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兆飞飞送来了那样的重量资讯,自是不能放过任何可以坐地反击的机会。
于是,素问出动,晚膳过后,来到仍在御书房打理朝政的国君面前,将诺欢屡闯南连王府之事禀了上去。
作为一国之君,律殊自是希望平衡各方,换得庙堂平稳,江湖安宁。但是,在成为国君之前,他曾是大氏国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的大皇子。他深知:南连王妃若不是一位千里而来的异国公主,而是本国树大根深的氏族行金,任这个诺欢是如何的刁蛮骄横目中无人,也不敢如此放肆。况且,大成君对此为何不问不理?
素问看得见陛下此刻脸上的怒意,再道:“听下面的人说,大成府放出话来,明日他们的公主又要到南连王府大闹,臣妾想去看上一眼,虽然以臣妾的身份不足以压制得住诺欢,但作为同国同乡,总是可以对再三受辱的南连王妃加以安慰。”
“你的身份不足以压制诺欢?”律殊双眉紧锁,“你是大氏国的素妃娘娘,二皇子的母亲,除了朕与国后,谁都要向你行礼,为什么压制不住那个诺欢?”
素问苦笑:“臣妾多谢国君抬举。”
“这话怎么说?”
素问覆眸摇首:“臣妾不愿说,说了便是谗言惑君,那样一来,臣妾这个从异国公主陪嫁侍女上位的侧妃更成了满朝文武眼中的祸水妖妇。臣妾无足轻重,却不想让二皇子听到那样的口声。”
律殊攒眉成川:“朕知道满朝文武中有几个对你心存误解的,尤其那些顽固守旧的老臣,纵是国后,当年也是受尽他们的百般刁难,这是他们压制后宫权势防制外戚干政的方式,因为是开国时便定的族规,朕对此也无法干涉太多。但是,诺欢又算什么?难道她还敢对你不敬么?”
素问缄声。
律殊摇首:“你既然想让朕为南连王妃出头,不说清楚,朕又如何确定从哪里着手?”
素问忖思片刻,道:“诺欢对南连王妃如何,就对臣妾如何。臣妾和南连王妃在这位大氏国士族公主的眼中都是异国外乡女,不值得任何敬重,更不配她低下高贵的头向我行礼。”
律殊眯眸:“大成君还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女儿呢。”
素问一笑:“的确是大成君教女有方,令她明白无论在外间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有他这位强父作为靠山,任何人皆不足为虑。”
律殊目光生利:“朕平生有两恨,一恨边境不平,二恨士族为祸。边境不平为外患,士族为祸为内忧,外患固然可以威胁我大氏疆土,但内忧却可侵蚀我大氏根基。士族子弟寻欢作乐,横行街巷,伤得是百姓之心,毁得是皇家声誉。既然大成君对爱女不忍苛责,朕就替他好好的管上一管,也借此给其他氏族子弟一个警醒。明日,朕和你一起到南连王府,说起来,自从遂岸回府,朕还没有见过他。”
“这……”素问面有难色。
律殊一怔:“你不同意?”
素问喟然:“若是臣妾去了,诺欢想做什么仍会做什么 ,不会改变。您若要去,她必定望风而遁,改日再去上门滋事。您日理万机,何苦与这么一位刁蛮公主捉迷藏?”
律殊站起身来,徐徐从案后走到素妃娘娘面前,上下打量:“如此,你将诺欢的所做所为告诉朕的目的又是什么?”
素问也盈盈立起:“臣妾不想耽搁国君,又不想诺欢继续逞威,是而想向国君借一个人。”
“谁?”
“东则王。”
“他?”律殊不解,“为什么是他?”
“若说除了国君,大成君在大氏国还有忌惮者的
话,必是东则王无疑。东则王出面,既可对诺欢形成威慑,又不必劳动国君御驾,一举两得。”素问振振有词。
律殊认同此点,道:“你方才考虑得是朕的出现会令诺欢望风而逃,同理,若是东则王,她就不逃了么?”
素问讪讪一笑:“所以,臣妾恳请您下命给东则王,请他配合臣妾秘密潜入南连王府,提前等侯在厢房内,待诺欢闹到最狠时,抓一个现形,令其无从抵赖,大成君也无话可说。”
“秘密潜入抓现形?”律殊一怔。
“是,是呢。”素问有几分心虚,“臣妾晓得这有点委屈东则王,但是……”
“不,很有趣。”律殊神采奕奕,“你的考虑很好。把诺欢交给东则王去打理是最适合不过,替朕约束氏族子弟的言行,他有这个职责,也有这个本事。再者,比及住在宫中的朕,他更方便事后的督促,以防未过太久诺欢便故态复萌。不过……”他瞳仁一转,“秘密潜入等抓现形这样的事,实在很有趣,朕也掺一脚如何?”
“……”正是因为了解国君陛下的脾性,才有此提议。他看似正统肃重,实则童心未泯,极乐于尝试了解一些未知事物,“秘密潜入”这四个字,必定勾得起他的玩兴。至于东则王,若能同去,自是一箭双雕;若不能,也无碍大局。
律殊看她迟迟未语,哂道:“看起来,素妃娘娘对朕势必要去这件事很是不满呢。”
后者螓首低垂,讷讷低声:“臣妾希望国君在看见南连王妃时,不要被她吓到了。”
“什么?”
无论什么,国君在看到冉晴暖的那一刻,即明白整桩事件的始末原委。
方才,他置身于南连王府的厢房内,兴致勃勃地聆听着外间的一切。外间女人们的唇舌交锋愈演愈烈,也令他对自己出场时将要起到的震撼效果愈来愈加期待,甚至开始设想:雷霆万钧抑或不怒自威,哪一种更能彰显帝王气度?哪一种更能使得诸多士族子弟听之胆怯闻之胆寒?
然后,就在他这般的浮想联翩中,外间那出争夫戏码更趋高潮,甚至,有人已经携带着男主人公远走高飞,他才要起身行动,“东则王”这三个字又不期而至。
在此过程中,奉命前来,与左下方陪座的律鄍面无表情,巍然未动。既来之,则安之,他在接到国君口谕的那一刻,即料到了这一时,若欲逃避,不是没有机会,不想而已。
随之,诺欢揭晓了所有迷底,嘴中言语渐形粗俗之际,国君陛下蓦地离座。
坐在右下位上的素问见状,向外间扬声:“国君面前,不得喧哗。”
律殊不加停顿,排闼而出,直面这个疯狂世界。
疯狂世界中,有一位明明缠身其内却似超然世外的女子。
“你就是南连王妃?”
“是。”冉晴暖福身,“大云馥馨公主冉晴暖见过国君。”
“冉晴暖?”律殊浓眉一挑,“有人说过你与逝去的东则王妃也是你们的秀丽公主容貌酷似么?”
“自幼便常听到。”此乃据实之言,真凭实据就在她身后三尺之地。
律殊颔首:“难怪南连王一趟云国之行便娶回了一位公主,也难怪……”东则王将事情做到这一步。
无论眼前这个女子与秀丽公主有着怎样的联结,他皆无意深究。因为,他必须保护一个人。
“东则王。”落座于正厅主位,国君开口。
后者出列恭身:“臣弟在。”
“对于诺欢所说的,你可有什么辩白么?”
“没有。”
“没有?
”
律鄍声嗓沉静,平铺直叙:“臣弟的确接受了她最初合作的提议,也帮助她将重伤的南连王运出山谷。”
律殊暗自咬牙,问:“除此之外呢?”
“作为回报,臣弟要他们帮忙掳走博怜之事也是真的。”
“除此之外呢?”
“没有了。”
啪!
律殊一掌拍在案上,怒染龙颜:“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过?”
律鄍跪地:“臣弟无颜面对皇兄,愿受严惩。”
“你无颜面对的只有朕么?”律殊冷斥,“从公,南连王是大氏国的英雄,是嘉岩城的封主;从私,他是为你救你而伤,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你的回报是令他妻离子散,神智蒙昩。你不仁在先,不义在后,朕对你真是失望至极!”
律鄍俯首无声。
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极尽表达痛悔之意么?如此,朕才能为你寻一步后路。律殊怒其不争,两眉紧蹙:“你自认为以你的罪责,朕该如何发落?”
“臣弟自请削爵撤藩,贬为庶民。”东则王道。
国君眸心一闪。
“臣弟一念之差,步步皆错,倘若削爵撤藩不足以削除皇嫂与南连王妃之怒,也可充军发配或入狱服刑,但凭处置。”东则王又道。
“你……”可真是个令人头痛的兄弟呐。律殊攒眉成峰,看向静立侧旁的女子,“南连王妃,你是此案的苦主,准备如何发落东则王?”
冉晴暖微怔。
律殊挥手:“朕在这里,你不需要有任何顾忌,直说无妨。”
她摇首,幽幽道:“晴暖此刻只想王爷尽快回归原状,一家团聚共享天伦,至于其他,晴暖还无力设想,望国君恕罪。”
律殊动容,叹道:“是呐,当前之下,南连王的痊愈才是第一要事。现在他在何处?”
“就在后……”
“王妃,不好了!”遂洪从大门处飞身而来,转眼到达眼前,单膝跪地,大汗淋漓,“王爷被劫走了!”
她一惊,猝然上前:“有你暗中保护,王爷被什么人劫走?”
“是一群黑衣人,其中有两个是曾经夜闯我们南连王府的刺客。”
“他们的武功高到你毫无反手之力?”
“并非如此,王妃。”遂洪身后,走进来顺良嬷嬷。她怀抱着白白胖胖的愿儿,满面愧疚之色,“是老奴的错,误中了他们的陷阱,当时遂洪若不放王爷离开,便会危及小世子,不得已的情形下,才援手老奴,任那些人带王爷离开。”
冉晴暖面色稍缓,伸手将世子大人接进怀内,转念又道:“高行协同嬷嬷共同保护愿儿。他人在何处?”
“我们中了那些人的调虎离山之计,高行被先带到了别处。此时,他当是暗中追着那些人去了。他的轻功最好,最适宜跟踪,故而老奴没有阻拦。”
冉晴暖颦眉沉思。
素问难以置信:“区区一个察璎珞,设计得出如此一盘大局?”
“绝不是她。”应话的,是仍然双膝着地的律鄍,“那个女子只想带着南连王远走他乡,在距离成功一步之遥时再横生这么多的枝节非其作风。尤其,本王的人决计不会帮她威胁南连王世子,她纵是有心如此,也无力达成。”
“照你这么说,你认为是谁?”律殊目含希冀,“你可救得出南连王?”
律鄍眉峰微锁:“臣弟自然愿意,但是……”
“但是什么?”
他忖思少许,面色复杂莫名:“臣弟不认为南连王需要臣弟的拯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