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壮丽的巍峨秦宫。
随着天色渐暗,各处的灯烛已经点亮,将大殿中的空间照耀的如同白昼。
数排六尺高的青铜灯架在殿中两侧摆放,其造型多为龙形或是玄鸟形,十分精美华贵。
在烛火滋滋燃烧时,有一股奇异的香气往四周蔓延。
据说这是齐地沿海郡县猎杀海中大鱼后得到的一种珍奇香料,有醒脑提神,让人集中注意力的功效。
用那些方士的话来说,在此物的香薰中修炼,还能够更好的感悟天地灵气,十分的珍贵。
始皇帝就常用此物修炼,他在这场家宴用上这个好东西,足可见心中的喜悦。
今晚的家宴,是因为赵佗在南方覆灭西瓯,皇帝感到高兴才举行的。
大功臣赵佗不在,赵佗的一双儿女自然而然就成了本场家宴的重点角色。
其中又以新升爵为左庶长的赵彻最为引人注目。
上到始皇帝,下到诸位公子、公主都将目光落到他的身上,其关注度远远超过了皇长孙启明。
赵彻只有八岁,但他的表现就像在进宫前对嬴阴嫚保证的那样,说话举止有礼有节,并无半分出格之象。
不仅如此,赵彻甚至还大方得体的在宴席上,给始皇帝背了一首诗。
“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南仲大祖,大师皇父。整我六师,以修我戎。既敬既戒,惠以南国……”
这是一首称颂周天子征伐南方蛮夷,大胜归来的诗词,诗里重点赞颂了君王的威严以及赫赫武功。
如“赫赫业业,有严天子”“天子之功,四方既平”等句子,更是赤裸裸的拍马屁。
当赵彻用他尚带稚嫩的声音当着众人的面完整背下这首诗的时候,太子扶苏以及诸位公子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上将军平定西瓯,我秦国大仇得报,开疆拓土。儿臣恭喜父皇。”
“儿臣恭贺父皇剿服四方蛮夷,建立亘古未有之功业。”
众公子纷纷相贺,拍马屁并不落在赵彻身后。
公子胡亥更是大声说出了一团肉麻的话,马屁层层叠叠,让人叹为观止。
就连李姝也在启明耳边嘀咕了一阵,让五岁的启明结结巴巴的说了一番恭维的话语。
始皇帝哈哈大笑。
好话从来不会嫌少。
相比诸位公子的称颂,赵彻带有童声的以诗称颂更得他的喜欢,当然这其中也有赵彻是赵佗儿子的缘故。
“好,背的不错。”
始皇帝赞了一声,又打趣的望着赵彻道:“尔父昔日在我面前发下豪言,说大丈夫居世,生当封侯,死当庙食。如今他已成为我大秦伦侯,为朕征伐四方,日后凯旋还有列侯之位相待,算是大志有成。不知道你赵彻又有什么志向?”
殿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向小赵彻。
志向。
在这个时代,是很重要的东西。
赵彻年纪虽然小了些,但也可以从志向上看出些许端倪。
太子扶苏,公子胡亥,太子妃李姝,甚至就连站在殿侧侍立的尚书令赵高都抬起了头,看向那个八岁的小孩子。
嬴阴嫚有些紧张,她还从来没问过自家儿子的志向是什么。
万一赵彻说小了,那可就丢他老父赵佗的脸了,不免贻笑大方。
但要是赵彻胡乱说大了,那就更麻烦了。
“彻儿随张苍学了两年,比平常孩子要懂事许多,他知道分寸的。”
嬴阴嫚在心中宽慰自己。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赵彻想了想,对帝榻上注视着自己的始皇帝说道:“陛下,我不记得以前小时候的事情了。但我听母亲讲过,说我小时候曾在陛下面前扬言,我以后要当将军去打西边,把西边的好东西全抢回来给陛下。既然这样说过,那我以后的志向就是像父亲一样,当一个大秦的好将军。”
“赵彻欲为国家讨贼立功,欲望封侯作征西将军。”赵彻此刻挺起了胸膛,声音虽然稚嫩,却带有某种让人震动的豪气。
始皇帝愣了愣。
记忆在脑海中回转,他回忆起了这件事。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同样是一场家宴上,三岁多的赵彻奶声奶气的说要把西边的好东西抢回来给他这个外翁吃。
当时他还高兴的说以后就封赵彻一个大秦的征西将军。
笑意自始皇帝的嘴角弥漫。
他伸手端起案上的红糖水,畅饮了一口。
感觉甜在嘴中,甜在心头,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是甜的。
“好,朕等着这一天。你快长大,学会你父亲的本事,日后朕就封你为大秦征西将军,让你带着大军为朕攻取西域,把什么楼兰、龟兹、大宛之类的国家全给朕打下来!此事,朕允了!”
四十八岁的始皇帝打量着赵彻。
八岁的赵彻也注视着始皇帝。
一老一少相互对视。
这是外翁和外孙之间的承诺。
“好一个大秦征西将军,彻儿小小年纪,就有武功侯的风采!”
扶苏抚掌而赞。
“少年壮志,吾等所不及也。”
诸位公子纷纷开口赞扬,他们今晚可知道始皇帝的心思,自然是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嬴阴嫚见到此景,松了口气,她儿子的回答算是很得体了,明显让皇帝感到满意。
在殿中欢快的气氛中,太子妃李姝眼中也泛起笑意,看着赵彻微微点头。
“大秦征西将军赵侯,好志向啊。”
她低头看了眼正聚精会神,玩弄着一双象牙箸的启明。
“日后就为我的儿子去开疆拓土吧。”
……
这场宴会在欢快的颂歌中落下帷幕,始皇帝今日很高兴,在临别前还亲自将赵彻招到身前,摸着他的脑袋说了一些亲热的话语。
待到一切结束后,天色已经渐暗,诸位公子分别告辞归往自家府邸。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在咸阳主道上缓缓行驶,车铃清脆,悦耳动人。
因为是在夜间,周围道路上并无人影驻足观望,四处幽静一片,只有武功侯府的骑士在旁跟随护卫。
车舆中。
嬴阴嫚一改宫中的沉默,她抱着已经熟睡的女儿,对坐在旁边的赵彻微笑道:“彻儿今晚表现的不错,看来你外翁很喜欢你。”
赵彻嘻嘻笑道:“主要还是张先生教的好,他让我背《常武》,说外翁一定喜欢听这首诗,果然外翁听了就很高兴。”
嬴阴嫚道:“这张先生倒是机灵,我现在是明白为什么你父亲一定要让你跟他学了。除了学识外,此人还有其他本事呢。”
母子二人说说笑笑。
赵彻突然想到一事,疑惑问道:“母亲,我怎么感觉刚才在宫里,外翁的脸有些发黑?”
嬴阴嫚愣住了。
宫中的景象在脑海中浮现。
她摇头道:“你看错了,是那烛火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