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让也不想从今往后在倪谦面前只能以一个“偷窥者”的身份出现,可既然倪谦那天说过不想让他去送她,那他就信守承诺,不去好了。
他只是抱着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面的心情,忍不住来宿舍楼下看她一眼,应该算不上食言吧?
起初李让还担心倪谦一个人去了国外照顾不了自己,现在好了,有了郑时年在她身边,就算他们没有在一起,郑时年也绝对不会让倪谦吃一丁点苦。
原来,那次在m市他问倪谦是不是一个人出国的时候,倪谦的故意胡扯,其实早就给了他答案。
他的奇葩姑娘不用一个人在外打拼,已经有人替他照顾了,他应该放心的,不是吗?
但这一刻的李让却第一次真真正正理解以前在书上看到过的那句话——在乎够深的东西,哪怕别人碰一下都觉得是在抢。
而他,却没有能力守护。
倪谦在机场和郑时年道别后,便径直走进了登机口,强忍着眼泪和心痛,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她怕一回头就会看见谁,更怕回了好几次头也看不见谁。
再见了,x市,再也不见。
为了能早日从这里离开,她甚至不惜间接接受了她最恨那个人的帮助。
这样的一个地方,她还敢再回来吗?
抵达美国,倪谦刚一安顿好便开始了高强度的学习。和当初在国内一样,心理学只是个不能舍弃的无奈之举,选修的外科,才是真正需要她下大工夫的科目。
忙一点,其实也并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而李让在目送了倪谦离开之后,根本来不及伤怀,一天天的,忙得焦头烂额的。倒不是他故意用忙来麻痹自己,而是因为真的太忙。
他不仅要给李奕衔接出国治疗的事情,还要把今年国外最重要的那个合作案提上日程。
唯一让他可以少操点心的就是,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的地点都在同一个地方——美国。
出国前夕,李让去m市接李奕回家,不料,李奕却趁他下车买东西的间隙偷偷跑掉,闹了次失踪。
李让急得都快把整个m市给翻个底朝天了,结果却接到远在x市的胡主任的电话,说李奕竟然自己一个人跑去了他们医院。
李让的第一反应是完全不信。
因为自从小奕生病后,她已经将近五年没有和外界有过任何接触。李让根本不敢想象,在这样封闭环境中成长的小奕,怎么可能找得到去车站的路?怎么可能知道要如何在车站买票回家。
可事实却是,李奕真的做到了。
当李让接通胡主任的视频电话,清晰的看到李奕出现在画面中时,他愣是惊讶得连一个标点都说不出来,甚至,还有点惊吓。
李让马不停蹄的飞奔回x市,在看到李奕的那一瞬间,心里那颗已经悬到了嗓子眼儿上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脑袋里全是疑问的李让,在第一时间就迫不及待的把李奕回家的过程问了个底朝天。
“回个家有什么难的,谦姐姐还教了我好多其他的本领呢!”——这就是李奕用她骄傲的语气,给李让的答案。
李奕此话一出,不仅李让,在场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先别说李奕还是个自闭症患者,哪怕就是一个正常的十四岁小女孩儿,恐怕也很难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城市,途径四五个小时的车程安全回家吧?
“既然哥哥都来接你了,你怎么还自己一个人跑回来?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幸好你没事,不然你让你哥哥怎么办?”胡主任循序善诱的开导李奕,语气略微有些严肃。
“哼!我就是不要跟他待在一起!谦姐姐明明说了会来看我,但是我知道,只要有哥哥的地方,谦姐姐都不敢去!如果我跟哥哥一起回来,他肯定不会带我来医院找谦姐姐的!”
“可是你的谦姐姐已经出国了,早就不在这里了啊!”
倪谦室友侯卉漫不经心的一开口,却狠狠的吃了一记胡主任的白眼。
“卉子姐姐你说什么!你骗我的对不对?谦姐姐怎么可能已经出国了呢?”
“李奕不准胡闹!倪谦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她要出国吗?你还闹什么!”
李让突如其来的责骂,让本就已经心情崩塌的李奕瞬间嚎啕大哭了出来,任凭谁也安抚不好。
“是!我早就知道谦姐姐要出国,但是她怎么能不告诉我就走掉?自从她离开m市之后,我还天天等着她来看我呢!她怎么能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就走掉?你们大人说的话,是不是从来就没有一句是真的?”
李奕一边抽泣一边哭诉,起初根本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等到她自己也哭累了,她才慢吞吞的走到侯卉面前,小心翼翼的望着她。
“卉子姐姐,你是谦姐姐的室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谦姐姐是不是跟你说过她很讨厌我?所以她才既不愿意来看我,也不来跟我道别?”
侯卉看着李奕可怜巴巴的模样,加之又想起倪谦这段时间所受过的委屈,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但她并不知道倪谦和李让之间是不是有着什么约定,所以,当着李让的面,她没有立场向李奕解释这些,只是试探性的看了李让一眼。
敏感的李奕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她顺着侯卉的眼神看过去,小小年纪,却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哥哥,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那么讨厌你!”
重重的朝李让扔下这句话,李奕仇恨的看了李让一眼,带着满脸的泪痕,冲出了诊室。
这一回,李让可没有再让李奕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强行把她带回了家。
只是,从这一刻起,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悄然的发生了变化。
李奕不再主动和李让说话,也不再对李让的话言听计从,但却从不和他唱反调,只是单纯的不配合,完全不愿意搭理他,好像就连反抗都嫌累得慌一样。
李让不知道倪谦到底给他们两兄妹下了什么蛊,他放不下她也就算了,竟让小奕也受到了这么大的影响。
一直到李让带李奕坐上去美国求医的飞机时,李奕才极度淡定的对他说了个让他根本无法淡定的秘密。
“其实我早就知道,谦姐姐的爸爸就是妈妈当年在外面的那个男人。从我见谦姐姐的第一面时,我就知道了。”
此时的李让除了惊讶,还是惊讶,瞪大的眼睛都快掉到下巴上了。
要不是因为飞机还没起飞,他真的会以为自己是因为晕机而产生了幻听!
“小的时候,妈妈经常带我去那个男人的家里,后来我才知道我只不过是个打掩护的‘工具’,但就在我当‘工具’的那段时间,我和那个男人的女儿成为了好朋友,那个人就是谦姐姐。”
“这怎么可能!都那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可能还记得那个姐姐的样子?你看,人家倪谦根本就不记得你。”李让想也没想就反驳了过去。
“谦姐姐不记得我很正常啊,因为我也不记得她的样子了啊,何况我还改过名字。但是我记得这条手链。”
李奕一边说,一边把手抬起来,摇了摇手上那串贝壳。
“那个时候,谦姐姐对我特别特别好,不管我喜欢她的什么玩具她都会送给我,唯独这条手链。因为她说,这是她爸爸亲手用从海边捡来的贝壳为她做成的,全世界只有这一条,就算我再怎么喜欢,她也不会送给我。”
“贝壳手链那么多,你怎么可能一开始就看出倪谦手上这条就是当年那条?”
李奕笑笑,“虽然我生病了,但是我没有失忆啊,我当年跟在她屁股后面叫了那么久的名字,我怎么可能忘得掉?要不是我后来改了名字,我想,我在第一次叫她‘谦姐姐’的时候,她就一定能认出我来吧。”
李让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一是突然知道这个秘密让他有些蒙圈,二是李奕那平平静静的语气让他有些不太理解。
“怎么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
“我跟你说这个干吗?当年你又不认识谦姐姐,就算我跟你说了,你也没法和她叙旧啊!”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倪谦可是那个男人的女儿,是那个男人带走了妈妈的生命,还让你变成现在这样,你难道一点也不在意吗?”
“我当然会在意!”李奕扬声道,“你只恨那个男人,而我不仅讨厌他,我还讨厌妈妈,妈妈和他一样,都是刽子手。可这跟谦姐姐有什么关系?你也是妈妈的儿子,难道我要因为讨厌妈妈而讨厌你吗?”
李让失语,从没想过有一天竟会反过来被自己年仅十四岁的妹妹“教训”。
“时年哥哥曾经跟我说过,你在那个事件里受到的伤害比我重多了,除了你背后的疤,还有你的心。你和谦姐姐在一起之后,我试探过你,发现你依然像从前那样愤恨,所以我本来打算永远不告诉你这件事,没想到,你自己先知道了。”
李让轻叹了一口气,抚着她的发丝对她说,“小奕,你还小,很多事情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