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趟浑水,若非牵涉到岳父大人,实在不该淌进来。遂岸想。
明容硕、明容毅二人,这两兄弟之间必有一人为大成君夫妻的同谋抑或傀儡,只是,明明明容硕更有可能,为何心底有一丝怀疑执意不去?
“你总说我三哥好得不太正常,恐怕是阁下见不得身在皇族却如此光明磊落的人存在罢?”灵枢端的是忿忿不平,虽碍于身处禁宫不敢高声大语,却把每一字咬得分量十足,“事实就摆在那里,你偏要舍近求远自寻多事,再如此下去,本大夫帮不了你。”
遂岸不以为然:“现在是谁在帮谁?我来这里是为了救岳父大人,如今岳父大人已经救了出来,本王就算甩身离开,顶多落一个过河拆桥的名声,不想搅进贵国这团乱局里也算人之常情罢?”
灵枢粉脸一冷:“倘若没有我家相公帮忙,阁下如何救出老师?”
遂岸毫无示弱:“你既然叫岳父大人一声‘老师’,本王不救,难道你就会袖手旁观不成?”
灵枢气急败坏:“你还真是不可理喻。”
遂岸毫不介意火上浇油:“感恩罢,本王是是看在冉冉的面上,才没有落井下石,把贵国这团乱局搅得更乱。”
冉晴暖与以侍卫身份潜入进来的王烈坐在一畔,冷眼旁观。
“你怎么看,王大侠?”她闲声问。
后者笑:“这二位一个是大氏王族,一个是大云皇裔,有着与生俱来的成见,所持所见很难做到全然的客观和公允。不过,相比之下,灵枢因为当真切身相关,显然更加感情用事,也有一些自欺欺人。”
她稍讶:“如此帮理不帮亲么?”
“因为我娶得是抛却了所有的江湖名医灵枢,与这个皇族从来不曾产生半点联系,更能置身事外,看得清楚。”
“这么说,你更趋向于南连王的判断?”
“在下一介武夫,从不擅长评估人心,审时度势,只是,凭着行走江湖多年的几分警觉,的确有几分认同南连王的怀疑。”王烈惟恐惹来河东狮吼,声线低沉,“从你的视野看过去,你又站在哪一边?”
冉晴暖秀眉微颦:“我仍有些想不明白,太子也就罢了,难道廉王为了斩草除根,当真会做到这一步?”
王烈恁是意外:“你赞成灵枢?”
“这又是我一直迷惘不解的。”她摇首低叹,“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加之廉王有恩在前,晴暖为何还不能为他奋力一辩?晴暖还不至于如此畏惧南连王阁下的威严罢?”
“这个……”王烈有点糊涂了,努力厘清思路,“所以说,你到底支持他们中的哪一个?”
“我也想知道。”那厢,听见此间话声的南连王与神医大人四目齐齐望来,异口同声。
王烈皱眉。
冉晴暖哑然失笑:“此情此景,王大侠是不是感觉到那么一丝怪异呢?”
“当然。”王烈点头,“明明我的妻子,怎么刚才那一瞬间仿佛和另外一个男人成了一国,反而在下做了多余的那个?”
她心有戚戚焉:“总算有人体会到了晴暖之前所体会的。”
“冉冉~”遂岸一个箭步迈到妻子近前,不顾自己仍是章
嬷嬷形态,一把将她抱住,“我对冉冉的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除了冉冉,其他女子在为夫眼中皆与大白菜无异!”
灵枢嗤之以鼻:“本大夫对自己在阁下眼里的形态并不在意,阁下不妨说一说那位妖媚入骨的千惠公主,她在阁下的眼里也是大白菜不成?”
王烈一怔。
遂岸眉梢淡扬,眼尾乜来:“神医大人这是想在这个时候挑起一场战争么?你确定这个问题你想问得是本王?”
“什么意……”灵枢陡然醒悟,眸光狠剌剌刺向丈夫,“关你何事?你变什么脸?提起那个名字,就令你如此的百般不适么?”
王烈暗自叫苦不迭,脸上赔笑:“娘子哪里话?为夫只是没料到会听到这个名字,有几分意外罢了,何时不适来着?”
“本大夫火眼金睛,难道会看错?你有本事把方才的那个微妙的表情再做上一遍!”
王烈抱头呻 吟:“娘子这是强人所难罢?请对为夫温柔一点如何?”
“难道本大夫对你还不够温柔?”
撤。遂岸向妻子眨眼,比个手势。
后者会意。
二人夫唱妇随,悄然移步,推开通往隔间的门,留给这对夫妻尽兴辩论。
“阿岸,这样好么?”冉晴暖放心不下。
遂岸耸肩:“好与不好都不是我们说了算,你的那位朋友愿意吃这个陈年干醋,我们可奈其何?”
她瞳仁一转,似笑非笑:“但是,千惠公主的确很美罢?”
“哦?”他唇角坏扬,“冉冉希望本王怎么说?”
“据实。”
他摸颌沉吟:“据实的话,她的确生得有几分姿色。”
她颔首:“毕竟是曾经名动京城的绝代佳人,容貌自然上乘。当年,在其最鼎盛时光,我虽然无缘得见,却多次从廉王口中听到‘平阳郡主’四字。直到方才,才想起那正是她获封‘千惠公主’之前的名号。廉王殿下曾说,平阳郡主肤若凝雪,手若柔荑……”
南连王阁下高举双手,弱声求告:“娘子饶命,还是不要一再提起那个什么廉价王爷罢?为夫当真不想听到。”
她忍俊不禁:“你以为我在此时提到廉王是为了惹你吃味?”
“难道不是?”
“有那么一点。”
“……”
“不过,你何妨仔细想想这其中的关联?”
“诶?”遂岸眼珠转了几转,“廉王他……”
她美眸轻闪:“那时不是很明白,现在想想,当是如此没错。”
遂岸愕了片刻,倏地拍额,一气低笑。
她不明就里:“怎么了?”
“冉冉真是本王的解语花智慧果!”遂岸将妻子紧紧抱住,再向上托起,瞬时间心花怒放千朵,“有了这一点,终于能将许多零零碎碎的蛛丝马迹串联了起来,就像一大片散到四处的拼图,终于拼出了整块画面。”
她莞尔:“但不知在这个画面里,平阳郡主占了几分?”
“管她占了几分?我们只需要找准核心,一击得中,而后凯旋而归,夫妻早日回家见我们的愿儿宝贝。”他道。
愿儿宝贝远
在千里之外,另一位遂氏阿愿却抵达眼前。
何明将消息送来,遂岸决定出宫迎接。
这一次,他用得仍然是黄衣暗卫的腰牌。
既然已然是一池浑水,若不能抽身而退,惟有将其搅得更加浑浊不明。
在他想来,如果这一招不能使幕后的操纵者抛头露面,频繁使用,惊动真正的黄衣暗卫也不坏。即使他们所拥有的权柄仅有传说中的五成,也足以成为新、旧二帝外的第三方势力,左右云国朝局。
“你直接入住氏国馆,然后递帖子前往参见花痴旧帝。”他看着长途跋涉应命前来的妹子,有几分弱弱感动。
遂愿欢喜不胜:“二哥真的要我去见他么?”
“你来都来了,不见他又见谁?”
“太好了!”遂愿摩拳擦掌,“我还曾经以为和那个男人这辈子的缘份已经断了,总觉得有一口气压在胸口,现在总算可以讨回来。”
遂岸浅哂:“随便你怎么讨,但要小心他恼羞成怒,把你再度发往冷宫。”
遂愿信心爆棚:“二哥不需要担心,小妹知道怎么做。”
这位固伦公主的确知道该怎么做。
她堂而皇之地抵达氏国馆,郑而重之地递帖候旨。百在这期间,她手持当年册封皇妃的圣旨进得宫门,降临丰秀殿。
面对那一殿的花团锦簇,这位昔日的贵妃醋火冲天,追打着一名在其间相貌最为出类的秀女,喊骂声传遍整座万安宫。
半个时辰后,明容硕宣其寝宫觐见。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重回大云?”他看着这个曾经的没有几夕恩爱却有无数鸡飞狗跳的记忆的异国妃嫔,“朕在落难时你跑回氏国做你的公主,朕才一得回龙位,你便要回来重享荣华富贵么?”
遂愿跪身殿央,泪汪汪抬首:“皇上您是在怨臣妾没有与您同甘共苦?是当时那个谋反的人执意把臣妾送回大氏,臣妾又能如何?倘若不是为了再见皇上一面,臣妾何苦舟车劳顿千里迢迢地回到这个伤心地?”
明容硕满腹疑窦:“几天不见,你的口才倒是变得好了。是谁教了你这些?”
“……”遂愿欲言又止。
“说罢。”明容硕淡声,“你如此辛苦地赶到朕的面前,朕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否则怕是永远没有了。”
遂愿一震,面色惊变:“皇上要杀死臣妾?”
明容硕勾唇:“倒也未必,还要看你的兄长如何选择。”
“二哥?”遂愿容色苍白,“他是他,我是我,他从来没有疼过我,我也从来没有把他当哥哥,随便皇上怎么发落他,请饶了臣妾。”
明容硕眸透嘲弄:“你们兄妹一明一暗一前一后的来到朕的万安城,以为这是无人之境么?不管你们想唱哪一出,朕都没有兴致玩下去。要么快说,要么快滚,不要考验朕的耐心。”
遂愿垂首,嚅嚅道:“皇上想知道什么?”
“冉晴暖在哪里?”
“她……”
“说。”
“臣妾愿带皇上过去,但是……”
“请皇上恢复臣妾的贵妃名分”
明容硕一笑:“这又何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