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你说那洪知县为什么怕严讌儿?严讌儿一现身他马上灰溜溜地跑了。”丁苗给沈方鹤、老侯、老李碗中都倒满了酒,又给自己也倒了半碗。
老侯道:“我也觉得奇怪!开始那洪知县凶神恶煞地,严讌儿一露面他就软了下来,场面话都没说一句。”
沈方鹤端起碗喝了一口道:“你们站在严讌儿后面,看不见当时的情形,我却看得一清二楚,那洪知县问严讌儿是谁的时候,严讌儿用手捋了一下腰间的丝带,那丝带上挂了一枚玉牌。”
“玉牌?顶什么用?”沈兰舟不懂。
李东平喝了口酒,道:“令牌!”
“这样就是说严讌儿的官比洪知县大。”沈兰舟突然觉得严讌儿很了不起。
沈方鹤摇摇头道:“也不是,不论官大官小,只要令牌在手就说了算。”
“那他为什么要救师叔您?”丁苗的问题很直接,也正是老侯想问的。
沈方鹤仰脖一口干了碗中酒,吐了口气道:“我想他们是还不想我死得那么早。”
死是让人伤感的,好好的活着为什么总提起死呢?谁又能明白这种生不如死的心情呢?
“裘震和莫公子怎么样了?”沈方鹤问李东平。
“在双龙镖局呢,有飞陀石猛照顾,不会出岔子。”李东平很相信飞陀石猛,就像他相信沈方鹤一样:“我曾嘱咐过石猛,等过一阵子再送两人回家,眼下还不妥当。”
“给他添麻烦了。”沈方鹤心里有点愧疚。
李东平大手一摆道:“没事,都是道上兄弟,喝酒。”
三只碗碰在一起,溅出了火花,这时候比酒能能暖人心的就是友情了。
燕秋离推门进来,坐在了桌旁。“睡了?”沈方鹤问他。
“睡了。吐了一地。”燕秋离答道。
老侯问道:“沈兄弟,你说怜儿是吃了什么药了吗?”
沈方鹤吓了一跳,道:“老哥,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没给他什么药吃,就算我想给他药吃,我也得有那种药呀!”
野火麻。
产自塞外的奇药,不是随便谁都弄得到的。
老侯的眉头拧成一把:“那他怎么会变这样呢?会不会在路上被人下了药?”
沈方鹤心中一动,说道:“谁想让他忘记记忆,谁才能弄到那药?”
“那人!”
三个人异口同声说出这两个字。
五月十六。
五月十六本是侯家集的大日子,火神庙大祭,今年又是火神庙重建,显得更是隆重。一大早街上就有三三两两上山的乡民,拿着香蜡纸烛上山祭拜火神。
燕秋离、花满月带着裘莫愁、丁苗、沈兰舟也去了山上看热闹,沈方鹤留在了家中。
巳时时分,街上已没了行人。街上店铺都已关了门,侯六酒坊还挂着布帘,不知道黄脸汉子在或是不在。
沈方鹤坐在门口,不由得想起了去年今日,当初跟张康年由互相猜忌的对手变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在到黄衣人到了侯家集,张康年、谢华珍、玉虚大师死在了自己的医馆中,一幕一幕恍如昨天。想着想着沈方鹤不由得泪流满面,想到张康年临死前将张怜儿托付给了自己,如今这孩子虽然回来了却失去了记忆,该怎么跟死去的知交来交待。
沈方鹤正心神纷乱之际,街角人影一晃,一个身影拐弯向这边急匆匆地走来。
李东平。
沈方鹤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没去火神庙?
李东平走得很急,瞬间到了沈方鹤面前。
“老李,你……”
李东平不待沈方鹤说完,一摆手止住了他,哑着嗓子道:“去屋里。”
沈方鹤看他表情凝重,知道又有事发生,忙跟着李东平进了屋,回身就要关门。
“别关门,老侯马上到了。”
两人刚进了厢房,老侯也到了,老侯也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嘴里嘟囔着:“什么事呀?这么急,刚到山上就让人找我……”
“裘震死了。”
李东平说出这四个字,咬牙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沈、侯二人一愣,齐声问道:“怎么回事?”
李东平吐了一口长气,说道:“半月前,石猛将裘震、莫秦川两人混在镖队中带出了广平县,打算送裘震回囚龙川,没想到刚出广平县三十里就碰到了对头。”
“谁?”老侯问道。
李东平摇摇头:“不知道,等人发现时一行十几人都……”
李东平说不下去了,扭头抹了一把眼泪。
“都死了?”沈方鹤失声问道。
“除了莫秦川。”
“莫公子没死?”
“还不知道生死,因为现场没发现他的尸体。”
沈方鹤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嘴里不停的说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侯沧海双目赤红,咬牙骂道:“这帮恶魔,该下地狱的畜生!”
李东平两眼含泪,哭道:“可怜我那石猛兄弟,后背被捅了十几刀啊!”
“什么人如此毒辣?”
沈方鹤抬起头来,恨恨的道:“我觉得此事跟纳小七脱不了干系。”
侯沧海道:“这姓纳的小畜生怎地如此歹毒。”
李东平咬牙道:“我们上次就不该让他走了。”
“杀了他又能怎样?还会有张小七、李小七,杀得完吗!”
无奈!
昔日纵横江湖目空一切的双鞭李东平第一次感觉到被束缚住了手脚。而且这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渐渐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今天这事,千万不可让裘姑娘知道,我怕这些日子纳小七会回来。”沈方鹤目光看向窗外,窗外花儿正艳,已是春夏之交,纳小七说的春天就会回来,怕是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那小畜生还会回来?”
“会,”沈方鹤肯定地点点头,“外面的事了了,这里的事总要他回来了结。”
“好,我等着他。”侯沧海忽然想喝酒,弯下腰到处找酒坛。
“酒呢?”
侯沧海出去找酒,过了一会儿回来了,酒没找到却领回来一个酒坊老板。
黄脸汉子进屋后向沈、李二人各施一礼,说道:“李叔好,沈先生好。”
声音变了,不再是粗粗的金属摩擦的声音,相反是温和圆润如春风般温和。
沈方鹤听到这声音想到了月夜的火神庙门口,那一句:施主慢走。
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