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自己镇定心神,白姬默默地饮了一杯春酿。场上的各位已经开始将投春枝,也就是将手中的花朵投给自己喜欢的一位。
白姬握住自己的那一朵花儿,没有扔出去。
等到男装的婢女们将两边的春花统计数目,通报了贤妃娘娘,白姬看到了遥远处原本还雍容端坐的女人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意外和恼怒。而皇帝陛下一如当初,面色端严。白姬知道,结果应该不好,并且皇帝应该也是听到了的。因为皇帝另外一边的红衣娘娘,也在同时掩嘴轻笑起来。这怕是皇帝的霍贵妃了。白姬心想。
贤妃思量一瞬,低头和皇帝说了几句话,皇帝也眼睛看着前方的场中两位佳人,低低地回了句什么。贤妃已交代宫人,婢女就急匆匆到了场中。
“各位大人、夫人们,两位春娘才华相当,所以,这春枝统计下来,竟然是同数目的。所以,敢问各位贵人,哪位手里还有没有投出去的春枝否?若是没有,今年的春花赏礼就要由这两位春娘平分,亦是好事……”这宫人絮絮叨叨说着,白姬听懂之后,马上要将自己的春花藏入袖中。
却被一声轻轻的调侃打断了:“白姑娘?哦不,叶夫人?你可别嫌为难,就藏起你手中的春花来。”
众人屏息,是长廊正中间的皇帝发话了。万芳园内一时寂静起来。皇帝又接着说:“叶夫人不必为难,更喜欢哪位春娘,孤就将这春花赏礼赐给哪位。”
白姬心中愤愤,面上却无恼怒,甚至还仿佛和和气气在笑一样俯首一拜:“臣妇谨遵圣命。”
水蓝色的宫装,裙角绣着展翅欲飞的银白色蝴蝶,白姬一站起来,竟然好似一阵微风轻拂过,蝴蝶都要随风而去的感觉。比起衣裳,更好看的是人。墨发如鸦,粉面如桃花,身姿丰满却灵巧,羊脂白玉的一双手羞煞在场贵妇。
这是临川来的四品督查御史夫人?据说从前还是采药女?众人中知道一点白姬身世的都有些惊讶。
也有人不屑,不就是皇帝落难的时候,夫君有好运气地在跟前服侍着嘛。这乌鸦变凤凰,一下子混到了贵妇圈子里,得意什么?如今这境况,看你怎么办?
是啊,明眼人都知道,这贤妃,怕是没有传说中那么受宠?
着急地要拉着自己家姐妹来服侍君王,其中肯定是另有隐情啊。
众人还在猜测中,那边谨遵圣命的白姬就轻轻一挥手。
于是手中的春花就大大方方地被投向了场中,众人一个倒吸气,那春花是一朵殷红的凤爪牡丹,此刻,刚刚好就插在了周侍郎的女儿周采采的青丝鬓角。场上装扮素净却气质出尘的就是这位周姑娘,如今一朵春花,立刻显出了采采姑娘的妩媚轻柔,饶是一群老儒文官,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于是,白姬春枝一投,场上胜负立分。
不过,孙姑娘一脸不悦也就罢了,娇滴滴的小姑娘家输了一场重要的诗会,不开心也是寻常;只是这周姑娘怎么也是满面气恼,似乎是被人羞辱?
白姬心想,难不成这位周采采姑娘苦心作诗,并不是为了在这万人之上的皇帝跟前露脸吗?
白姬不知,场上两位的两位娘娘,一位端庄雍容的贤妃娘娘,一位娇如春花色的霓裳夫人,此刻都是一脸颓丧和愤恨。只有那位坦荡荡的皇帝,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
春花赏终于结束,官员女眷都依依不舍地辞别皇家的万芳园。
白姬扶着叶夫人,被宫人引到一处花厅,等待自家老爷。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有宫人送来清茶点心,说叶侍郎和皇帝在冷暖阁议事,恐怕要耽误一会,让两位先等等。
自家老叶官复原职,此刻又和皇帝有话说,叶夫人很是有耐心地坐着了。陪着叶夫人没坐一会,白姬觉得腹中隐隐不适。平日在家,幸儿早会拉着自己吃奶,家里餐食也比行宫里方便,今日一同折腾,白姬腹中很是不舒服,就问了宫人恭房何在。
一旁照顾的绿衣内侍就引着白姬去了。
只是,设计精巧的行宫别苑移步换景虽然是好,但是走着走着就让白姬觉得不对头了。白姬跟在绿衣人身后,不解地说:“这行宫如此之大,连恭房都要走千百步不成?”
绿衣人侧身一礼:“叶夫人,想是您新来都城,未去过皇宫,那里可是比这行宫大得多了。您只管跟着奴去,必不会走错,误了时间的。”
白姬略略一点头。随着前面的人继续穿行在七拐八拐的路上。
路过一处清幽的湖心亭,白姬甚感新奇,忍不住时时回望起来。这湖心亭看似简单,却是有机关隐在其中。白姬看着似乎清澈的水底,正研究这机关,回头一看,发现前面的绿衣人不见了。
四周一片昏暗了,隐约有人在过了湖心阁的一处偏阁里点亮了灯。白姬迎着那偏阁走了过去,正欲敲门,心中却预感不对,急急想要走开,就看到那人走了出来。
白姬登时就明白了,自己走到这里怕也是他的诡计,可惜自己整个宴会都提防万分,没想到最后还是中计了。
眼前的男人凤目里一闪促狭的光,身着单薄的云纹棉里衣,站在自己眼前。白姬心中万分懊恼起来。
“白姑娘,你来孤的冷暖阁做什么?”皇帝一句话问得白姬无言以对。
看着那人得意的样子,白姬咬牙回答:“被宫人引路去恭房,结果,一时迷路了……”
这时候从冷暖阁后,传来了几声断续的脚步声,白姬转身要走,却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提住了衣领。今日这蓝衣右衽也在一瞬间被解开了复杂的盘锦扣,白姬忽然觉得衣服空荡荡,被大手放下来的时候先忙着查看自己的衣服,匆忙要扣起那复杂的扣子,却发现那人旁边多了一人,正是那席间倦懒又妩媚的霓裳夫人。
白姬心中一声暗叹:这人刚刚结束宫宴,就在这冷暖阁中放纵狂欢……还设计陷害自己,简直厚颜无耻。
这边白姬还在心中腹诽,那边的霓裳夫人看到了扣着扣子的白姬却是咬牙切齿,一脸愤恨:“好啊,趁我不在都敢来这里勾引皇帝陛下了。你可还知道廉耻?你家相公可知道你怀着这样的肮脏心思?”
刚才解开盘锦扣的大手的主人,此刻已经将双手背后,清嗓子喝住了霍贵妃的话:“如玉,不要胡说,刚才是意外。”
霍如玉立马泫然欲泣的模样:“陛下,如玉怎么会胡说呢?您怎么能这样说如玉呢?如玉好委屈啊……”说着就贴着那薄薄的云纹棉里衣,撒起娇来。
白姬终于扣好了盘锦扣,无视那人阴谋得逞的得意脸色和那怀中女人完全忽视了白姬的为所欲为,她面色发青:“误会。臣妇先退下了。”
沿着原路就开始往回走。
冷暖阁的灯光就在背后,白姬走在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中,听到背后传来了阵阵的男女声音,霓裳夫人魅惑的嗓子,真适合唱歌啊。
心中一叹气,白姬腹中刚才的不适竟然已经完全不见,等终于回到了前面的花厅,叶夫人和叶老爷已经在等着了。皇帝身边的苏公公也面带焦急地走了上来:“夫人可回来了,方才奴听一小侍回禀,说在恭房外静候,被熟人拽去一旁说了会话,回头再等您,就一直不见您出来了。可把我着急到了。”
白姬看了一眼那苏公公,低头一礼说:“我出来之后见没人,就自己走了,只是……后来不小心迷路了。”
那绿意宫人跟在苏公公身后一脸惶恐,却很是庆幸的样子说:“夫人回来就好,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苏公公怕不会轻饶了我。天色已经黑了,奴这就送您三位出这行宫去。”
叶夫人完全插不上话,叶恒文则是一幅什么话都不想说的样子。
三人在绿衣人的引路下,一路一路别接引到了宫门外,马车已经在候着了,而天色也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冷暖阁内,和霓裳夫人行欢之后,那人正侧躺在龙床之上,用手指抚着身侧的凝脂,眼睛却看着前方的一片虚空里,方才女子的惊慌模样。
冷暖阁外,陈柏持剑立在一旁,苏公公掏出一个荷包来给了一个劲俯身作揖的绿衣人,只低声说:“下回办得好,这里还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