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乱了

心里已经打算好叶家未来的百年大计,叶夫人从现在开始做起,叫停了白姬手中的一切家务活。

白姬心里好笑,之前婆婆对自己虽然不错,但是绝对没这么明显,如今有了孩子,婆婆的热乎劲一下子可是让白姬有些受不住。

其实白姬还是想做点事情的,简单的,比如在家里做点家务,在川河边上洗洗衣裳。嫁过来叶家这一年多,白姬很少出门,少有的活动就是回娘家看榕公老爹和妹妹们,还有就是,偶然会和邻家三婶子家的两闺女一起结伴去河边洗衣裳。

川河的水从前不变,洗涤污渍,容纳百态,然后慢慢沉淀。河水缓缓流过,水流在自己掌心会化成美丽的水花,晶莹的一簇。万物有灵,这是川河的馈赠。

如今虽然没办法再去河边洗衣裳和玩水了,但是事出总归有因。

白姬看着还没显怀的肚子,心中一阵甜蜜的酸涩,坚持要做点什么才好,于是就在小厨房的锅灶跟前坐下,帮着婆婆有一把没一把地添上干柴。火星噼啪作响,白姬收拢好自己的衣裙,关注着灶炉。星眸里,隐隐约约多了几丝火星划过。

青羊山上的某个老山洞里,曾经有一堆篝火燃烧,蹦跳的火星让人心神荡漾……如同今日这般映在白姬的眸子里。

白姬一片恍然中,竟然有了微微的泪意。发觉不妥之后,只好装作被烟呛到红了眼圈。叶夫人劝说白姬先出去透透气,剩下的事情已经不多,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做好的。

白姬自然是不肯让婆婆一人做了事情的,只是当下,她还是从小厨房里走了出来。

她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捏着一方素色帕子,在外面稍作调整,就赶在婆婆需要帮忙的时候进去了。

里面忙碌的婆婆因此更加觉得喜欢,这儿媳,再贴心没有的。

这边叶程也就提着一包云雪片回来了,白姬上前接过东西,递上茶水,让叶程先去和回家的公爹,叶程的亲爹——老叶去说句话,自己依旧过去帮婆婆的忙。

到吃饭的功夫,竟然云雪片就已经拿出一些装盘,放在一旁,等到饭后吃茶用。

饭菜都摆好,叶程和老叶就挪到了饭桌跟前。

一餐饭毕,又絮絮聊了些日常的事情,无非是冬春馆的药材进项,周府族学的顽童文章,还有就是临川城里最近的一些事情了。

最后还聊到了冬春馆里的人,要宴请叶程和白姬的事情。

叶夫人懵懂,只当是贵人,宴请就宴请,该去就去,不失了自己礼仪就是的。叶老爷却是相当严肃,点了一句:“去吧,总是要见见席间的人的。”

叶程明了用意。白姬却是明白,这父子两人应该是已经谈过了一些什么。

老叶从前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官至礼部侍郎,如今贬黜削职,颇有些一蹶不振。他并不多说朝堂的事情,放下曾经的身份,平平淡淡地在族学里授课,也一点不愿提自己曾经的为官经历。

但是在饭前和叶程的谈话中,叶路远还是感受到了来自沉默寡言的爹的关切之意:“程儿,那冬春馆里的人,可要好好用心。”

“孩儿明白。”叶程一时无言,父子相对而坐,其实都明白这背后用心的不仅仅是治病了。

“当日,你在都城‘大棋比’中,险些成了九爷陪读。依你看,如今,医馆中人和九爷可是有相貌相似?”

“这……”叶程犹疑,他自然是见过这人的,甚至在初见时候略吃一惊,相貌三分相似的这人当然不是九爷,只是气度风采不输一丝。

叶程当然想过这人身份,只是一直不能下定论是如此位置上的人物。可是,若不是这样的人物,如何知道徐仲的冬春馆?如何拿到太师父的贴身物件来就医?如何到来第二日就引来了临川城里方陈两大家的求见?

“是有几分。”叶程终于还是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老爷吁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儿子上下一番打量,说:“你如今已娶妻,又将有子……如果可以,不妨一试。”

叶程很久没从自己爹这里拿到一点点关于未来,关于前程的点评教导了。

说是归乡,就是免职贬黜。于读书人,何谈未来?

还没等到叶程放在心上的宴请,临川城里就有商贾带来消息,乱了,乱了,梁都城乱了。

先是梁国周边小国寻衅滋事,事情还没解决,朝廷内就有人抓出了通敌奸细。

而这通敌的不是别人,是梁国的九皇子,此前最受国君喜爱的皇子,在都城里和大皇子明争暗斗,搅动风云,居然想出了通敌办法,想要给自己再加战功。

不巧传递情报被人截了,九皇子临阵就要出发,被震怒的国君下令召回,关进了深深大狱。

紧接着,国君怒火攻心,来不及处置自己犯下大错的小皇子,就驾鹤西归,崩了。

梁国相臣高柳在景春殿内嚎啕大哭,叹国之不国。然而,本来只是假意犯进的跳梁小丑,竟然趁势头攻下了梁国一座边城,掌握了对外的一条重要通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九皇子被关进牢狱,通敌事情没有真相必是无人敢放出的。大皇子虽没有正式册封,却也是皇帝生前重点考量的几位皇子之一。更关键的是,如今的都城,竟然除了大皇子九皇子之外,一位皇子都没在。

高柳哭毕,便是和核心臣属连夜密谈,第二天就一丝不苟,着手准备奠仪事项,先前没造好的墓穴,继续命人造着,停棺在临时造好的恒低温的阴宫里,为这江山鞠躬尽瘁一辈子的人,如何会想到自己竟然如此仓促结束了所谓的万岁生涯。

高柳是忠臣,更是良相。

这边的国葬正在办着,那边已经开始召回了散落在外的各个皇子。皇帝的确中意身边留着的这两位,却并不是不考虑这恰巧在外的皇子们。

一夕之间,梁国都城,一场真正的角逐也就开始了。

都城里满城披白麻,却不是所有人都悲伤。老皇帝的仓促崩逝,是新皇子们的一场角力的开始。

临川城里一时间也风声鹤唳。国无主,皇子众多,怎么看都是一场内乱的开始。最受宠爱的九皇子被皇帝扔进了牢狱,生死不明,另外的皇子却都是活着的人。

各家拥趸皆而有之,谁比谁强一时还不敢分。可怜老皇帝竟然找不到一纸诏书来定下储君,安定民心。

叶程很快知道这个消息,心里一钝,是了,这就是了。只是这宴席,怕是无法在临川城办一场了,或者还能不能办都是一说了。

叶程苦笑一声,看向师父徐仲,紧簇的眉头里是同样的忧虑。

隔日便是定好的宴请之日了。席面安排在了晚上,请了闻香楼的大师傅来冬春馆,且只做了一桌。可是来的却不是一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