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拉喀拉喀拉!”
“——噌噌噌!”
“咻咻咻——”
“滋啦滋啦滋啦——”
“靠!”苏日暮忍不住骂了一声娘,“江亭幽那头猪!居然往箭头里加王水!!!”
阜远舟地用剑小心翼翼拨开一支激射而来的粗弩箭不让它盛着的**飞溅出来,把苏日暮拽到另一边,“小心点。”
靥穿愁这种机关最大的特点就是灵活,你可以选择是先发动哪个阵法,可以选择弓箭里加些什么料,或者是把长矛换成是利剑,任你喜欢怎么来就怎么来。
而现在,他们脚下就是一根根利可割喉的竹刀,因为它是扁平状的,所以密密麻麻横纵错杂连立足之地都不给分毫。
带着一个大活人的阜远舟在提着的一口真气泄去时落在一支竹刀上,足尖一踏,那竹刀就“啪”的段段碎裂,而他也借势回到了空中,这王水腐蚀性恐怖,他根本不敢把这弩箭往别的地方引去。
“找到没有?”阜远舟闪躲着一拨拨弩箭,问,同时手起刀落割断了被沾上王水的衣摆一角。
这次的中心枢纽不知被江亭幽藏到哪里去了,苏日暮也是着急,目光急速地扫视着四周,在心里一一推敲它该在的位置,“等一等……要不先把那些劳什子的弩车都拆了先!”
“劈到中心枢纽怎么办?”
“没事,劈弹簧,不会有问题的。”
“嗯。”阜远舟颔首,左闪右避跳到一辆弩车前,琅琊灌入内力,长剑一劈,径直一劈而下,银剑“锵”的撞到了弹簧上,竟是被震了回来!
阜远舟似乎并不意外,躲开又一拨攻势之后重新回到这里,又是一剑劈了下去。
“镪!!!”
暖融的夕辉瞬间破碎,变成耀眼的火花,一层层迸溅而出,一股强大的气流自弩车向四周激荡而出,横扫了一片竹刀弩箭,扫出一个规则的圆形空地!
这辆弩车报废了。
在远处的庄若虚连晋等人也是看得心惊胆战。
“要不我去帮三爷引开一些弩箭吧。”连晋挽起袖子。
庄若虚拉住了他,“连晋你别乱来,他加进去的话不知这机关又会生出什么变故。”
连晋想着也有道理,也只能干着急了。
楚故则是哭丧着一张脸——街面啊地板啊这翻新得花多少钱啊啊啊!!!
更远一点的地方,重重屋瓦飞檐的遮挡里,屋顶之上,一身深衫银箍乌发的男子遥遥望着那凌厉十足的一幕,手中折扇蓦地闭合。
“像,真像……”江亭幽如是呢喃着,眼神空茫神态恍惚,看着那人经年久远不变的蓝色,仿佛看着一场早已该了断却延续了过长时间的梦,仿佛在读一场早已终止却累月未褪色的记忆。
直到看得眼睛酸涩,江亭幽才缓缓眨动了一下眼,长长的睫毛像是一把扇子,弹指间扇走了他的二十年,那一瞬,苍老终于爬上了这个似乎特别被时光优待的男子的脸。
他的指尖缓缓摩挲着手中折扇上墨迹已经不再崭新的千山飞雪图,闭上了眼,“若这世上真的有孟婆汤奈何桥转世投胎,若是我们的他还没死活到现在,那么,你们也是他这般年纪了吧……”
如果阜远舟真的是他要找的人……
当江亭幽睁开眼时,忽地瞥见疏散的百姓聚集的地方,有个白衣男子一身霜冷,眼角泪痣殷红,格格不入地站在人群里,周身威势令人不敢直视。
江亭幽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
靥穿愁阵内。
等阜远舟气势无人可挡地劈了五辆弩车之后,苏日暮终于找到了中心枢纽开始拆,阜远舟照旧例去引开弩箭。
只是弩箭的攻势越来越急,越来越快,阜远舟只好尽量人往高处去,就在这时,他的不经意一瞥,极好的目力让他一眼就看到了远处人群中一衣雪白的身影,先是半喜半惊,然后猛地瞳孔一缩,满是惊怒。
“子诤!小心!!”下面在拆机关的苏日暮一抬头,瞬间惊得魂不附体。
“三爷——”楚故也是惊呼一声,和苏日暮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没人听清那一声“子诤”。
因为他们看见,一支弩箭正无声无息地射向阜远舟,他却不知为何整个人凝在了半空中,眼看着就要一箭穿心!
就在苏日暮都决定不理会武功暴露不暴露的时候,阜远舟总算是如梦惊醒般回神了,微一侧身弩箭擦身而过,不过一缕长发还是被王水灼焦了。
他也不在意,周身内力涌动,长剑横扫,可怕的剑气像是巨大的光轮,登时将所有的弩车劈成两半,激起的沙石向四面八方弹射出去,能叫人的皮肤都给划破。
惊天动地的巨响中,阜远舟似乎有些气力不济,在空中踉跄了一下,看得人心惊不已,不过他还是一翻身稳住了身子,想也不想就往疏散区外飞去,同时惊怒交加地用内力送出一句话:“江亭幽!放开我皇兄!!!”
这句话惊得不只是外围不知声音从何处来的百姓,庄若虚楚故等人更是心神巨震,连晋抄起龙枪直接就往外跑。
苏日暮也是眉头一皱,目视着那道蓝影流星一般离开。
皇帝怎么会在这里?还这么巧地撞上江亭幽了?!
阜远舟确定,江亭幽绝对是故意的!
因为在他看到自家兄长的时候,江亭幽就站在离阜怀尧不远不近的地方,抬头冲他一笑,然后几个虎人就从人群中冒出来制造混乱,连伤数人,江亭幽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阜怀尧掳走!
这一幕看得阜远舟几乎发疯,若不是理智告诉他立刻丢下苏日暮会害死那位好友,他就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了。
不过等他去到了那里,江亭幽和阜怀尧已经不知所踪了,几个白面具虎爪武器的虎人在和几个化了妆的影卫、银衣铁卫纠缠。
现场混乱不堪。
“江亭幽!你出来!”阜远舟提着剑站在因为刚才的巨响和现在的缠斗而喧嚣嘈杂的人群里,环目四顾,目眦欲裂。
皇兄……你在哪里!?
连晋和银衣铁卫护卫长薛定之从人群里钻出来,均是一脸着急。
阜远舟一把揪住了薛定之的领子,双目冒火:“我皇兄呢?”
薛定之惭愧地低下头,“人太多,跟丢了,属下已经派人在找了。”
这里实在鱼龙混杂,即使是反应最快的苍鹭都被江亭幽甩开了,其他来救驾的包括薛定之就被虎人缠住了。
“若是刺客不是掳人而是刺杀,还等得及你们来找吗?!”阜远舟恨得几乎就想用琅琊捅他一刀,不过也知道这无济于事,于是丢下薛定之就往人群外走去。
他记得自己是有吩咐过,只要阜怀尧出了宫,黑面饕餮随见忡和六指女魔就会跟在后面保护他。
阜远舟走出人群混乱的中心,果然看到一个黑衣的面目平凡的男子站在角落里,隐晦地打了一个手势。
阜远舟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等连晋追出来,那道蓝影早已经不知哪里去了。
不过阜远舟从来不会盲头苍蝇似的误打误撞,肯定是有了线索才离开的,江亭幽敢掳走当今天子而不是当场杀人,阜怀尧就一时没有危险……
想到这里,连晋的心略微地定了定,吩咐跟来的士兵去帮忙,有受伤的百姓就带去救治。
然后他看向薛定之,眉头皱的死紧:“爷怎么会来这里?”
薛定之也是焦急在心,小声道:“京城被装了大型机关,出了这么大的事,照爷的性子,他能安得下心吗?”
所以阜怀尧就微服出宫来看看情况,岂会料到出了这档子的事?
楚故这才气喘吁吁地赶来,扒着连晋的袖子直喘气,“爷……爷呢?出什么事了??”
连晋一句话概括:“爷被江亭幽掳走了。”
言简意赅惊心动魄。
楚故觉得整个人都晕眩了一下,然后站稳了对身后的捕头上官即良道:“通知皇城军,城门严查,全城戒严,带上剩下的衙役去搜查江亭幽的下落,记住,不准声张!”
“是,大人!”
楚故和连晋对视一眼。
现在两人心里都有一个同样的疑问:
江亭幽捉走一朝皇帝,除了惹祸上身,对他而言还有什么好处呢?
……
就在众人都急得火烧眉毛团团转的时候,阜怀尧正在反省。
没错,他在反省。
反省自己的一时大意,反省自己做事的不够稳妥。
当时人流滚滚,阜怀尧和薛定之等护卫很快就走散了,他那时并不太在意,和旁边的百姓攀谈了一下,没想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天子脚下发生了这种事,阜怀尧自是觉得微微懊恼的。
“陛下果然是人中之龙,这份定力,令江某佩服。”说这句话的男子站在不远处,着一身深色长衫,拿一把黑骨扇子,声音清朗,引得人不由自主地去注意他的话。
这个人阜怀尧自然是认识的——正是江亭幽无疑。
“敢劫持当今天子,阁下这份胆气,朕也是佩服不已。”阜怀尧淡淡道。
江亭幽回头看他。
这时的夕阳西下,洒下的光是胭脂一般的艳红色,光芒虽然温淡柔和,颜色却美丽得让人迷惑,透过残破的窗,镀在白衣男子的身上,他容仪端肃雍华,幽深的琥珀双眼中带着不可侵犯的冷洌,眼角泪痣在夕辉下红得比血液更艳,带出的一股浓郁的肃杀之气,他脸上却完全没有表情,只这么冷冷地淡淡地看着面前的江亭幽。
江亭幽目光深邃,“陛下这般风华,果然冠盖满京华……”
可惜周身威压能叫人不敢直视,这份华美不是寻常人能看清楚的。
寻常人……那个人当真眼光不寻常。
阜怀尧看他一眼,那眼神,即使是听到这像是调戏一样的话,也纹丝不动波澜不惊的,“你劫持朕,不是为了看朕长得如何的吧?”
江亭幽不由地低笑出声,“江某似乎明白神才这么喜欢你的原因了。”
想起那人笑得温柔沉静的样子,想起那人说“我要待在皇兄身边”时无赖的模样,阜怀尧的目光轻微地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那是朕的三弟,怎么会不喜欢朕呢?”
江亭幽却笑得更欢了,也不揭穿阜远舟的感情,只道:“生在帝王家,陛下居然也相信手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