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是个机谨聪明的人,但他在女人这方面却着实了解得欠缺了些,他不知道,女人的斗志是很强的,尤其是在面对自己喜欢的男人之时。”
“我第二次同他表白时,被她未婚妻撞上了,也就是你的母亲。其实在此之前,你母亲便对我有所察觉了,阿木还因此警告过我,让我别因为私人原因离他太近,他是个坦荡的人。”
这是我所不认识的邢木。
我散漫地靠在了椅背上,觉得这样从一个女人嘴里听到那个罪大恶极的人的一切,很特别。
“我没想到我那次表白会让阿木的未婚妻误会得那么严重,她甚至决然要和阿木分手了。”杜玲珑抬眼看着我,笑容婉转。
我用着不置可否的语气回复,“邢夫人,你说这话,未免有些粉饰太平的意味了,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你不知道肆意介入别人的感情是小三所为吗?难道你的大义只在面对国家人民时生效,在道德伦理这方面就不成立了?”
“你目前将所有的罪过都揽到了自己身上,邢木呢,他就真的没有错,你敢说他没有对你动摇过?既然你认为邢木是个聪明人,那么他又为何会在你屡屡接近他,未婚妻对他产生动摇时还不决然把你推开?怎么我听着,邢木倒更像是个在感情上毫无主见的人呢?”
我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女人,何况就杜玲珑的说辞,她也没哪点值得我怜惜。
“我……”杜玲珑有些哑口无言。
她足足停了有半分钟才说:“欧阳小姐和你母亲当年一样,伶牙俐齿,任性妄为。”
我可不敢厚着脸皮说邢夫人这话实在夸奖我。
不过么,“女儿像母亲有什么好奇怪的。”
杜玲珑又是一窒。许久她才说:“你母亲离开阿木之后,认识了你父亲,没多久他们就结婚了。”
嗯,是这样的。
“我从来没见阿木那么低沉过,因为你的母亲。”杜玲珑说起这话,不掩沧桑,“我那时想,他确实是很在乎你的母亲的,可惜……”
‘可惜’这样的字眼从杜玲珑口中说出来,真是让人不自在。
杜玲珑大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巧妙地掩饰了过去,没再就这说下去。
“欧阳小姐,我有错,我知道。但你的母亲,也不是完全没错吧,她不相信阿木,若非如此,也不会有我什么事了。”
“我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一个曾经的人民警察嘴里说出来的,怪不得叔叔们总把你们叫做条子,要警察都像邢夫人这么厚颜无耻,我们这些普通人还能指望警察匡扶正义吗?”我啧啧,觉得三观又被刷新了。
杜玲珑冷冷睨了我一眼,“欧阳小姐这般油嘴滑舌,也不怕闪了舌头。”
“闪舌头是怎样,我还真不知道,要不邢夫人闪个给我看看,也还让我熟悉下业务。”
“你……”杜玲珑终于忍不住破功,“你就跟你母亲一个样,是非不分好坏不辨黑白不明忠奸不识,怪不得她沦落到了土匪窝里,当了个压寨夫人还沾沾自喜。而你,更是满口荒唐,枉读了圣贤书!”
这话说得可就诛心了,这个国家有白的一面,就势必也会有黑的一面,是,我父亲是混黑的,但那又如何,你不服?
而土匪窝?我海燕帮是抢了还是抢了,土匪?语文没学好,不知道土匪这词是什么意思?至于我荒唐,我说的哪句话不是实话,哪个词用错了?该用疑问句反问句的时候我用肯定句了吗?
我仔细思索了一遍,深觉得‘荒唐’这评价我实在不能吃下。至于圣贤书,“邢夫人真是抬举我了,我自小看的书,实用为主,至于你所言的圣贤书,我实在不记得自己看过哪本,那篇,哪章?倒是邢夫人这张冠李戴白黑颠倒指鹿为马的口才,让我折服。”
“说到这,我还得庆幸一下,幸好邢夫人已经不在警局中工作,不然有邢夫人这样的同事,警察叔叔们得激动到无语凝噎吧。”
我从不背后骂人,该骂回去的我肯定当面就喷回去了。
杜玲珑的面色剧变过后,一副不想再和我这小人说话的姿态。我是个会看眼色的人,至于看了以后我要不要让人家顺心自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邢夫人,既然你不想再说点什么,那我可就走了,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来拜访您,虽然过程不太愉快,但您也没必要太记着。这日子是自己的,要过成什么样全凭你选择。我走了。”
话落我便起身离开了。杜玲珑家中的佣人看样子有意拦着我,但杜玲珑没那个意思,所以我最终还是孑然一身出了门。
我相信邢木当年的所作所为,杜玲珑了解的内情不比我多。至于她说的那些中心思想是‘邢木是个好人’的话,我不知道。
我了解的只是邢木有过错的那一面,或许因为牵扯到了我的父亲,所以不论邢木做些什么,我总会下意识地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
这些年不是没在电视上看到过邢木的一些丰功伟绩,只是……罢了,他人已入狱,往事如云烟,我何必再抓着不放。
走出杜玲珑的住所后,我长长松了口气。
两天后,我接到消息说邢木想见我一面,我没迟疑太久便答应下来了。
就让一切都彻底结束了吧。
会面那天,我看到邢木落魄苍老了很多,他的身上,也不再有那种盛气风发的气息。我安静地注视着她,好久才听到他干涸微白的唇瓣间溢出一声:“你和你母亲,长得不像。除了唇。”
是,我和父亲长得稍像些。虽然我父亲不是什么大美男,但也是路人水平往上两三个等级的,至少没把我生丑了。
“你一定很恨我吧?”邢木似悲似喜,“其实你小的时候,我还带你去游乐园玩过。你应该不记得了。”
不,我记得。我六岁以后的人生很苍白,所以我印象最深刻的,反而是被我划进了前生的那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