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了。白姬想着,收回了半袋子的炒米,帮着叶夫人重新布置了房间,然后,等着公公和自己的丈夫回家。
周府族学给老叶放假了。
冬春馆也不再需要叶程去值守了。
这一年的年节,终于完全地来了。
过了这一年,下一年会怎么样呢?
临川城风平浪静地过了年,其间年俗与往年没有大不同。只是,叶家今年走动的人里,多了陈家和方家。
叶老夫人带着白姬一一准备了年礼,让老叶也叶程吃过早饭,就都一一送去。结果还没来得及出门,陈家的人就上门了。
来的是陈家家主陈运,还有大儿子,陈松。
“新年吉祥!陈老爷大驾光临,叶家蓬荜生辉。”老叶这话不纯纯是客套,相比临川街上的大宅子,这桃花井巷子里的叶家简直就是破草房嘛。
“新年吉祥!陈老爷不必客气!”然后刚要出门的老叶就带着两位客人进了客厅,叶夫人取出备好的茶水,上了家里不常用的青瓷茶具。
一一为自己男人和陈家客人斟好了茶,叶夫人说了几句吉祥话,客套了下就退场了。
房间里就剩下了四个人,叶家叶老爷叶恒文,叶程,陈家家主陈运,陈松。
陈运端起茶水,略略抿过一口,笑着说:“叶老爷本不必如此客气。当初,你我相识亦都是少时。想当初,我爹为了让我进叶家族学,也是费了把子力气的。”
“叶家那时正是鼎盛。百里之内都不说,还有还常有外城的人闻名来求学呢。”叶恒文似是感慨。一旁的叶程有点惊讶,从前也没听说是这样厉害的。只当是普通书香家而已。
“是了,当初叶伯父曾有恩于陈家。陈家不敢相忘。”
“人已不在,何必再提。如今只盼望,日后,两家的孩子都是好的。”叶恒文看了眼陈运一边的陈松,又看了一眼自己家的叶程。
说到这里,陈运像是心里也明白了什么一样,转口说:“是了。我那不孝小儿,姓陈名柏的,有幸跟着已经走了。那孩子不甚爱读书,只为人机灵。我大儿陈松,前年也中了秀才,如今正备着今年的秋闱。不过,这去年年末今年年初一场朝廷乱事,也不知道秋闱是否如期了。”
叶恒文赞赏道:“侄儿是不错的。不论时局如何,先是好自读书吧。等这时机一到,考量的还是真本事啊。”
陈松拱手道谢称是,抬眼看了叶程一眼:“小子听说叶兄在都城那样人才济济的地方也中了秀才,不知道叶兄今年秋闱是否有准备?”
叶程笑:“时局未定,我也只是闲暇时候读书罢了。”
陈松一叹:“叶兄还是多多准备为好。小弟前段时间发了信回来,都城那边,不过二月,必会了结的。”
叶程凝神看着陈松,陈松也正直直地看着他。
叶程面上现出一丝笑意:“是了,为兄自会好好准备的。”
陈运是抱求好之心来的。叶恒文的爹,当时的叶三爷,和陈老太爷一见如故,虽则一是文人,一是商贾,遂帮了忙,让陈家的孩子得以进了叶家的族学来。当初陈家自己这一众小辈读书,都是在当时的叶家族学里读的。
至于叶家的败落,和陈家并无关系。陈家顶多是个同落难的罢了。不过,叶恒文的爹,叶程的祖父,因为一夕之间的败落,抑郁不已,没很久就去了。其他的叶系子孙,也一夜之间散落天涯。最终留在临川的,就叶恒文一支。
等叶恒文好不容易继承叶家那一点文脉,中状元,中举人,中进士,虽则不是一帆风顺,但是好歹也进了六部,成了侍郎。虽然年纪已经一把,叶恒文却仍是同辈人中的翘楚了。
只是哪里知道,又是一招不慎,就打回了临川城。
陈家年节时候这一行,其实已经有了作用。或者说,很久之前,周府族学请了叶恒文去做先生,背后操作的陈家,就已经拉拢到了叶恒文。
等到陈家退了去,叶家男人也就继续去送那些年礼。方家家主那里聊了几句,主客皆欢,一一散去。
你来我往,年节时候,临川城陷入了难得的真正的一团祥和。
正月十五的花灯会眼瞅就到。
这天中午,白姬伸伸懒腰,由着叶程将自己从竹躺椅上扶起。身子下垫着的小棉垫上绣着一对可爱的鸳鸯鸟,为了孩子准备的小棉被,因为白姬无事时候想要多晒晒太阳,便让叶夫人提前拿了出来,铺在了竹躺椅上,方便白姬打盹。
白姬回头看了一眼桌案上摆着的小红果,有些怨恼地说:“你怎么不叫,这个盹有点长啊。”
叶程眯起眼睛,狐狸一样笑了一下:“是啊,有点长,耽误你吃小红果子了。”
“哼!”白姬假装生气地在院子里转了两圈。看见叶程还站在原地看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呆子叶郎,快给我拿点小红果来。”
叶程闻言,抓起了两颗果子,拿住其中一个,咬了递给了白姬一颗:“喏,给你。”
白姬眼看着自己的果子竟然被别人先下手为强,竖着眉毛对叶程凶巴巴起来:“你干嘛?!”
叶程嘻嘻一笑:“好嘞。终于对我生气了?!成亲之后这么久,你可没对我生过气!我上次听你爹说了,你以前是个霸王脾气,怎么了,嫁给我之后,一点都看不出呢?”
白姬一手拿过另一颗果子,正要吃,就听见叶程悠悠一叹:“得了,我帮你试吃了,我咬过的这个很甜的。你还是先吃这个吧?”
白姬脸一红:“你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喜欢作弄别人,最近总玩些孩子间的把戏?”
叶程分外委屈的样子:“这不是为了你开心嘛!你自过年以来,也没特别开心的样子呢。”
白姬面上依旧是笑:“谁说我不开心的?我心里喜欢着呢。”
叶程缓缓走过去,牵着白姬的空着的手,端端看着,问了一句:“那我的阿白为什么昨晚又做了噩梦?”
白姬的脸色凝了下来。
叶程见状也不好再问,轻轻笼着白姬的肩膀,像母亲哄孩子一样,拍着白姬的肩背。
颤抖如一片叶子的白姬,又想到了那些断断续续的可怕的梦靥。自己梦中的话语不知道有没有被叶郎听到?白姬一时没有说话,只是暗暗想着。
等到白姬捋顺了想法,她抬起头来,用清澈的眼睛端详着对面的人,自己的丈夫,同床共枕的男人,问了一句:“要是我说出来,你要保证你相信我,而且不生气。”
叶程挑挑眉头:“男子汉大丈夫的,怕什么?”
白姬看他一副庄重,点头答应的模样,就开口徐徐说:“我梦到,我们分别了,在很久以后。”
叶程一怔,明显不信的眼神看了白姬一眼:“那不会。”说完还盯着白姬看了又看,仿佛想看出一些什么来。
白姬看着他探寻的眼神,掩起嘴巴咯咯低笑起来:“只许你作弄别人,不许别人作弄你?”
“好啊,我以为当真你梦到了呢!”叶程放下手里的小红果,长长的臂膀环住白姬的腰身,另一只手挠着白姬的痒痒。
一串男女嬉笑的声音就传了进后面的屋子。
屋子里,正歇着的叶夫人听到了,眨眨欢快的眼,寻思着晚上孩子们要出去走走,自己要再做点什么好吃的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