帮在应天府的产业田地,未必一定要寄托在魏国公府下面。”
任天游心中波澜滔天,他不敢再留下,生怕徐青说下去,脚步再也挪不动。他留下礼物,匆匆告辞。
可是内心那股疯狂的念头不可遏制。
若是真如徐公明所言呢?
现在谁不知道,徐公明是首辅在东南一带的头号打手?
他的话,可信度自然是极高的。
而且徐青和魏国公虽然暂时有合作,但根子上是有过结的,徐公明有理由帮他这个忙。
天下大势,分分合合。
再正常不过。
任天游不断给自己找理由,心里又深深恐惧。红发衍空说得对,这小子太邪魔了。
他何尝不知徐青是在诱惑他。
问题是哪个巨鲸帮的帮主,能经起这个考验?
扛不住,一点也扛不住。
…
…
徐青送走任天游之后,来到天香院。
在寒玉玨的帮助下,苏怜卿已经修炼到“驱物”的层次,虽然还是不太够用,但也不算差了。
苏怜卿拿出一个卷宗,说道:“公子,这是我近来收集到紫阳真人的生平。”
徐青点头,接过卷宗认真观看。
紫阳真人,本名张伯瑞,为如今之江省的天台人。
这人也是个天才人物,自幼博览群书,很早便开始涉及儒道释三教的经书,更在刑法、书算、医卜、战阵、天文、地理、吉凶死生之术等方面颇有造诣。
或许是学得太杂,以及另有缘故。
紫阳真人科举考试中屡试不中,最终只能在家乡的衙门里担任掌管文书的小吏。
不过这一点和重阳真人很像,都是试图科举,走仕途。
毕竟百家道统,如果不能靠拢权力,那只能像罗教那样造反了。
自汉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这种现象尤为激烈。
各学派,恨不得将对方往死里整。
紫阳真人科举不顺,担任衙门书吏之后,因一场误会而冤枉了家中的丫鬟,导致丫鬟含恨自杀。这一事件让他深感愧疚和自责,也让他对官场和仕途产生了深深的厌倦。最终,他一把火烧毁了自己掌管的全部卷宗,并因此被发配岭南。
徐青读到这一段时,总感觉丫鬟的死,或许是个蹊跷。
而且他捕捉到了关键地名。
“岭南?”
卷宗里记载,紫阳真人是在岭南正式修道的。
此前是了解,涉猎。
岭南开始正式修行。
而岭南,在紫阳真人时代,已经有禾山道开始兴起了。
他继续往后面读。
紫阳真人后面离开岭南,到了蜀山,遇见一位高人,学会了“金液还丹”的绝学,从此倡导性命双修。
不过紫阳真人此时的性命双修,乃是在道家和佛家各取所长。
后面便是一些类神话般的故事,讲紫阳真人游历四方,见天地万物,求仙问道,取得“三教归一”的成就。
其后尸解羽化,弟子以火化其遗蜕后,得到了所谓的“舍利”千百数,大者如芡实,色皆绀碧晶莹。
不知为何,徐青读到这一段之后,莫名联想到衍空讲述红月坐化的故事。
“先前雄禅派人来金光寺讨要红月舍利,后来没了下文。”
徐青看到紫阳真人火化舍利这一段之后,心中灵光一闪,“难不成红月舍利不止一颗?”
上次红发衍空来梧桐小院,被徐青和梧桐老树联手重伤。
为了脱身,红发衍空将红月舍利打出,封镇梧桐老树的神魂。
事后,红月舍利自然被徐青得到,并用上冯芜从朝天观主那里得来的封魔符,将红月舍利暂时镇压。
徐青因为顾忌其中的邪性,暂时没打红月舍利里面的天地元精的主意。
“这些紫阳真人的舍利,最终下落何处?”
苏怜卿取出一份小卷宗,“这里是一些相关的风闻,都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徐青接过,翻了翻。
里面主要有两个传言,有一定可信度。
一个传言是紫阳真人的舍利被方仙道得到;另一个传言是紫阳真人一身所学,都装进了一个纯阳铁盒里。
三百年前,纯阳铁盒出现过,引起一番血雨腥风,后来又消失了。
如果说纯阳铁盒的事是真的,那么紫府元宗出现在纯阳铁盒里的概率很大。
而且传言中,纯阳铁盒很可能在海外。
因为三百年前,得到此物的人,最终出海去了。
徐青思量再三,说道:“正好红花会在岭南和闽南发展,先著重于在岭南查找线索。”
苏怜卿道:“公子,咱们红花会是借莲花教的底子,重新组建,所以在岭南发展很快。近来已经引起了禾山道的注意,可咱们红花会中,没有特别厉害的高手,已经吃了禾山道好几次暗亏。好在有周布政使的暗中关照,勉强还能支应。”
徐青:“岭南现在形势如何?”
苏怜卿:“那些土司不服王化,而且岭南只有府城被朝廷掌握,稍微偏远的地方,都是土司的天下。哪怕在岭南,土人考秀才很容易,也没多少人愿意求学。”
徐青心知,改土归流这种事,没几百年,怕是完成不了。
而且即使完成,也还有许多善后的事。
因此朝廷对于土司,往往是先怀柔,等到对方大规模造反之后,再派兵。这样从战争成本来考虑,其实相对划算。
毕竟土司叛乱,会占据县城、府城,那时候远比大军进山好围剿许多。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引蛇出洞。
当然,实际情况多半是本地官员也不想有作为。
这样的话,更是容易激发土人和汉人之间的矛盾。
对朝廷而言,当然是汉人好驯化镇压。
这也是莲花教能在岭南迅速壮大的原因。
朝廷不帮汉人,汉人只能自己团结起来。
徐青道:“周大人既然敢接下岭南这个摊子,自然是有把握的。你让红花会先潜伏著,不用著急。等海上商路稳定了,我自然有计较。”
紫府元宗固然要找,但是海上的事,实际上是最重要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
首辅将注意力弄到清丈田亩、一条鞭法上,都是幌子。实际上是在整顿吏治。
整顿吏治的根本目的也不是为了推行前面那些变法政策,或者说主要目的,不是那些,而是海权。
扩张海权,自然就有了海贸的基础,兵锋威压南洋,还能减轻方仙道的威胁。
如今朝廷的重心是北守,南攻。
因为打北面,顶多解除一大威胁,打南方,那是实实在在的金山银海的利益,有了钱,自然能养更多的军队。
如果著重于北方,那就是无底洞。
辽东那些将门,怎么可能喂得饱?
而且在南边锻炼出强大的水师,照样能开到辽东去,震慑辽东将门。
在此之前,澄清吏治,实际上就是解除南方出身官员的权力。
杀的不是贪腐,而是从中枢里,将南方出身的官员权力夺走,免得他们从中作梗,坏了首辅的大计。
这样一来,南方怕是怨气会很大。
“任何利益都是斗争出来的,有怨气不奇怪,关键是事情的走向。”徐青依旧觉得首辅胜算很低,但这一步要是走通了,真能让他将大虞朝这潭死水激活。
眼下东南看似平静,都是表面现象。
“方阁老啊。”徐青不由想到那个可怕的老人。
他清楚,有此老在,应天府就乱不起来,应天府乱不起来,南直隶就能稳住,南直隶稳住,东南也能稳住。
问题是,方阁老能撑多久?
从大势来看,王朝末路是不可避免的。
但不是没有变数。
至少徐青没法忽视方阁老个人的作用。
真掀桌子,方阁老给反贼们一人来一下。就算杀不完,那也能换来一段时间太平。
神通不敌天数,改变不了天道大势,小势却可改。
除非不断积累小势,才有可能扭转一个时代的大势。
这容不得半点错误。
正是如此,徐青才不看好首辅。
只要输了一次,那就没戏了。
徐青想来,他一路走来,何尝不是如此。
若非有青铜镜助他趋吉避凶。
不得不说,儒家将“至诚之道,可以前知”的能力与国家兴亡绑在一起,确实是有道理的。
能前知,才能避免犯错,或者及时补救。 www ¸ttκǎ n ¸¢o
他还得继续在首辅的羽翼下隐忍,等到老登犯错,才是他的机会。
到时候,告诉老登,什么叫操作。
天下这盘棋,不开挂,你怎么玩?
历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开国之君,看著都像开挂的。
秀儿连天降陨石都能给你整出来。
……
…
…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徐青目前的大略。
他现在声势有了,再多,那就是好高人愈妒。
徐青已经不打算再掺合太大的事。
至少态度是如此的。
“我很贵的!”
这个态度一定要亮明。
以前那是不得已,只能当廉价劳动力,许多利益好处都是自己争取来的。现在他都是南直隶大网红了,还能和以前一个价?
必须不能啊!
徐青和苏怜卿私会完毕,回到家宅。
顺带用雷音抖了抖衣服,散了散气味。
这苏怜卿不知道怎么搞的,尽弄些有浓郁香气的香囊,每次见面,都会在他身上留下香味。
徐青到了家里,见到巡按衙门的苏烈在前厅等候。
他原本是应天府的捕头,挨了林天王一著暗手,受了内伤,丢掉饭碗。后来被冯芜收服,跟著巡按衙门做事。
之前高公远的事,徐青让苏烈帮忙。苏烈立了功,徐青便给他解决了体内的暗伤。
苏烈为此感恩戴德不已。
“小人拜见姑爷。”
“苏捕头,有什么事吗?”
苏烈道:“老爷让小人带了一封信过来,请你过目。”
他说的老爷自然是徐青的岳父大人冯巡按。
宰相门前七品官。
现在冯大人在南直隶很威风,苏烈自然跟著风光起来。
不过外面再风光,在姑爷面前,他也是最忠实的老犬。
徐青拆开信,看了看。
原来冯大人清理江防,发现了闻香教的事。
里面又牵扯罗教和南直隶一些豪绅勋贵,背后还有魏国公府的影子。他觉得兹事体大,想问问徐青的意见。
闻香教本来是小事,但涉及到的势力阵营很多,反而难办。
如今江宁府、应天府的清丈田亩之事落下帷幕,加上改稻为桑的事,基本在江宁府落实了。
功劳都有了,冯大人自然想著后面的路。
他是继续立功,还是走别的路子。
毕竟不到半年后,冯大人就得卸任。
从封疆大吏级别的权力,回去再做京官,不得劲啊。
主要是看著吴大人都在女婿扶持下,做到右佥都御史的位置,老岳父心里不平衡。
他是比吴老英雄差哪里了?
徐青很想说,老泰山你心里没逼数。
人家和吏部小天官是拜把子的兄弟,又比你早中进士……
三甲同进士难道不就是进士了?
别瞧不起人!
心里吐槽归吐槽,自己的老岳父还是要心疼的。
徐青琢磨了下,冯大人的去处确实得好好琢磨。
严山、谢泉他们已经在这次恩科中了进士,可以回来帮忙了。老岳父的话,确实得回京。
京里没有贴心的自己人,徐青也不放心。
万一人家在京城开会搞自己,里面没自己人,那不是成案板的鱼了?
而且这次出海,徐青出生入死,他暂时不好做官,总不至于好处也不给吧。别说做生意的事,合著朝廷没赚钱?
徐青觉得,这事确实是用来讨价还价的好机会。
他很贵的。
贵,自然要有所体现。
徐青琢磨著,让苏烈在外面等著。
他回到书房,又让秋香找来夫人。
“听说我爹派人送信来了,什么事?”
“都是小事,我正琢磨给岳父大人安排个好官位。”
“噗。”冯芜忍不住捧腹一笑。
徐青:“说正经事呢。”
冯芜收住笑意,说道:“这事要是麻烦就算了。我爹这个人,官做大了,我还担心呢。”
徐青:“老人家正值春秋鼎盛,干大事的年纪,怎么能让他清闲。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岳父!”
冯芜:“好好好,你这个好女婿,有什么主意?”
徐青:“我是没什么主意,不过写封信说说我的功劳还有岳父的功劳吧,看看首辅大人怎么说。”
他一边说内容,一边让冯芜写,然后自己再润色,夫妇两人仔细审查一番之后,徐青将信拿到左千户那里。
“这是给首辅他老人家的信,麻烦左大哥加急送过去。”
左千户咳嗽一声:“这不好吧。”
徐青呵呵一笑:“左大哥,你们内厂隔三差五就有加紧信件从江宁府送到京城,就顺带的事。”
左千户知晓他们监视徐青的事被人家发现,也不好否认。他道:“行。”
徐青笑了笑:“改天请你喝酒。”
左千户笑道:“你这改天,到底改多少天。不如今天吧。”
徐青想著也没事,就叫来王护卫他们当陪酒。
现在他们能力赶不上趟了,就多发挥余热,搞搞外交。
酒桌上,徐青自然“无意”中透露了自己担忧老岳父仕途的事。
…
…
王护卫和马护卫回去之后,何知府听说两人和徐青喝酒,忙叫过来问话。得知徐青在为冯大人谋划仕途,何知府好酸。
不就是嫁了个女儿吗。
老吴超过他也就算了。那是外人。
要是让老冯超过他,何大人岂能容忍!
何大人心想,徐青素来有智谋。他虽然背景不小,但这种事,找徐青商量,也不是坏事。
何知府干脆第二天直接来找徐青。
跑官嘛,不寒碜。
哪怕徐青只是个小解元,谁叫人家有能量呢。
吴大人就是千金马骨的马骨!
乃是徐公明的金字招牌!
连老吴这种货色都能被徐公明推上去,还有谁不行?
“公明,明人不说暗话,我想升官,最好是布政使这个位置!”何大人不装了,直接摊牌。
府试座师就不是座师了?
岂能厚此薄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