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闻言,甄侦无辜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我有在用咩?”
苏日暮磨牙。
摄魂术练成之后,根本不用刻意为之,其主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都能蛊惑人心。
甄侦年纪轻轻,就能将此瞳术练至大乘境界,想来确实天资不凡,就是不知他好歹算是玉衡外姓侯爵的旁系后裔,贵家少爷一个,怎么会学这般邪性的功夫?
苏日暮没有发现自己委实过多想对方的事情了,心下思索之时,甄侦又凑了近来,盈盈带笑:
“你还没回答,我好看么?”那架势,大有不问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感觉。
苏日暮伸出一根指头,把他推开一些,咬牙切齿:“好看。”
练摄魂术的第一个要求便是容貌必须极优,否则别人连摄魂者的脸都懒得注意,怎么会被眼睛迷惑?
甄侦无疑是个中佼佼者。
他虽是舌灿莲花,不过也懒得拿既有的事实信口开河。
甄侦笑意更深,“那是女人好看还是我好看?”
“你你你……你够了喂!”苏日暮忍无可忍了,“你跟女人有什么好比的?!?”
哪个男人想和女人比相貌的?!?
甄侦完全不在意,修长的五指比深闺的女子还更为优美,轻巧拔开他指着自己的手,“是女人好看还是我好看?”
发觉自己一直盯着他的手有些挪不开眼,苏日暮的脸绿了绿,“…………你好看你好看!这个答案满意了不?!”
再纠结下去,苏日暮都觉得自己快不认识什么是男人什么是女人了。
甄侦满意地颔首,“既然我比女人还漂亮,那你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有什么区别?”
“……!!!”一句话像是扑通扑通往下掉的栗子,打得苏日暮黑线满头,“你究竟是从哪里得出没有区别这种荒谬的理论的?”
虽然那句“我比女人还漂亮”让人生不出反驳的话来,但是、但是……区别大着呢好不好?!
甄侦一摊手,“你说你不喜欢男人,可是女人除了漂亮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优点,既然我比女人好看,所以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点不成问题。”
某处的飞燕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疑神疑鬼地四处张望张望——周围阴森森的,子规那个家伙该不是会突然出现吧?
真是神一样的逻辑……苏日暮几乎想要五体投地,“那生孩子呢?你想说你也能生么?”
“连孩子的事情都想到了,莫不是你已经准备和我过一辈子了?”杏白衣衫的秀美男子似笑非笑。
苏日暮瞪眼,不过也掩饰不了脸上那抹可疑的红,“别曲解我的意思!!!”
“再说,后代什么的……”甄侦托住下巴,倚在躺椅上,“我怎么不觉得你会在乎这个?”
苏日暮默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一件事,“我们……是不是跑题了?”
“有么?”甄侦反问,“我们一直在说的不都是同一个问题吗?”
苏日暮按住了一直在跳的眼皮子,“你动心是你的事,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和我有什么关系?”说着说着,就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看着他的眼。
“我是为你动心的,难道你不该负些责任么?”甄侦的模样好似很认真。
“我能怎么负责?”真的把心挖给你?
甄侦的指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状:“和我一起凑合着过日子什么的。”
“小爷不想和你凑合!”
“不然你想和谁一起?”甄侦挑起了柳叶般的眉,“除了我,你觉得还有谁能忍得下你这等牙尖嘴利到处得罪人的麻烦?”
苏日暮一咬牙:“有,子诤!”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他的最后一条退路。
甄侦遽然沉默下来,嘴角依然是挽着的,只是再无笑意,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苏日暮有些无措。
其实话甫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之前在偏殿时那人隐含悲伤的眼还时不时在脑海里晃悠,晃得他死水一般的心都乱了。
——你对他当真千般万般好……只是你在拼这条便宜命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费尽心思把你留在甄府避开肃王的追杀,请御医治你的酒毒,你倒好,非要一股脑往阎王爷那头儿扎,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偏生你还武功高强,我拦都拦不住。
——除了爷我素来不将什么人放在眼里,偏偏摊上你,便是因果报应了……
真的是因果报应吧,偏偏对他这样的人动了心,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不是么?
这些年里,苏日暮隐姓埋名醉生梦死,用一条如簧的舌头刺走所有善意的恶意的想要靠近的人,连阜远舟叮嘱他的话都常常抛在脑后,甄侦却是唯一一个强行进入到他生活里的人。
这个人霸道,这个人蛮不讲理,这个人手段百出心机深沉,这个人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玩……可是他对他好,不是虚情不是假意,而是用一句“我偏喜欢做无因之事”敷衍过去的没理由的好。
甄侦做事向来都是如此,认定了就不肯松手。
他感激他。
所以他不能毁了他。
他有出色的武功,有出众的相貌,有光明的前途,有无数女子的倾慕,有无数属下的拥护,以后,他会有一门美满的姻缘,会有一个和睦的家庭,会有大施拳脚的人生路,没有必要为他苏日暮这个连明天都不知道有没有的人耽搁了。
甄侦忽然抬起头,眼里有种特别的感情,隐隐约约,看不清晰,“宁王眼里只有爷,你为什么非得执着于他?”
苏日暮先是一怔,然后是无奈,既是因为阜远舟的用情至深也是因为甄侦的话,“我和子诤之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甄侦问。
苏日暮不知素来做事随性的自己为什么会费这个力气去解释,但是还没深想嘴巴就已经脱离了控制,“我和他……”对于彼此来说都不可或缺,“我爱他,因为他是我弟弟。”
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只是偎依在一起相濡以沫的兄弟。
苏日暮这话说得有些大逆不道,连甄侦都打了个愣神。
对方这个表情让苏日暮笑了笑,耸耸肩继续道:“子诤只比我小几个时辰,虽然他不承认,不过他和我在苏家祠堂里行过三拜之礼,确实得管我叫哥。”
这些事在这世上本不该还有第三个人知道,但是他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说——他不喜欢甄侦露出那种表情,像是想要极力握住什么,但是却无能为力。
苏日暮想起了自己冲进启碌殿时身后那声惊呼,让他有一瞬回头的冲动,因为这个人从未如此失态。
苏日暮欠了他的。
他不知道怎么还。
甄侦注视了他一会儿,确信他说的都是真的之后,微微不解地问:“那你还顾忌什么?”
“嗯?”走神的苏日暮一时疑惑。
甄侦道:“既然你对三爷没有那种感情,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这根本不能混为一谈,”苏日暮有些无力,“我过得挺好的,为什么非得接受一个人一起过日子?”
“挺好的?”甄侦一脸的不苟同,“我只看到你快被酒淹死了。”
虽然现在不是激怒他的时候,但是苏日暮还是实话实说了,“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不过甄侦没有像以前那样生气,只是道:“我会让你改变想法的。”
苏日暮纳闷,“你的自信心是哪里来的?”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明明连阜远舟都让他仅仅退了一步而已。
甄侦微笑,一如昙华初现暖月流江,自在从容,“苏日暮,我认定的东西,没有拿不到手的。”
苏日暮扶额:“我不是东西。”
甄侦居然很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你不是东西。”
苏日暮:“……”
见他吃瘪,甄侦低低地笑出了声,很是开怀的模样。
他其实总是在笑,但是苏日暮很少见他真心笑着的时候,此时看着看着,就有些痴了。
甄侦说得对,他真的比女子还要好看,不用摄魂术,都能迷了人的心智。
他应该多像这样笑一笑,光是看着,苏日暮便觉得自己也开心了不少。
也许甄侦的自信心并不是凭空得来的。
子诤,怎么办,我突然发现自己也已经动心……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在一天之前两个人还闹得不可开交,恨不得将对方掐死好得一个耳根清净。
甄侦的那个词没有用错——因果报应——是他作孽太多,才会走到如今进退维谷的境地。
苏日暮敛去嘴角的苦笑,望着他,双眸黑得看不见一丝光,“甄侦,你那么聪明,我以为你懂得取舍?”
“取舍?”甄侦坐直了身子,眼角划过一抹讥诮,“你为什么觉得你认为的取舍就该是我的取舍?”
苏日暮皱起眉头,没有了素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酒才的模样——原来遇上爱情,谁都会变。
“趁还没陷下去,就赶紧抽身,你玩不起。”
甄侦扬起形状姣好的眉,“你怎么知道我还没陷进去?又怎么知道我在玩?”
如果是玩,如果能够抽身而出,他就不会耗在这里将一切与他摊开来说。
优柔寡断从来不是他的作风。
苏日暮望着他没说话,对方的回答只让他心里一沉。
是啊,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彼此已经泥足深陷,刚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人就被宣告不可自拔——真是可笑又可怕。
甄侦忽然伸出手,抚平他鬓角凌乱微卷的发,直视着他的眼眸,“苏日暮,你这般为我步步考虑,是不是意味着,你也已经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