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洗手间里干嘛呢,弄些个乱七八糟的瓶瓶盒盒。”
“没……没弄什么啊!那个……我自己捡就行了。”
倪谦见大伯母正准备弯腰,她突然一个健步跨到大伯母跟前,眼疾手快的就把盒子给捡了起来。
倪谦转过身来刚想松口气,却被握在大伯母手中的另一个盒子给吓得眼睛都直了。
蠢死她算了,她怎么就忘了洗手台上还放着好几个盒子啊!她这不是捡了芝麻丢西瓜是什么啊!
倪谦抓狂得恨不得把自己扔进下水道里冲走算了,只是不她知道,更让她抓狂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倪谦只见大伯母好像比她还要紧张一样,一把把她给拉了进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谦谦!你这是什么情况啊!你怀孕了?”大伯母猫着声音轻言细语的问,那神秘的样子,好像比倪谦更怕被她妈妈知道一样。
“啊啊啊啊啊!大伯母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突然进来,差点把魂儿都快给我吓没了。”
“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我问你话呢!你怀孕了?”
“我还没来得及看结果呢,你就进来了。”
大伯母瞪了倪谦一眼,摊开了手掌,说,“给我。”
倪谦不情不愿的把手里的验孕棒递给了大伯母,顺便偷偷瞄了一眼。当她偷瞄到结果的时候,正好听到了一记大伯母沉重的叹气声。
不是说除了早上以外,,其他时候测的结果都不准么,那为什么她买的那几根验孕棒上面全都显示的是两条杠啊啊啊啊啊!
“说吧,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倪谦埋下了脑袋,小心翼翼的挤出了几个字来,“我还没想好……”
“什么叫你还没想好!”
倪谦的大伯母被她给气得使劲儿用食指戳她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表情和语气。
“就你那脑袋,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该不会是想自己一个人偷偷的把这个孩子给生下来吧!”
“大伯母,你就别再问我了,我真的还没有想好……”
“谦谦,你怎么那么糊涂啊你!我可告诉你!不管你打不打算要这个孩子,这件事情都必须要让李让知道!”
“为什么就非要让他知道!我自己的孩子我连做决定的权利都没有吗!”
“看吧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你这还叫没有想好?我看你早就准备好了要一声不吭的当这个大傻子了!”
“大伯母!你诈我?”
“我这不是诈你,我是太了解你了!就你这死心眼儿的性格,迟早是要吃大亏的!”
“矮油……大伯母,拜托你就先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吧,千万不能让我妈和大伯知道了,我是真的还没有想好。”
“倪谦,我警告你!你最好是还没有想好!我答应你,会暂时先帮你保守这个秘密,但这不代表我支持你的决定。我再说一遍,不管你要不要这个孩子,这件事必须要让李让知道!你妈和你大伯迟早也会知道,你最好就这两天赶紧想明白!”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大伯母又瞪了倪谦一眼,没好气的又伸着食指往她的头上戳了两下。
“你给我态度端正点!别想敷衍我!我可告诉你,你如果敢自己一个人偷偷做决定,你可别怪我在你没有做好准备之前,就帮你把这件事给说出去!你听清楚了没有!”
“我真的听清楚了啊大伯母!我知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我好,但是大伯母你好歹也让我缓一下吧,我现在都还没从‘中队长’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呢……”
“‘中队长’你个头!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呢!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不省心呢!”
倪谦和大伯母聊完之后,她先是把那些“证据”全都给销毁掉了,然后自己一个人跑到阳台上去吹吹风。
其实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倪谦并没有太多的惊喜,或者确切的说,是并没有感觉太过惊讶。
前些日子,李让曾经想要让她不知不觉的怀上孩子,可是怀孩子这种事情又不是一个人就能搞定的,怎么可能做到“不知不觉”?
她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可是没有办法,她爱李让。
她知道那个时候的李让,是因为害怕失去她,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但她同样也害怕失去他啊!
倪谦知道,李让从来都比她考虑得要多,很多事情甚至不需要她费一点脑细胞,李让就全都能帮她考虑好。
所以,她愿意为了她对他的爱,放弃续学期的申请,同时,她也愿意默认李让那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举动。
只可惜,李让考虑的东西,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太多,也复杂得多。
倪谦曾经以为,不管李让做多么幼稚的事情,她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知道他一定是因为害怕失去她,才会这么做。并且,她也爱他。
只不过,这些日子,倪谦慢慢发现,其实真正违背承诺,真正放弃的人,其实并不是李让,而是她自己。
她很清楚李让的心理疾病会导致他很多时候说错话、做错事,她也很清楚,她应该耐心的帮助李让恢复到以前那个健康的他。
可是她放弃了,她甚至可以很自私的说,是自己没有耐心,也没有精力再包容这个需要包容的男人了。
如果她仅仅只是李让的医生,也许李让就算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都不会走。可是她那点私心,却更希望自己能够像被爱人那样对待。
于是,她真的撑不住了……
那么这个孩子究竟该怎么办?
也许李让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在他一个人偷偷期待会有一个小宝宝降临的同时,其实倪谦自己也有在偷偷期待过。
换作现在,倪谦心里依然期待。
只是,在这份期待里,多了一抹的无措。
在倪谦离开的这一个月时间里,她曾经有千万次冲动过,想要重新去把李让给找回来,想要重新回到那个耐心的角色上,带着私心,一点一滴的把李让从黑暗中引领出来。
但是当她突然知道自己怀孕了的这一瞬间,她那被激起来的所有冲动,却全都熄灭了。
没错,她退缩了。
因为倪谦知道,要让李让完完全全的从过去的痛苦回忆里走出来,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定的。也许,要花上一整年的时间,又或许,好几年都不一定能有什么成效——就像小奕,实际上她的状况并没有李让那么严重,可她不也是花了五年的时间,才走出来的么?
当倪谦产生要把李让找回来的冲动时,她告诉自己,正是因为她和李让之间进展太快了,所以才会急于求成的弄巧成拙太多事情。那么,如果她哪天凭借着冲动,决定好了要回到李让身边,那么她一定会慢一点,再慢一点,一点一滴的重新走进他的世界。
像朋友那样,以最疏离且最陌生的姿态,重新认识彼此。
不要再向以前那样,才刚认识没几天,就稀里糊涂的在一起。
可是现在她怀孕了。
如果她带着肚子里的宝宝回到李让身边,那么这个宝宝一定会帮他们解决很多很多的问题,会让他们又向从前那样,甚至比从前更快的速度,在一起。
甚至连掏心掏肺的谈心都不用,这个孩子就可以迅速的修复他们之间的裂痕,成为他们之间永远都甩不开的纽带。
于是,他们又会回到像最开始那样,再一次稀里糊涂的在一起。
从而,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只要李让一天不解开心结,他们之间就都永远埋藏着一颗随时都可能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与其重蹈覆辙伤害彼此的心,把过去那些好不容易拥有的美好全都磨灭掉,倪谦宁愿放下重新开始的念头,也要守护曾经拥有过的美好。
此时此刻,倪谦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她不可能带着孩子再回到李让的身边,也不可能不要这个孩子,她更没有能力扔下家人,一个人把孩子给养大。
那么,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件事情告诉妈妈和大伯,并且说服所有人,让她在不让李让知道这件事的前提下,留下这个孩子。
可让倪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那打算能拖多久算多久的“坦白”,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就在当天晚上的晚餐饭桌上。
“谦谦,明天上午陪我去趟医院。”妈妈一边扒饭,一边对倪谦说。
“去医院干嘛?妈妈你不舒服吗?”
“你陪我去拿一张化验单。花不了多长时间,不会错过我们的航班。”
“好啊,我陪你去。不过你什么时候去医院复查的?我怎么不知道?”
直到这个时候,倪谦都想当然的还以为妈妈口中的化验单,指的是妈妈因为抑郁症在精神科做的化验。
可是,当妈妈再次出口的那一瞬间,饭桌上的另外三个人,全都傻眼了。
“不是复查,是我做的乳腺癌检查,现在应该已经从第三期扩散成了晚期吧。”
“什么!不可能!妈妈你怎么可能……”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不可能的?比如说什么?比如说,你不可能怀孕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