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苏尘也不打坐,也不上茅房,却直奔后衙的水槽,拿起一根杨树枝,仔细剥掉外面的皮,露出里面柔软的纤维,再把纤维搓得蓬松起来,一支牙刷便做好了。
再放上牙膏——一撮青盐,便开始刷牙,粗粝的青盐摩擦着牙齿,口气立即变得清新起来,苏尘伸手到嘴边,轻轻哈了一口气,用鼻子闻了闻,清爽,无异味。
便开始用剃刀刮胡子,有刘月书在,必须搞好个人卫生,维持良好的个人形象,穿越到古代,苏尘已经开始蓄发,却固执地不肯留胡子,他喜欢刚刮过胡须、脸上光洁的感觉。
性感!
妥妥的男人味道,要是再喷一点香水,那韵味,意外的撩人。
“苏尘哥哥,你真好看。”
第一个认可他审美的,却是和嘉,手里拿一根小小的树枝,一蹦一跳跑到水槽前,露出圆乎乎的脑袋,像个土豆似的。
苏尘心中高兴,便抱起和嘉,让她蹲在水槽边上,帮她剥开树枝的树皮,笑着问道:“和嘉真能干,这么早就起来啦?”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娘说,早睡早起身体好。”
“哦,你娘说得真好,嘉儿跟娘一起睡吗?”
“是鸭,我又不敢一个人睡。”
“哦,娘睡觉也脱光光的吗?”
“鸭,我忘了,我去问娘。”
嘉儿很纯朴,便要往水槽下滑,苏尘吓了一跳,赶紧拦住她,问道:“嘉儿几岁啦?”
“四岁。”
“读书吗?”
“读,不读娘要刮鼻子,不过我还是喜欢跟三元哥哥出去玩。”
“三元是谁呀?”
“三元哥哥,就是三元哥哥鸭。”
苏尘长长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脱光光的话题岔开了,凭和嘉的小脑袋,她的记忆,应该回溯不了那么长的距离。
便把牙刷递给和嘉:“嘉儿,小心刷牙,要少吃点糖哦,你看,你牙齿如果是甜的,虫子也喜欢吃哦。”
“鸭!”
和嘉吃了一惊,开始认真地刷牙。
月书正在书房搞卫生,房中倩影徐徐,幽香隐隐。钱克清坐在书桌旁,手捧一部《孙子兵法》,看得十分入神。
“大人,书拿反了。”月书捂着嘴,笑靥如花,提醒道。
“哦,哦。”
钱克清微微红了脸,轻轻咳嗽一声:“啊!这个这个,我昨天刚看过,今天看能不能倒着背。”
“大人,桌上这些手稿,要不要整理。”
月书走近书桌,钱克清面红耳赤:“你看着办,你看着办吧,啊,有劳,有劳。”
钱克清慌乱起身,便要往门外走去,和嘉的小脑袋却伸了进来:“娘,苏尘哥哥问,你睡觉是不是脱光光的鸭?”
门外人影一闪,苏尘快步向门外跑去。
月书脸上霞飞红晕,眸中慌乱迷离,仿佛月宫仙子、偷喝了瑶池琼浆一般羞怯,拉着和嘉便往外走。
钱克清怒喝一声:“这个苏尘,厚颜无耻,至于此极!”
剧烈滑动的喉骨,证明钱克清,也是一个求知欲很强的男人。
苏尘玩笑开得有点大,不太好意思面对刘月书,便跑去找云扶摇,二人一路闲逛,却心有灵犀,不由自主双双逛到挽香馆对面。
“扶摇,有没有钱?哪怕进去听听曲儿也好啊!穿越十几天了,老子连挽香馆大门都没进过,你说冤不冤?”
苏尘是有原则的人,追刘月书,一点不影响他对青楼的向往,什么东西可以花钱买,什么时候应该付出真情,他分得很清楚,就像上班下班一样和谐,你不能把上班的情绪带回家,也不能把家里的随意带进办公室,二者,必须达到平衡统一。
云扶摇的脸红了一下,他其实比苏尘还穷——因为他是负债的,早上出门的时候,客栈老板已经暗示了又暗示:“云爷,小店今日盘账,房钱是不是……”
云扶摇当时很尴尬,只好不经意地亮了亮腰间的玉佩,口气淡淡道:“放心,还差了你几个房钱?”
老板怀疑的目光中,云扶摇快步走出了客栈。
听苏尘说钱的事,云扶摇赶紧岔开话题:“啊,我正在闭宫,慢慢来,慢慢来。”兜里还有几个零钱儿,那是用来吃饭的,可不敢浪费在青楼里。
苏尘叹了一口气,咬牙立下豪言壮语:“等老子有钱了,一定包一次场子。”
云扶摇却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便关切到:“苏尘,王章润的事,你没告诉钱大人吧?”
“放心,我没那么蠢!”苏尘微微一笑。
“是啊!”
云扶摇表示赞同:“钱大人虽说是个好官,毕竟太过迂腐。”
“钱大人可不迂腐。”
苏尘轻轻摇了摇头,纠正道:“他一个八品县令,斗败了二品巡守大人,展现了极高的斗争艺术,迂腐的人,可干不成这么大的事。”
脑中闪过钱克清书房、那个黄澄澄的大柜子,苏尘心中叹了一口气,迂腐的人,也搂不了那么多银子。
苏尘不想再谈钱克清的话题,他已经明显感觉到,钱克清现在是情敌,而且老苍头两口子,明显是偏向钱克清的。
这一点,他倒不太担心,自由恋爱嘛,最终还得看刘月书的态度。
便问道:“扶摇,你说,王章润会去哪里?”
“回国啊,当然是回精妖国。”云扶摇奇怪地看着苏尘。
“精妖国?”
苏尘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非常好奇:“他们都是妖精吗?是不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
云扶摇扑哧一声笑了:“你真逗,精妖国是我们称呼他们的名字,他们其实叫伊欧国,长得跟我们一样,只是更加高挑,白皙,高鼻深目,脸型更加立体。”
苏尘不太相信,这不就是西方人的长相吗?
可云扶摇也不可能凭空编造啊,毕竟他是没见过西方人的,便问道:“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们?”
云扶摇看着苏尘,口气淡淡道:“远景十一年之前,两国是和平相处的,双方人来人往,互通有无,伊欧国,哦,精妖国的女人,在我们朔国是大受欢迎的,许多青楼,以精妖国的女子作为头牌,官员大户,以纳精妖国女子做妾为荣。”
“远景十一年,不就是十年以前?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
“远景十一年,朝廷忽然对精妖国宣战,双方从此进入敌对状态,互相驱逐对方的人,一直到现在。”
“为什么呢?扶摇,为什么宣战?”苏尘万分奇怪,要是双方和好,自己会一点半把刀的英文,说不定能大放异彩。
“你问皇上去!”
云扶摇见左右无人,低声呵斥了一句,随即正色道:“知道就行了,不要乱问!”
苏尘噎住,云扶摇怎么跟钱克清一个调门,历史不能问,精妖国的事情也不能问,这是个什么时代啊?
便赌气道:“我如果非要问呢?还能杀了我?”
云扶摇吓得脸色煞白,慌乱地左右看了看,随即悄声道:“不许胡说,绣刀卫的人,杀人可不需要审讯。”
见苏尘吓得脸色苍白,云扶摇笑着放缓了语气:“其他的倒还罢了,就是不能问两国开战的原因。”
“为什么呀?”苏尘脱口道。
云扶摇蹬眼,苏尘吐了吐舌头,笑道:“好吧,那谁打赢了呢?”
“当然是我大朔帝国。”
云扶摇的语气充满了自豪:“我国地大物博,皇上英明神武,又有天下的读书人,还有先进的科举取士制度,有儒、有释、有道,有术士……”
云扶摇开始卖狗皮膏药,苏尘毫不客气打断:“扶摇,说重点。”
“精妖国嘛,只是有妖,有邪术。”云扶摇终于说出重点。
“什么邪术?”
“摄灵夺魄!”
云扶摇慨然道:“万物皆有灵,万物皆有魄,万物,便可被摄灵夺魄,就像王章润摄布偶之灵,夺青蛇之魄,那都是邪术,邪恶之术。”
苏尘被震住了,几个清晰的概念,瞬间联系在一起,灵玉、心有灵犀,量子纠缠?万物有灵、万物有魄、万物互联,万物有IP。
隐隐约约,他觉得这里面隐藏了什么道理,可始终隔着一层窗户纸,捅破这层窗户纸的灵光,始终没有乍然一现。
苏尘若有所思,呆呆地打量云扶摇,忽然目光落在了云扶摇腰上:“扶摇,你的铜钱呢?你不是五钱术士?”
云扶摇小心翼翼抚着腰间的玉佩,傲然道:“苏尘,你是不是傻?铜钱,那只是低配装备,有玉佩,谁还用铜钱?”
苏尘觉得不对,听云扶摇的意思,好像对玉佩拥有永久主权似的,便狐疑道:“扶摇,玉佩是我的,你用两天得还老子。”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走,老苏,请你吃饭。”云扶摇虽然囊中羞涩,可为了岔开玉佩的话题,还是决定忍痛请客。
苏尘回到县衙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慵懒的时光,云扶摇有了玉佩之后,更加用功,每天早、中、晚三次练功打坐,那是不能间断的,便自己回了客栈。
苏尘走进后衙,便看见穆尚香埋在山一般高的衣服堆里,还在埋头苦干,穆尚香自己也奇怪,怎么衣服总也洗不完?以往在自己府上,也没见丫鬟怎么洗,衣服,却总是干干净净的。
她没算过一笔账,以前是几个人洗她一个人的衣服,现在是几个人的衣服,她一个人洗。
见苏尘走进院子,穆尚香从衣服堆里伸出脖子,讨好地笑道:“苏公子,帮我洗一会儿行吗?我实在是累得直不起腰了。”
苏尘鄙视地看了一眼这台全自动洗衣机,心中不屑,你要是刘月书,别说盆里的衣服,就是身上穿的,老子给你当场脱下来洗。
便教训道:“好好劳动改造,是你唯一的出路,累一点没什么不好,累一点,你才能体会劳动人民的辛苦。”
穆尚香一脸黑线,一头乌黑的云鬓,又消失在衣服堆里。
月书带着和嘉去后面花园捉蝴蝶,正好返回院子里,和嘉双手捧着一只蝴蝶,小心翼翼往前走,忽然看见苏尘,仿佛看见一个糖罐子,立即忘了手上的蝴蝶,双手一扬,蝴蝶展翅而去,和嘉扑上来扭住苏尘的大腿,撒娇道:“苏尘哥哥,有没有糖鸭?”
苏尘微微一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糖,便蹲下身子逗和嘉:“嘉儿你猜,哥哥手里有几颗糖鸭?”
“要是猜对了,你能给我一颗吗?”
“要是猜对了,哥哥把五颗全给你鸭。”
和嘉歪着小脑袋:“我猜,三颗。”
“不对!”苏尘拖了个长音,随即扭头,笑着看月书,月书抿嘴,浅笑,眸中温情脉脉,苏尘酥了半边身子。
“那,七颗。”和嘉非常认真。
月书站在一旁咯咯笑了,笑得弯了腰,早上被苏尘挑起的小尴尬,烟消云散,便温柔地看着苏尘,却笑着对和嘉道:“小笨猫,哥哥都告诉你了鸭,一共是五颗。”
“鸭!”
和嘉拍手跳了起来:“那我猜,五颗。”
苏尘与月书相视一笑,随即又不好意思闪开了眼,苏尘的心,融化了,骨头,酥软了,灵魂,升华了,生活不易,有你在身边,生命便有了全部的意义!
和嘉可怜巴巴看着苏尘,苏尘张开右手,和嘉认真地把糖一颗一颗揣进兜里。
苏尘见气氛极好,便主动邀请:“月书,天气这么好,我们带和嘉出去转转吧。”
月书略一沉思,便要欣然答应,书房,却传来钱克清的咳嗽声:“啃、啃、嗯,月书,我这儿有一份手稿,麻烦你帮我誊抄一份。”
苏尘心中相当不悦,便抗声道:“大人,非得现在抄吗?”
“是的,必须现在抄。”钱克清的声音,相当坚持。
月书抱歉地看了看苏尘,虽然左右为难,但意思很明显,她必须听钱克清的,苏尘的脸慢慢沉了下来。
穆尚香赶紧起身解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提出一个解决方案:“月书你去帮大人誊抄吧,我陪苏公子带嘉儿出去。”
“不必!”
苏尘断然拒绝:“我来帮钱大人抄写,月书,你带和嘉出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