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并不认得许峥,不过秦锦华与秦锦春与她闲聊的时候,也曾提过承恩侯府的几家姻亲,来往最多的自然就是承恩侯夫人许氏的娘家了,因此她对许家内部的情况,也有个大概的了解。
许家在许氏这一辈,嫡出的子女有两子一女,分别是如今的许大老爷、许二老爷以及许氏,其中许大老爷便是当年远赴西北求见秦松、秦柏兄弟之人,也是他为妹妹许氏定下了秦松这门亲事。许二老爷是许氏的弟弟,秦含真并不清楚他的情形,秦柏也很少提起,不过他的妻子许二夫人在前日的宴席上与牛氏一见如故,据说性情舒朗,想必也不是个难相处的。
许大老爷的夫人是正经书香名门之女,生下独子,也是自幼读书,科举出仕,娶妻同样是书香世宦之家的千金,听说娘家与许大夫人乃是近亲。许家长房的孙辈如今有一子二女,分别是嫡长子许峥,嫡长女许岫,以及庶女许岚。
许二老爷的官位要比兄长低一些,许二夫人的出身也比妯娌略低一筹,不过同样是书香门第出身,其父据说曾官至知府。许家二房的人口要比长房单薄一些,同样只有一个独子,娶妻进士之女,只生了一个嫡出的孙子,年纪比许峥小四岁,名唤许嵘。除却这一个儿子,许家二奶奶就再无所出,许家二爷也没纳妾,亲友间其实曾经有过一番议论,就连许家长房以及旁支族人也曾劝过许家二爷,要多为子嗣着想,但许家二爷毫无所动,许二老爷与许二夫人也无意插手儿子媳妇的房内事,只一心疼爱独生孙子许嵘,旁人就算议论得再多,也无从插手。
秦含真如今见了许峥,对比一下身边那些少年少女的年纪外貌,就迅猜出了剩下三人的身份。
她微笑着向许峥蹲身行礼,顺着秦锦华的称呼,叫了一声:“见过许大表哥。”
她进了承恩侯府后,一方面留意姐妹们的仪态,另一方面也有牛氏身边新来的两位嬷嬷的提点,还有曾先生时不时的亲身示范,因此在礼仪方面也恶补了一番。今日这行礼的姿势,她是很有自信的,绝对有高门千金的端庄范儿。这点只需要瞧见许岫许岚姐妹俩脸上露出的微笑,就能看出来了。
秦含真直起了身体,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很好,没有在陌生人面前出丑,可见她最近的礼仪课程学得不错,以后要再接再厉!
许峥一礼行毕,直起身来,看到秦含真那丝毫没有出错的仪态,文静娴雅的表情,还有身上雅致素淡的妆扮,再闻到她行动间隐隐散的淡雅荷香,他脸上露出了更加温柔的微笑。
他正要跟秦含真说话,秦含真却已经转向了他身边的许嵘,同样一礼拜下去:“见过许二表哥。”
许嵘虽然也是许家嫡子,但画风跟许峥有些个不一样。若说许峥是清俊书生,许嵘便是富贵公子。他穿着一身宝蓝锦衣,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如今年纪还小,因此是老大爷老太太们最喜欢的那种白胖漂亮的讨喜少年,再大几岁,怕就要成为京城里数得上号的美男子了。
他见秦含真向他行礼,一双大眼顿时瞪圆了,忙忙回了一礼,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憨笑说:“秦三妹妹年纪虽小,看起来倒象是个小大人一样,比我的姐姐们都要稳重呢。”
他身旁的许岫嗔了他一眼:“嵘弟这话到底是在夸秦三妹妹呢,还是在打趣我和岚儿?”
许嵘笑嘻嘻地,向她拱拱手:“我说错话了,大姐别生气。”
许岫又嗔了他一记,才满脸堆笑地上前拉住秦含真的双手,与她对着行礼,口称“妹妹”,又说:“听说妹妹来了京城,我早就想过来见你了,只是诸事不得便宜。前儿好不容易来了,偏又没遇上妹妹,实在叫人着急,幸好今日总算见到了。”
秦含真见她态度挺热情的,却不知是真是假,便只抿嘴微笑,扮斯文大家闺秀状。
许岚最后来与秦含真见礼,她虽是庶出,神态也是大大方方的,并不扭捏。
说实话,许家这两位姑娘,大的十一岁,小的十岁,年纪相仿,容貌都生得清丽,明明不是同母所生,眉眼间却颇为相象,看得出是姐妹俩。两个姑娘都差不多高矮胖瘦,梳着一样的式,戴着一样的玉花、玉珠耳坠、玉镯,穿着同式样的对襟绣花双层纱衫,系百褶罗裙,腰间系着颜色、水头都差不多的玉佩压裙,除了一个穿蓝,一个穿绿以外,几乎是一样的打扮,而且风格还跟秦含真新换上的衣饰颇为接近,只是秦含真的衣裳要显得朴素一些,饰也比她们要少。
秦含真心里想着,不管怎么说,许家那位未曾谋面的长房大奶奶,人品兴许很不错,教养庶女,不但在物资上跟嫡女是差不多的待遇,而且从许岚的举手投足、说话行事来看,她受到的教育并不比嫡姐差,跟兄弟姐妹们相处也很大方自然,一点儿都没有自卑感。能这般用心教导庶女,许大奶奶的气度与人品是很值得人敬佩的。
秦含真还在那里胡思乱想呢,秦锦华已经在旁边扑哧一声笑出来了:“祖母,您快看呀,她们三个站在一起,倒象是一家子姐妹似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向秦含真与许家姐妹望过去,现她们的衣饰颜色、款式都很相近,又都是清丽的长相,站在一处手拉手地,果然象是一家子三姐妹,便都笑了起来。
秦含真眨眨眼,笑道:“我这身衣裳是二伯娘命人给我新做的,先前还没上过身呢。”姚氏含笑着点头:“这就是了,咱们家女孩儿们的衣饰,哪件不是夫人定的式样?”而许氏在衣饰上的喜好,自然会受到许家的强烈影响了。
众人一想,也就明白了。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今日三个女孩子站在一起,显得那么的巧合,众人便当作是一件有趣的事议论起来。
秦锦华还拉着秦锦春的手过来,凑近了秦含真身边闻一闻,笑道:“三妹妹今儿熏了什么香?我闻着倒象是许大表姐前儿来咱们家时熏过的那一种。”
许岫笑道:“这是荷蕊香,姑祖母在家时就最爱配了,我闻着喜欢,便也叫人配了来,想必姑祖母平日也是常用的。”
秦含真想起这香好象是临出门前夏青往她玉香囊里塞的。夏青本是松风堂出身,曾经侍候过许氏,有这个香料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便一笑置之。
接着是梓哥儿来与许家兄妹四人见礼,许峥倒没什么,许嵘却仿佛觉得梓哥儿很有趣似的,拉着他去跟三岁的秦端一块儿玩了。对此许岚吐嘈说:“二哥怎么好象长不大似的,总爱跟小孩子一块儿玩耍。”许嵘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就笑嘻嘻地拉着秦端与梓哥儿跑了,说要去院子里抓知了。
许氏笑道:“由得他们玩儿去吧,大家且坐一坐,一会儿就吃饭了。”又吩咐姚氏,“叫他们姐妹在里屋玩儿吧,只别让他们吃太多点心零食,当心一会儿不肯吃饭。”姚氏答应着,便吩咐丫头婆子们在枯荣堂西次间里收拾出两张圆桌来,让秦含真等几个孩子一块儿过去聊天说话,又命小丫头们用心服侍。
秦含真与秦锦华、秦锦春、许家姐妹五人一起坐了一张桌子,回头见到秦锦仪板着脸跟在她们后头,好象在生什么气似的,面色很难看。她看了看身边的空位,好象没有多余的绣墩了,便对小丫头说:“多搬一张椅子来,大姑娘还没座儿呢。”小丫头应声去了。秦锦仪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冷冷地瞥了秦含真一眼。
秦含真只觉得莫名其妙。这姑娘今天又什么疯了?
说起来,秦锦仪今天这一身打扮……是不是太过华丽了些?
秦锦仪穿着立领对襟绣花衫,虽然也是双层纱的,但领子扣得紧,应该挺热的。她下身穿着大红石榴裙,又在裙面覆了一层轻薄的白纱,裙子便从大红变成了粉色,隐隐约约透过轻纱,可以看到底下红裙上精美的莲花刺绣,与白纱上银线绣的缠枝图案相呼应。除去这一身衣裳,她还梳了垂鬟分肖髻,簪了一圈儿的玉花、珠花,胸前挂着八宝璎珞,裙边系着金丝络子白玉垂珠禁步。秦锦仪这一身,说不出的富贵华美,她还往脸上抹了脂粉,只是出汗厉害,妆掉了不少,粉也抹得不大匀称了。
这样大热的天,又不是上别人家赴宴,妆扮得如此华丽,来见几位亲戚,这姑娘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呀?
秦含真心里嘀咕了几句,倒是没有说出口。二房的事跟她没关系,反正长房的人都让她进屋了,总不能赶她出去吧?
谁知这时候,许岚抬头望向秦锦仪,一脸天真地说:“秦大姐姐,方才在什刹海时,你不是觉得头晕,连路都不能走么?现在可好些了?若是你实在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秦含真愣了愣,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秦锦仪也去了什刹海?她不是被留在了家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