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寰宇当然不知道筥阳心中所想,于是一拱手道:“论拳掌,小可是万万不及,不过小可倒是有几手剑法想向前辈讨教,还请前辈多多指点!
“来来来!让老夫看看你的真本事!”筥阳大咧咧道。
“好!前辈请看清楚了!”杨寰宇竹箫平举,左手捏成剑诀,向前一引,右手竹箫斜斜向上刺出,同时身形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掠去。
那筥阳见杨寰宇招式古怪,并不以为意,以为这小子在弄什么玄虚,可是当竹箫逼近自己一丈多远时,突然发觉前身数处大穴都在竹箫的笼罩之下,自己似乎光秃秃的站在了杨寰宇的身前。
这一下可把筥阳骇了一跳,他急忙运起十成功力,举掌向竹箫击去,可是却见竹箫犹如一条身具万头的怪蛇在眼前蠢动。
他又大吃了一惊,发觉杨寰宇的这一招几乎无懈可击,实在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他只好向后暴退,试图摆脱竹箫的笼罩。
可是,杨寰宇的竹箫却是如影随形,始终紧随着他的身形,而且无论他如何左冲右突,竹箫都能将他的前身要穴笼罩在攻势之内。
筥阳既破不了这一招,又无法闪避,本来想靠着深厚的功力将竹箫击落,可是却对竹箫抓摸不定,打出的拳掌力道如泥牛入海,根本就对竹箫无可奈何。
无计可施之下,筥阳大叫道:“停!停下!小娃儿,你快停下来。”
杨寰宇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得筥阳的大叫,身形立即刹住,脸上神的一片激动,似是遇到了什么激动人心之事。
只见他右手握住竹箫,喃喃自语道:“想不到自己根据天下剑法领悟出来的这一招会是如此奇妙!”
那筥阳一见杨寰宇停了下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顾着喘气,并未注意杨寰宇自言自语的话。只见他喘息半响,才心有余悸道:“杨小娃儿,听余百胜那老小子说,你的竹箫邪门得紧,难道就是这样子吗?”
杨寰宇仍然沉浸于激动之中,其实并没有听清楚筥阳话中之意,俊脸上激动的神色不变,说道:“啊!前辈误会了,昨夜小可不过是着急贵帮手下伤及无辜,这才吹了一曲箫音,只因小可着急之下,拿捏不住分寸,误伤贵帮多人,其实并非小可有意与贵帮作对。”敢请他以为筥阳在追究昨夜之事。
那筥阳其实也没多大听明白他的意思,只因那余百胜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向他禀报时也是语焉不详,此时经杨寰宇这么一说,更是一片迷糊。不过,他刚才确实领教了杨寰宇箫招的厉害,心中断定余百胜所说的就是刚才自己所经历的情形。
只见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大汗道:“杨小娃儿,你……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招式?为何如此……如此诡异?”他本想说为何如此可怕,但是觉得这样说就表明了自己心中已有惧意,于是连忙改口。
杨寰宇脸上的激动神色已经渐渐平息,只微笑道:“刚才小可那一招剑法其实是小可自创的,而且这也是小可首次使用,却想不到有如此威力。”
那筥阳一听,又怪叫道:“什么?自创的?好小子,这一招真是你自创的?你敢坑蒙老夫!”
“小可说的是实话,这确实是小可自创的招式,把握不住分寸,还望前辈谅解。”
那筥阳见杨寰宇言辞恳切,低下了头左手捏住下颚几根白胡须,就这样沉吟起来,过得一会儿,却见他突然抬起头来,听着杨寰宇道:“杨小娃儿,老夫且不管你那招剑法从何处来,你再施展一次让老夫看看,老夫就不信拿你没办法。”
杨寰宇一听,心中一惊,暗道:“难道这老儿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他想到了破解之法。”心中想着,却见筥阳一脸迫不及待之色,只不过已经没有了敌意。
说了一个请字,杨寰宇竹箫仍然像先前那样刺出,他这次可不再像刚才那样轻松了,这一次他可使用上了十成功力,但见箫影晃动,比之刚才快了何止一倍。
那筥阳一见杨寰宇出招,先时脸上神色一喜,但是当看见杨寰宇的凌厉招式时,马上又变得颓丧起来。只见他双手在胸前连连摇摆,同时口中说道:“罢了!罢了!娃儿,老夫还以为能破解你这剑招,想不到你这娃儿刚才还有保留。”说着,叹了一口气,又道:“老夫自忖一身武功在武林中还不算寒碜,虽然不及三绝和五奇,但是却也是那逢敌手,想不到竟连你小娃儿的一招都接不住……算啦!老夫既然技不如人,也没脸再要你拜师了。不过,老夫可要奉劝你娃儿一句,看你小娃儿就知道是个江湖小雏儿,如今的江湖正风云际会,何况人心险恶,你娃儿今后可要好自为之,再会了。”
说完,人已经退出数丈远,然后见他突然向丛林中大喝道:“还不给本护法滚出来,真是丢人现眼。”
原来,那余百胜见杨寰宇取出竹箫,还道杨寰宇余百胜使出昨夜的手段,连忙带着天龙帮一干人等躲入了树林中。
见筥阳带着天龙帮众人离去,杨寰宇回味着筥阳最后的那些话,心中感到一阵热腾,觉得这筥阳虽然脾气古怪,却是个心肠热忱之人。
此时,路上已经有不少过往商旅行人,本来杨寰宇就赶得早,虽经一番闹腾,却也不算很晚,于是整理了一下又继续赶路去了。
在他看来,这一次的经历似乎并未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但是他却不知道,就因为这些经历,特别是他以箫代剑,一招惊退天龙帮左护法,给他带来了不少的烦恼,同时也给他赢得了一个不同凡响的绰号。
因为这一路上都有行人,杨寰宇不好施展轻功身法,只好加快步子,走在行旅商人的前面。
一连赶了两天,这一天傍晚时分,因为日落前错过了投宿的小镇,他只好迎着黄昏继续赶路,幸好他随身带有干粮,否则又要饿着肚皮了。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正当他进入一个小树林,想要找一处能够露宿的地方时,却发现树林深处隐隐有火光亮起。
杨寰宇一看,心想也许是与自己一样错过宿头的行人在那里露宿,想到自己正愁没地方露宿,何不请人家行个方便,也好省去自己一大堆麻烦。
于是,就向着那发出火光的地方行去,当他走到近处时,却见那数丈宽的平地中央生起了一堆火,火堆上还有两只正烤的香气四溢的野鸡,可是却不见有任何人。
杨寰宇心中一阵疑惑,暗道:“明明看见有人影晃动的,怎的一会儿就不见了,难道这人发现有人来了,把我当成了歹人不成?”
他又想到那人或许还没有走远,发现自己没有恶意时可能还会回来,于是便挨着火堆旁的一棵大树坐下,等着那人回来。
才坐下一会儿,却听从北边传来一声怒喝,杨寰宇被这一声怒喝惊起,听那声音,似乎就在百丈左右的地方。
一念好奇,他循声而去,百丈的距离,只数个起落便到。
还在三十余丈外,杨寰宇就隐隐看见了树林中有两条黑影正呼呼有声的打得难分难解,他不明所以,便隐身一旁。他吸食过蛇鳝的精血,目能夜视,因此虽在黑夜中,却也看得分明。
只见那两条黑影几乎一摸一样,都是黑衣蒙面,只是其中一人身形略显干瘦,另一个则显得高大得多。
两人缠斗中,出招均是狠毒异常,找找都很不能制敌死命。
杨寰宇看两人斗得百余回合,仍是不分胜负,看样子似乎势均力敌。不过他却看得出,那略显干瘦的黑衣人似乎未尽全力。
此时,却见两人又对了一掌后,倏然分开,双方均不在进攻。只听那干瘦的黑衣人沉声道:“阁下追踪在下已经数月之久,难道还要追踪下去吗?”
“嘿嘿!只要未能掌握阁下的真正底细,本人是不会罢休的,这是职责所在。”那身形显得高的黑衣人道。
“好极!不知阁下如今对在下知道多少?”
“不多,也不少,至少知道阁下的身份不简单,像极了一位死去多年的成名人物。”
那干瘦黑衣人身形一颤,虽然他那一身黑衣略显宽大,但是他那一颤却看得明显。
此时,又听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得意道:“刚才的一阵好拼,让本人对自己的判断坚定了几分……”
“阁下是奉命专门打探在下的底细的了,阁下受何人之命?” 那干瘦黑衣人不等他说完就截道。
“本人确实是受命而来,却没有告诉阁下的必要,阁下不必费心机了。不过,如今本人已对阁下的身份有了七成把握,阁下很快就会知道本人是受何人之命,只是阁下会对自己过往的行为付出惨重的代价。”那高大黑衣人阴声道。
“如此说来,阁下对在下的身份只是推测了,并未将消息传出。”
“本人似乎不必告诉阁下这些……”
“既然如此,阁下今天就非死不可了。”
“哈哈……阁下少吹大气,阁下与本人也就是半斤八两,谁也别想要谁的命……”
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还没说完,却见那干瘦黑衣人猝然攻来,看情形,这干瘦黑衣人似乎真的要拼命了。
两人又开始激斗起来,不过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竟在数个回合之间被逼退了数尺,只见他纵退丈多远,仅露在外面的双目中现出惊恐之色,只听他颤声道:“原来阁下一直都有所保留,想不到竟然会栽在阁下的手里。”
“哼!在下为了不泄露身份,不得不有所保留,既然阁下已经知道在下的身份,那在下自然不必隐隐藏,阁下还是认命吧。”
“吧”字出口,人已经攻了上去,这一次可与先前完全不一样,刚才两人互斗百数十招,始终打成平手,但是此时那干瘦黑衣人的伸身手像突然间高明了好几成,竟然逼得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只有招架之力。
不到十招,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已经连退十数步,他根本就连逃走的机会也没有。
杨寰宇在十余丈外看得惊心动魄,只看这两人的身手,都是难得的高手,比之前天他所遇到的那天龙帮左护法筥阳并不逊色多少。他初入江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功力到了何种境界,但是自忖绝不比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差,可是他才在几天的时间里,竟然接连数次遇到这样功力胜过自己的高手。
好在他有了上次在普宁镇的经历,在没有弄清楚双方的是非仇怨前,他不会贸然现身。
只在他这一沉吟之际,树林中响起一声闷哼,只见他身形高大的黑衣人的一条右臂软垂在肩,再也抬不起来,却听他粟声道:“阁下要杀人灭口?”
“不错!阁下知道的太多了,在下也猜到了阁下的来历,所以阁下已经留不得。阁下不死,在下一家子的血债和数年来的痛苦就无法得偿。”话完,只见那干瘦黑衣人右手袖中电闪出一物,然后又见他右手迅速无比的将那射出之物擎在手中,顺势向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点去。
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见他来势凶猛,他右臂已废,无力反击,只好向左侧闪去,可是那干瘦黑衣人只点出一半,就听他手中所擎之物突然唰一声,从那高大黑衣人脖颈间闪电般横扫而过,那高大黑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见他的一颗六阳魁首已经飞出丈多远,同时一股血箭冲天而起。
杨寰宇见在这电光火石间,那干瘦黑衣人竟然已经让对手身首异处,惊骇与那干瘦黑衣人手中之物,定晴看去,却见那干瘦黑衣人手中所持之物竟是一柄尺余长的黑色铁扇。
此时,只见那干瘦黑衣人对着杨寰宇藏身之处大喝道:“是谁?还不出来?”
杨寰宇大吃一惊,醒起刚才见他杀死那高大黑衣人时,因为惊骇,不觉忘记了拼住呼吸,想不到就这么一下就被这干瘦黑衣人发现,心中更加惊骇与这干瘦黑衣人的功力。
他知道再藏下去也是毫无意义,于是闪身而出。
那干瘦黑衣人见现身的竟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不觉一愕,双目流露出惊异之色。只见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杨寰宇一阵,沉声道:“小朋友,刚才的经过你都看在眼里了?”
杨寰宇早已经习惯被人家这样目光灼灼的盯着看,听了干瘦黑衣人的话,突然想到,难道这黑衣人也要杀自己灭口。
见杨寰宇不答话,那干瘦黑衣人只道杨寰宇已经默认,只见他目光一冷,道:“小朋友,看你一身修为不弱,你是何门派何人门下?快快说来,免得老夫错杀无辜。”
杨寰宇听了这话,心中暗自气愤,听这黑衣人之言,显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按上之肉,暗哼一声,道:“在下无门无派,亦无师承,在下只是个过路之人,不小心见了阁下这杀人灭口的勾当。”
“哈哈……不错!老夫正是杀人灭口,既然小子你不识抬举,可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将你小子也灭了口。”
“哼!好大的口气,只怕不见得。”杨寰宇想到适才那高大黑衣人说这干瘦黑衣人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不由心中好奇,又道:“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知道阁下身份后就要杀人灭口?”
“没必要告诉你这些,你既然只是个过路人,老夫也不为己甚,只要你让老夫点伤你的哑穴,今后不再言语,老夫放你走路。”
杨寰宇一听,心中有气,道:“阁下好狠的手段,要在下束手就戮恐怕办不到,在下倒是想知道阁下到底是谁,为何知道阁下的身份就非不可死?”
那干瘦黑衣人突然目光一凝,逼视在杨寰宇的脸上,冷冷道:“若非看你与老夫的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哼!老夫早就让你血溅当场。”
“阁下好大的口气,听阁下之言,似乎全然不在乎别人的性命,只求自己的目的。”
“不错!只要是阻碍老夫行事之人或是对老夫有威胁之人,老夫都不能放过。小子,老夫改变主意了,你小心啦,老夫要取你性命了。”说完,身形一动,手中的黑色铁扇已向杨寰宇点到。
杨寰宇刚才已经见识过了他的扇招,知道他的招式高明非常,于是身形展开,同时竹箫已经握在了手中。
自从上次与筥阳相遇,用竹箫施展了一次剑法后,他在这几天里,常常想着如何将自己以前所练的剑法用竹箫使出,他人本来就极聪明,而且又是有心思考,因此很快就有了不少心得。
此时他甫一出手,立即想到了以竹箫对敌。
不过,只他这一闪避的身法,那干瘦黑衣人的目光中竟现出嘉许之色,但他的身形也同时加快,手中的黑色铁扇幻化出数道黑影点向杨寰宇的前胸。
杨寰宇首次用竹箫与人近身相搏,难免有些生涩,而且那些剑招又是他自创的,虽然剑招博大精深,糅合了各种绝妙的招式变化,但是初次使来却有些衔接不上,因此初时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反观那干瘦黑衣人,只见他一手扇招使得轻轻柔柔,一点一扫间,看似轻柔如女子拂花,但是每一点每一扫之间,却带着数道劲气分袭向身体各处。
不过,杨寰宇只忙乱了十数回合,他对招式也渐渐熟悉起来,竹箫使出的招式威力也渐增,受到的压力很快就缓了下来。
到了数十招,两人已经成了不上不下之局,杨寰宇的剑招本来没有固定的招式,因此他大多数招式都是见招拆招。
此时,那干瘦黑衣人已经惊骇不已,只因他已经感到了杨寰宇竹箫上的无穷变化。
斗得七八十招,那干瘦黑衣人突然跃出数丈之外,手中铁扇一合,道:“小朋友,你是第一个令老夫把一路扇招使完仍无可奈何之人,看小朋友你以竹箫代剑,在剑上的造诣可见一斑。老夫虽然看不出小朋友的师承来历,却也知道令师定是一位不世高人。老夫请求小朋友暂将今夜之事保密,此时老夫尚有要事,不能久留,后会有期!”
说完,身形一晃,没入黑夜中。
杨寰宇正打得兴奋不已,本以为还能将自己所悟的剑招淋漓尽致的使出来,却没想到这干瘦黑衣人突然态度一变,就这样跑了。
想到连人家的姓名都没有请教,就这样与人家糊里糊涂的打了一架,他不由得苦笑了笑,把竹箫插回到腰间,回到了刚才那火堆旁,却见那两只烤鸡已经剩下一只。
他不由得一愣,举目四望,哪里还有人影,低头看着剩下的那只烤鸡,突然在火堆旁的土地上,发现一片字迹。
他走过去一看,见上面写道:“小朋友,今夜之事事关老朽身家血仇大事,老朽见你仪表不凡,知道你绝非奸佞之人,因此希望你能忘却今夜所见所闻,对你对整个江湖正道均有益无害。刚才老朽所杀之人是一个神秘却邪恶的帮会“复仇盟”的爪牙,小朋友要为老朽保密。切记!留下一只肥鸡,你我算是相识了,再会!阅后除去字迹!”
杨寰宇看完,这才知道原来是那干瘦黑衣人所留,看来这干瘦黑衣人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只不知这复仇盟是神秘东西?
擦去字迹,看了看那只烤鸡,这一看才发觉自己已经有些饿了,于是也不担心有诈,老实不客气的抓过烤鸡吃了起来。
次日早晨,杨寰宇自己打了一只野鸡烤熟吃饱后,又继续赶路。
当经过昨夜打斗的地方时,却见地上的尸体和血迹早已不知所踪,这一看便知道是那干瘦黑衣人做的手脚。
于是,也不多逗留,出了小树林,向北行去。
施展轻功身法走了一阵,却见前路群峰叠嶂,山巅之间云雾弥散,看不见群山的尽头。
看见这些峰峦,杨寰宇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越过两座山峰,总算在山路上见到了行人,只见前面山路上走出一队十余位身着异族服饰的行人。
杨寰宇仔细一看,心神一震,只见那队行人所着的服饰竟是回装,这时他才意识到,这里竟然已经是在桃园县境内,难怪乎此地如此眼熟。
只因五年前他到普洱山时,曾经从这里经过,而且还在群山深处的一处回民部落中生活了一个月,更重要的是,在那个回民部落中,还有一位倩影难忘的姑娘。不消多言,那位姑娘自然就是回族小姑娘苏莱曼。
想到苏莱曼,杨寰宇内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他此时竟然急切希望再见到苏莱曼,可是不知为何,心中却突然泛起一阵犹豫,说犹豫倒不如说是恐惧。至于恐惧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待那队回民走过时,杨寰宇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不过他此时心中正自矛盾,并未上前相认,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相认。
那队回民经过时,见旁边站着一位外族俊美公子,都不由得纷纷看去,同时口中还不知道在交谈些什么,似乎对这出现在山路上的外族人感到疑惑。
回民已经走远,杨寰宇才回过神来,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到回民聚落中看一看,不过时隔五年多,就算他站在苏莱曼和当年那位老农的身前,他们也不会认得出他来。
一路上再没其他行人,杨寰宇毫不犹豫的施展开轻功身法,昔日两三天的行程,现在只用了几个时辰就走完,而且轻松自如。
翻过几个山头之后,回民聚落已经在望,只看那些新的窑洞和园房子,这回民聚落似乎扩大了不少。
杨寰宇此时既激动迫切,又矛盾不已,怀揣着这样的心情,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可是,聚落已经在望,无论他走得多么慢,这条路始终有走到头的时刻。
一里、半里、百丈、十丈,杨寰宇停在了两座相连在一起的土坯圆房前,他知道,这两间土坯房的主人正是当年殷勤招待自己的龚姓老农。
当年杨寰宇就是在这两间土坯房的左边一间住了一个月,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老农,杨寰宇心中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他缓缓走近大门,在门上轻叩了三下,就站在门外略微整了一下衣衫。
可是,他等了好一会儿,却仍然不见有人开门,于是他又用力扣了几次,依然不见圆房内有任何动静。
只因在这回民聚落中,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因此这圆房上并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杨寰宇本待推门而入,却听身后远处传来一声轻咳。
他回头一看,只见十余丈外走来一位年轻英俊的回族青年,这青年约莫二十四五,身材适中,腰间还挂着一柄小小的弯刀。
那回族青年见杨寰宇回过头来,待看清楚杨寰宇面容时,不由一愕,然后听他用生硬的汉语道:“你……你是谁?你是……在找龚爷爷吗?”他的汉语虽然很生硬,但是却还能听得清楚。
俊脸上掠过一丝讶异之色,杨寰宇说道:“小可路经此地,想找一处人家暂歇一会儿,顺便找些充饥之物。”
那回族青年上下打量了杨寰宇一会儿,道:“真……不巧,龚爷爷……出行……好些天了。”
杨寰宇一听,脸上浮起一片失望之色,本待向这回族青年道谢一声后,便去找苏莱曼的,却见那回族青年突然走到他跟前,对着他微微一笑,然后伸手指了指一个土窑前的几间新土坯房子,似乎示意杨寰宇跟他去那里。
杨寰宇见他所指的地方赫然是苏莱曼家所在的窑洞,不由得一呆,脸上一片愕然。
却在这时,发觉右手被人牵动一下,连忙回过神来,原来是那回族青年拉着他要走。
杨寰宇任由他拉着走向那几间新土坯房子,走着不自觉想到了苏莱曼昔年的倩影,突然一股愁意涌上心头,使他的内心不自然紧张起来,他似乎有些害怕。
距离那几间土坯房子还有数丈远,就听那回族青年喊得两声,杨寰宇突然心神大震,原来他当年在回族聚落时也略懂得一些回语,他听出了那回族青年刚才喊的竟是苏莱曼的名字,听到第二声喊叫时,他已经惊醒过来。
当听到土坯房子里传来那个熟悉的清脆的声音后,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
这时,只听“咿呀”一声,木门打开了,只见走出木门的竟是一位大腹便便、二十出头的娇艳少妇,杨寰宇看清这少妇的容貌时,心神一窒,双目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原来,那位大腹便便的少妇竟然是他几年来魂牵梦萦的莱曼姐姐,这……这……他实在不敢置信,他的身躯不自然的颤抖起来。
感到牵着的人有异,那回族青年扭过头来,见自己拉回来的客人脸色苍白如纸,双目呆滞无神的看着刚刚走出来的苏莱曼。这回族青年疑惑的看了杨寰宇一眼,回过头来又看了苏莱曼一眼。
好一会儿,那回族青年才对苏莱曼说了几句话,然后见苏莱曼神色一喜,看了看杨寰宇,对那回族青年说了几句回语。
却在这时,一个步履不稳、身躯摇晃的不到两岁的男童跌撞着从木门中走出,而且还呀呀叫了起来。
这一叫倒把杨寰宇给惊醒过来,只见他俊目已然蒙上一层薄雾,可是双眼却始终落在苏莱曼身上。
那回族青年急忙奔上前去,将那孩童抱在怀中,又对苏莱曼说了几句话,便行入房中。
直到此时,苏莱曼才用正眼打量杨寰宇,她刚才匆匆几眼,只觉得眼前这位客人俊美异常,此时细看之下,似乎有些相识的感觉,不过她并未多看,见她对着杨寰宇微笑道:“这位相公,看你的服饰大概是汉人吧,刚才听孩子他爹说,相公想在这里住宿,我们这里是回族的一个部落,并没有市集,也没有客店,相公要是不嫌弃,尽可以到我家来,我们会把相公当成客人款待的。”
她的汉语仍然显得非常流利,看来刚才那回族青年却是她的丈夫,大概她丈夫的汉语还是她教的。
杨寰宇此时已经了然一切,原来苏莱曼不仅已经嫁为人妇,而且已经开枝散叶,他心中正被一股浓烈的惆怅充斥,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苏莱曼会成为别人的妻子,更没想到过苏莱曼还会成为别人的孩子的母亲。
苏莱曼在他心中的地位连他自己也想不清楚,亲如骨肉的姐姐?魂牵梦萦的爱侣?也许两者皆有,但是此时却是什么也不是了。
事实上,他此刻心中除了充满难言的惆怅之外,更有着无数的辛酸和伤心。
苏莱曼在打量他之后,竟然认不出他,而且脸上也不见任何异色,看样子她是完全将杨寰宇忘记了,这一点更让杨寰宇痛心不已。
麻木的跟着苏莱曼身后,走了几步,却见苏莱曼突然回过头来,说道:“哎呀!竟然忘记了问一位相公的尊姓大名。嗯!我叫苏莱曼,刚才带相公来的是我的丈夫,叫阿腾达。”
杨寰宇见她突然这么一说,心中一惊,差点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幸好他只说出了一个杨字,便立刻意识到。
苏莱曼似乎也没有真正要知道的意思,见杨寰宇只说了一个姓氏,也就含笑领着杨寰宇进了屋。
这么一来,杨寰宇心中的伤心更是无法言喻,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苦苦思念几年的人竟然将他忘得如此彻底。
当晚,杨寰宇草草吃了一些东西,便一个人回到苏莱曼为他收拾的房间,看见苏莱曼夫妇两人情意绵绵、一家三口享尽天伦之乐,他连半刻也不愿意多呆。这便是人略类最原始的情感之一,一个人的修养再如何高深,只要还有情感的存在,这种妒心便不会消失。
本来他想早些歇下,好明天早些起来赶路,离开这个令他既有留恋,却更多地是伤心的地方。他不是一个多情种子,他却极容易动情,而且很容易就会情到深处。
此时此情,他如何还能歇息,更不用说入睡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突然想起昔日与苏莱曼携手峰顶坐看日出日落的情景,连忙坐了起来,在怀中摸出那只昔年临别时,苏莱曼为他赶制的香袋,只见香袋一面绣着一朵金黄色的花朵,另一面则是一对少年男女在山顶携手而坐,观看日落的情景。
看着这几年来没有一刻离开过自己的香袋,杨寰宇泪眼朦胧。他突然发觉,以前从香袋中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香气,此刻竟然再也嗅不到。
心中积郁顿时膨胀,他突然一跃而起,身形一跃,从窗户中窜了出去,同时右手顺势将桌上的竹箫也抄在手中,只一晃眼的功夫就消失在黑夜中。
夜无月,却有满天的星光,可是,在一座突出的孤立峰头,却隐约可以看见一条白色人影。
只见这人影迎着微凉的夜风,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然后就见他突然盘膝而坐,将手中一支两尺长的物事凑近唇边。
很快,一缕缕伤感至极的箫声吹起,是哀怨,也是无限惆怅,像在诉说着一个悲戚的故事,是懊悔和一个曾将情意浓密的人相见而不相识,然而对方却已令觅托付,自己今后便似黄叶飘零,羁泊天涯。
这箫声如凉夜的微风,从山顶渐而飘向整个回民部落,使那些本已入睡的人不自觉凄恻落泪。
直到三更过后,凄切哀怨的箫声才收敛,然而箫声是停下来了,却留给许多人一夜莫名的哀伤。
次日清晨,和熙的日光初照之时,苏莱曼数度叫唤昨日羁留的客人时,却不听房中有任何动静。
后来,发现木门只是虚带上而并未反锁,苏莱曼犹豫了一下,再叫唤了一声,这才推门而入。
可是,却发现房中并没有客人的身影,床上被褥也没有打开,仔细一看,见客人的包袱已经不在,猜到客人可能已经走了。
只是,又发现桌上放着一个颜色暗淡的香袋,香袋下还压着一张纸。
苏莱曼走到桌前,随手拿起那只做工略嫌粗糙、不太起眼的香袋,她并没去注意,将香袋下的那张只有寥寥几行字的白纸拿起,只见上面写道:
魂牵梦萦销无时,
几度艰辛柔肠折。
无奈寻芳去已迟,
绿叶成荫子满枝。
这纸上所书赫然是一首诗,只见诗末落款:情怀何处托?伤心付箫声。
苏莱曼一连念了两遍,却仍然无法理解,可是她却突然想起自己手中还握着一柔软之物,于是急忙伸开手掌,发现原来是一个饱受磨损的香袋,只见香袋正对自己的一面绣着一朵金黄色的大黄花,她只觉这香袋有些眼熟,而且觉得那绣着的大黄花的做工与自己的手工异常相似。
她感到一阵惑然,当她转过香袋的另一面时,突然瞪大双眼看了一阵,又颤抖着再念了一遍那白纸上的诗句,突然大叫一声,双目一黑,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