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脸色先是脸色阴沉了片刻,随后却摆了摆手,对下面的人道:“行了,出去罢。”
下人依言退出去,柳夫人坐在椅子里沉思,安姑姑上前询问:“夫人,这个消息要不要瞒着小姐?”
“瞒着?不,让她知道。”柳夫人皱眉冷哼道,“让人一五一十的报给她。”
安姑姑叹气:“就怕小姐知道了,这个弯却仍旧是转不过来,毕竟,若小姐真介意苏氏与她的孩子,那日就不会求了夫人千万别对苏氏动手了。”
柳夫人也想到这茬,顿时阖上眼皮,掩去眼底的疲惫,好半响才无奈的都:“姑姑,我是不是不该由着珍儿胡闹?”
安姑姑不好点头,沉默了片刻才道:“姑娘心思纯善,最是善良心软的一个人,如今不过爱慕宋编撰,怕也没想过要伤害谁。”
“她年纪小拎不清,我还能看不明白吗?如今那苏氏平安诞下一子,想必宋子恒更是如珠如宝的护着,珍儿是再无嫁过去的可能了。”再多的生气和后悔,最后也只化作心疼,柳夫人叹气,“只盼她这次能明白。”
柳珍儿得到消息,心情也非常复杂难言,母亲确实听了自己所言,没有对苏氏动手,可上辈子早该去世的苏氏,如今非但好好活着,甚至平安给相公诞下一子,这个结局于她而言绝不会是什么好事,上辈子除她得了一双儿女,相公名下再无其他子女,如今多了一个苏氏的儿子,且听闻相公对这个孩子异常重视,特意告了一天假,就为守在家中等苏氏顺利生产——方出生便这般在意,待日后她的儿女出生,可还能如上辈子般得到相公全部的注意力?
听得流云仍在那里将她昨日打听来的关于苏婉生产当日宋子恒的种种表现一一汇报上来,柳珍儿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抱着人发抖,差点走错产房,而后又整整一夜未合眼,只为守在产房等苏氏开宫口,苏氏终于要生时他被赶出了产房,仍守在门口不肯离开半步,又是叫丫鬟煮汤烧水,又是让家丁去告假请大夫,亲自安排好一切,等孩子出生,又不顾忌讳直接冲进产房,亲手把苏氏从产房抱回里屋,甚至不假丫鬟婆子之手,亲自给那苏氏清理生产后的满身狼藉……
柳珍儿听到这些,已经脸色发白,连连摇头且后退,直至失魂落魄的退到椅子里,失控的用双手捂住耳朵:“别说了!”
不,这怎么可能是她的相公,相公心怀天下,性子内敛,自来冷静自持,从不在人前失态,他们夫妻携手几十载,他在她面前都从未有过方寸大乱的样子,任何时候都气定神闲,掌控一切!
流云说的人不是她相公。
相公更不可能是这般满脑子装着儿女情长的人!
“小……小姐。”流云没料到柳珍儿会忽然失控,停下来时脸上还有些担忧害怕,生怕自己哪句话刺激了自家小姐,赶忙解释道,“小姐,奴婢都是从别人那儿听来了,您也知道,传言这种事,一个传两个的,传下去就大变样了,更何况这是从府外传进来的……”
柳珍儿忽然回过神来,定了定眼神,冷静的问:“府外传进来的……你听谁说的?可还有甚没告诉我?”
“就是灶房的陈嫂,她每日出去采买,路上听外边人说的,回来便跟人学了。”流云被自家小姐阴沉的脸色吓住,一股脑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还有那陈嫂说原先在咱们家隔壁住着的状元郎,一月前不道为何忽然搬家了,先前好些邻居都不知这状元郎带着怀孕的状元夫人搬到哪去住了,最近才有人去街上碰到出来买菜的状元郎家下人,这才知道他们新家在哪儿……”
“一个月前就搬家?”
流云怯怯的点头:“听她们是这般说的,因着状元夫人还怀着身孕,就快临产了,本是不该轻易搬家的,是以附近住的百姓都猜测了好久,很好奇发生了何事,让状元郎一家搬搬得这般突然。”
柳珍儿眼底闪过一丝受伤,为了何事?难道是因为她娘上门过的缘故?
他当真对自己这般避之不及,还是因为那苏氏闹个不休?
“小姐?”
柳珍儿收起眼底的神色,冷声问:“既然如此,那陈嫂又为何知道这么多?”
“这……奴婢也不清楚……”流云眼神闪烁,她这番表现,以前的柳珍儿看不懂,如今还能不明白吗?
柳珍儿心知别说流云,她身边的丫鬟全是她娘的人,她娘为了让她死心,可谓是用心良苦,日日着人在她耳边说着相公对苏氏有多好,若她不是与相公朝夕相处数十载,比任何人都知道相公的为人品性,恐怕此番还真被她娘给骗了过去,从此对相公心灰意冷。
奈何没如果,她为了下辈子都能继续与相公在一起,甚至甘愿冒大不韪,违背当年自己答应过相公的,临时反悔不许苏氏与相公合葬,甚至执意抹去苏氏在家谱中的名氏——她连这等不能做的事都做了,如今回到最初,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相公与别人在一起?
便是报应,她也认了,她做下这等事,对苏氏不是没有愧疚,若苏氏真如她一般因此而重活一世,造成现在该死的时候没死,甚至抢在她之前给相公生下孩子,让她的地位这般尴尬,她也接受,是她当初贪心不足才导致现在的结果,所以才拦住她娘没有对苏氏与苏氏的孩子出手,她不会针对苏氏,自始至终她要的从来没变,与相公相守到白头即可。
如此一来,她娘做的这些都是白费功夫。
想通了这些事,柳珍儿的心情这才真正好了起来,就是上辈子的苏氏如今变了,她相公也依然还是当初的模样,文采斐然,风姿卓越,她娘现在是先入为主,对相公有了偏见,待她日后嫁与相公,娘就知道相公有多好了,上辈子她娘就那般喜爱相公,恨不得把相公当做亲儿子来对待,就连平日不苟言笑,对她的兄弟们都板着脸的爹,在相公面前不照样和蔼,有说有笑的,惹得兄弟们万般羡慕。
柳夫人的一番安排,非但没起到作用,反而让柳珍儿更坚定自己的决心,先前对父母的愧疚都少了许多。人生有得必有失,以她爹娘的心性阅历,终会有想通的一天。
苏婉这一觉还没睡多久,感觉身边有东西在蠕动,她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而后就听得一阵哇哇的哭声,苏婉猛地就睁开了眼睛,屋里一片漆黑,婴儿的啼哭声还在耳边回荡,苏婉虽条件反射的睁开了双眼,脑子却还没清醒,便有些缓不过神来,只下意识的伸手抱起小家伙。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宋子恒端了灯匆匆进屋:“怎么了?”
“宝贝在哭。”苏婉一脸茫然,怀里的小家伙握着拳头不知道在划拉什么,手脚并用的样子,看起来很激动,哭声倒是没有加大,“我也不知道他哭什么。”
新爹上路的宋子恒今天犯了太多蠢,终于轮到他家平日颇有些见识的娘子无知无措了,宋子恒忍不住笑了,快步进来,且低声解释道:“良辰怕是饿了,自出生后娘子你一直在睡,叫都叫不醒,良辰便没喝奶,只喂了些水。”
“饿了?”苏婉有些傻眼,“要给他喂奶吗?”
“自然要的,娘子难不成想让良辰继续饿肚子。”宋子恒哭笑不得,小心绕过小家伙,半抱半扶把苏婉扶到靠坐在床头,然后又指导着苏婉一只手搂着小家伙面向自己,小家伙果然是饿了,隔着里衣在苏婉胸前拱,宋子恒准备给自家娘子拉衣襟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看着儿子迫不及待的模样,下意识的吐出三个字:“小色胚!”
苏婉闻言挑眉,瞥了宋子恒一眼:“那也是你的种。”
“咳咳。”回过神来的宋子恒有些窘迫,低头咳了咳,默不作声的开始扒苏婉的衣领,苏婉全程就用这种“看吧,果然儿子跟老子一个样”的眼神看着他,宋子恒觉得自己顶了很大的压力。
吸奶是每个宝宝的本能,宋子恒刚把苏婉的右半边衣领拉了下来,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不用人指导,小家伙已经自发的一拱一拱,顺利拱到了准确的位置,哭声终于停止,小嘴巴一下一下蠕动着。
宋子恒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看着,心情委实有些复杂,初为人父的自豪与成就感,却又觉得不爽,自己的娘子,他都没这么弄过,这个小家伙倒是会享受。
宋子恒看得羡慕嫉妒恨,甚至好想问一句他儿子真有这么好喝吗,苏婉却不太好受,疼得到吸了一口气,宋子恒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关切的问:“怎么了?”
“宝贝太过用力,吸得疼……”
苏婉的话刚落音,小家伙一扭头,吐了出来,张开小嘴嚎啕大哭。剩下一对父母在旁边面面相觑。
“老爷,太太。”许是听到屋里的动静,刘妈连忙赶过来,“小少爷怎么了?”
宋子恒赶紧伸手拉好苏婉的衣领,这才开门,一脸的无奈:“不知为何,娘子给良辰喂奶,良辰没吸两口便开始哭了。”
刘妈正好手里端着一碗鲫鱼汤,闻言连忙道:“许是还没有出奶,正好鲫鱼汤下奶,我先喂太太喝下,稍后再用热巾子敷时按一按,差不多就行了。”
宋子恒便将东西接了过去,道:“我来,刘妈你去烧水罢。”
“也好。”刘妈转身出去,宋子恒端了汤回屋,苏婉还在手忙脚乱的哄着小家伙,见宋子恒又端了碗汤来,顿时有些腻味,“前不久才喝了一碗汤。”
“这个是鲫鱼汤,刘妈说下奶的。”宋子恒耐心哄着苏婉,“娘子多少还是喝一些罢。”
苏婉皱着眉,仍是把一大碗鱼汤喝光,宋子恒刚把空碗接过去,刘妈已经端了滚烫的热水进来,放下木盆便道:“太太先把小少爷放下来。”
宋子恒忙把小家伙抱起来,刘妈拧干了帕子,毫不客气的一把扯开苏婉的衣襟,滚烫的帕子覆上去,大手又用力的在苏婉上面按摩,听得苏婉吸了口气,刘妈道:“太太忍耐些,要把硬块揉开,确实有些疼。”
生孩子的痛都忍了,苏婉觉得再没什么不能忍受的,且在宋子恒怀里的小家伙已经哭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了,比起胸口疼,苏婉觉得心疼更难受,便咬牙道:“刘妈不用管我。”
刘妈挽起袖子反复揉了半刻钟,苏婉都勒出一身汗了,胸口火辣辣的疼,刘妈终于收了手,对宋子恒道:“应该可以了,把小少爷抱过来罢。”
小家伙已经没力气嚎哭了,为了表示自己的委屈,还在不甘的抽泣着,刘妈将正确的喂奶姿势教给苏婉,小家伙终于不哭了,一回到苏婉怀里,就自发的找目的地,然后一口含住,迫不及待的吮吸,皱巴巴的小脸看起来也舒缓许多,奈何还没过几秒钟,小家伙又吐出来,继续嚎啕大哭,哭得比之前还伤心,大概是为两次都被欺骗了感情的委屈。
苏婉有些担心:“怎么办,是不是我没有奶?”
宋子恒也急了,看着小家伙刚刚才缓和了些的小脸,这会儿又憋得通红,连忙问:“现在去找奶/妈不知可还来得及?”
“何至于此。”刘妈笑了,“太太一直有吃催奶的食物,自然不会没奶,不过到底是头一次,小少爷力气太小吸不出来也正常,不若老爷先替小少爷吸通了,小少爷自己喝的时候就方便了。”
“吸……吸通了?”宋子恒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还是有些震撼。
“这头便交给老爷了,老奴端了东西出去收拾。”刘妈说罢,端着木盆和瓷碗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宋子恒仍站在原地,看着苏婉有些不知如何……下嘴。虽然他方才见了自家儿子这边幸福可以吸娘子的乳/汁,也有些恨不得以身代之,那也只是想一想而已,如今却被刘妈说出来,多少有些无从适应。
苏婉知道宋子恒自来喜欢端着,便瞥了他一眼,道:“还愣着干嘛,你儿子正饿着呢。”
“啊……”宋子恒听话的俯下/身,入眼只瞧见一片雪白细腻的肌肤,红的滴血,白的无暇,形成鲜明的对比,看在素了几个月的宋子恒眼里,六分香/艳瞬间变成了十分,冲击力太大,几乎忘记了自己先前要做什么,只凭着本能凑上去,轻轻含住,吮吸,舔舐,几乎把整张脸都埋进去了,正准备再进一步,后脑勺冷不丁被人敲了一下,苏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过来,“用力啊,你儿子还等着呢。”
宋子恒:“……”
他为何感觉有儿子并不是件全然幸福的事?
虽然过程有些纠结,宋良辰最后还是顺利的喝到了母乳,痛痛快快的吃到了来到人世间的第一顿饱餐,一吃饱就心满意足的睡着了,苏婉把人重新放回床里,小家伙拳头小小的,苏婉几乎一张口就能全部含住,小手紧紧握着,抵在同样迷你的小嘴上,嘴巴还砸吧了两下,看得苏婉心里头一阵柔软,自从怀胎以来,到现在长达近一年内所吃的苦,这时瞬间觉得一切都值了。
宋子恒也拖了外衣,熄了灯准备躺下,想了想却又换了个位置,他自己睡中间,儿子靠里睡,苏婉疑惑,“怎么换位置,宝贝靠着我睡不是更方便喂奶吗?”
“刘妈说孩子夜间容易闹腾,靠着我比较好照顾,娘子安心睡罢。”
苏婉以前以为怀孕是灾难,生孩子是地狱,熬过了这两个阶段,就可以升天了,哪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恶梦,孩子出生了,比在苏婉肚子里大闹天宫时还要闹腾,稍有不对付张口就哭,那委屈劲儿,简直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如果只是魔音穿耳还好些,问题是小家伙一开嚎,整个小脸和小身子都开始发红,苏婉和宋子恒每每都被唬住,且小家伙脆弱的感觉一只手指都能将他捏碎似得,苏婉和宋子恒只能小心再小心,每每抱他,给他喂奶和换尿布都是小心翼翼的,甚至宋子恒夜间睡觉,旁边躺着个小家伙连睡觉都不敢翻身,睡梦中精神也高度集中,小家伙一个动静,他立马就惊醒了。
总之,养孩子是门漫长的学问,宋子恒和苏婉这对新手父母才刚刚上路,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很。
新奇又叫人紧张的三天终于熬过去了,新手父母那颗激动的心终于慢慢淡定下来,至少现在宋子恒抱孩子已经不会再手抖了,还能抱着他边走边哄,且换起尿布来也比苏婉还要麻利许多,他给小家伙换尿布,小家伙最多哼唧两声,要苏婉来换,就是惊天动地了。
顺利的熬过了前三天,小家伙要洗三了,在古代,洗三是诞生礼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仪式,会集亲友为婴儿祝吉。宋子恒和苏婉孤身在外,家人亲戚都在老家,然而毕竟是自己头一个孩子的洗三,宋子恒恨不得把自己有的一切都捧到小家伙面前,舍不得他受丝毫委屈,洗三自然也要办得热热闹闹的,他们在京城虽没有亲人,却还有朋友和同僚。
于是宋编撰入职以来第一个宴客理由,就这么贡献给自己的儿子了。
检验宋编撰人缘的时候到了,苏婉其实没甚么担心的,宋子恒既然说了要给儿子办大礼,自然不会像小绿害怕的那样到时候没一个人来——小绿纯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个侍郎府柳夫人实在太颠覆她的三观,导致她觉得京里的高官夫人都像柳夫人那样狗眼看人低,都敢毫不顾忌的上门欺负人了,收了请帖却不给面子不来的事她们做了也不会意外。小绿心疼的却是自家小少爷,洗三这么重要的日子,办得寒酸了像什么话?
宋子恒广发请帖,洗三仪式是刘妈和稳婆一起张罗的,稳婆一大早就来了,备好要用上的物什,必得熬一锅槐条蒲艾水,这些都用不着苏婉操心,她现在还下不得地,整日整夜躺在床上不敢动,只看着她们来来去去进进出出,摆上香案,请娘娘神像,连苏婉屋里都摆了神像,放上三五碗桂花缸炉作为供品。
苏婉瞧着新奇,真正的主角却瘫在床上睡得跟小猪一样,半点不受热闹的气氛所影响。
宋子恒相熟的同僚中,沐休的能来的几乎都来了,其余不能来的也都叮嘱了自家夫人务必带贺礼到场,不过宋子恒的同年却是携家带口的都到场了。巳时左右,往日安静的小院便有客人陆续到来,女眷们被刘妈领着去苏婉的屋里坐了会儿,寒暄几句,没待多久,大脾气的宋良辰哭闹起来,女眷们便去隔壁的厢房喝茶聊天。苏婉喂了奶,把小家伙哄得重新睡着了,自己则抬头看着床帐,无声的感叹了下时光飞逝,小家伙如今过了洗三,满月满岁也就快了,这才短短三天,她就感觉到养孩子的时间过得飞快,抱着他一动不动的发呆,一眨眼又发现一天过去了。
宾客们用了午饭后,洗三仪式才真正开始,仪式在产房门外举行,东西都准备妥当,稳婆才把穿着大红肚兜、被襁褓抱着的小家伙从里屋抱出来,虽然这些女眷们与苏婉都不熟,但是苏婉头胎就顺利生了个男孩,方才在屋子里她们也都见识到了小家伙哭起来中气十足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壮实好养的,心里头还是有些羡慕苏婉的运气,也想自个儿也沾点喜气,添盆的时候一个个便都不吝啬,稳婆在一旁说着应景话儿,小家伙哭得越是大声,女眷们添盆的劲儿更足了。
洗三仪式完了,稳婆也不敢多耽搁,虽然这季节天儿热,但是小儿体虚,就怕一个不好,稳婆赶忙把他身上的水擦干,重新包上襁褓,让刘妈把小家伙抱进屋里,一直回到苏婉怀里,小家伙的哭声仍然没有停止,不过倒是变成了抽泣,滚到苏婉怀里就开始拱,苏婉会意的解了衣襟,喝着母亲的奶,小家伙才渐渐平复心情,吃饱后又呼呼大睡了。
屋外的女眷们还在捞着盆里的红枣桂圆花生吃,据说是可以蹭生儿子的喜气。
可惜苏婉只在屋里听到小家伙撕心裂肺的哭声了,没能看到洗三的场景觉得很心塞。
仪式结束,来宾们也都陆续告辞了,刘妈和小绿负责送女宾,宋子恒亲自在门口送同僚和朋友,正寒暄间,一辆华丽的马车毫无预兆的在宋家院门前停下,车帘掀开,一身锦袍的曾长安跳下车,笑道:“抱歉我来晚了,子恒别介意啊。”
宋子恒抱拳,脸上也有惊喜:“长安兄能来便是最好的,只是眼下小弟不得不失陪片刻,长安兄先去里头坐着,我稍后便来。”
“无事,我也不是第一回来了,委实用不着这般客气,尽管先忙你的罢。”曾长安说着,回身对小厮道,“你去把我与表兄准备的礼物搬进去。”
于是宋子恒与还没来得及离去的客人们围观了侯府少爷的大手笔,那小厮一件件从马车上将东西往下搬,说是洗三礼,不晓得的以为他搬家也就这模样了,财大气粗的让人目瞪口呆。
毕竟以宋子恒现在的身份,结交的同僚也都跟他这般品级小得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更多的却还是在翰林院做庶吉士,连官职都未授的新科进士们,甭管金榜题名时有多风光,现在都是官场小透明一枚,同一个等级在一块玩起来也比较愉快,谁成想即将愉快的告别时,宋家忽然来了一个画风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客人——曾长安的身份他们或许还不识得,但是浑身上下的穿着打扮,以及那份鲜衣怒马的
气度,绝对是大富大贵之家出来的,非世家贵族不可。
其实每届科举,能中进士的不一定全是清流,也有出身世家的弟子,比如这届的传胪,然而世家出身的无论是进士及第,还是纨绔之弟,自来瞧他们都不上眼,如今却看到曾长安对宋子恒的态度这般热切,大家看了心情顿时有些微妙。
然而这还没完,曾长安熟门熟路的让人把东西都搬进宋家院子,前脚才刚进去,后脚又来了一批人,打头的是大户人家管家模样的体面下人,彬彬有礼的过来:“是宋编撰宋大人吗?老奴是奉我家老爷夫人之命,来送贺礼庆贺大人喜得贵子的!”
宋子恒先是皱眉,自个儿并不认识这人,不过他的目光从管家身后扫过,眼神顿时微冷,后头那个婆子,他见过一次,就是那日被邻居匆匆拽回家,还没到院门口,远远便看着对方拉着小绿不许她进院子,这婆子分明是柳夫人身边的人。宋子恒心下不悦,语气也冷了些:“你家老爷可是户部侍郎柳大人?”
管家含笑点头:“正是,我家老爷常对宋大人赞不绝口,区区心意,还望大人笑纳。”说着双手把礼物送上。
宋子恒心头各种念头转过,最后却接了过来,甚至笑道:“客气了,宋某改日定亲自登门拜访。”
柳家的管家没有多逗留,送完贺礼便带着人回去了,期间态度十分客气,看得还没来得及告辞的客人们对宋子恒又是一阵羡慕,前头刚来一个世家子弟对他称兄道弟,后面在文官中颇有声望的户部侍郎大人又对他青睐有加,一个简在帝心的二品大员,竟亲自叮嘱管家来给翰林院从六品小编撰送洗三礼,宋编撰这是要火的节奏啊。
是以,宋子恒现在心里头的纠结与忐忑,竟无一人能理解,只能苦笑一声,顶着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淡然自若的一一送他们离去。
这群小伙伴们还不知道,真正画风与他们不一致的,还在后头。
曾长安的小厮在宋家也熟门熟路了,搬完礼物进屋,也不用人招呼,自个儿牵了马车进院子,宋子恒回来后,院门刚关上,马车的车帘再次被掀开,于衡远下车来,笑盈盈的冲宋子恒道:“听说子恒喜得贵子,本该早些来探望的,奈何家族事务缠身,来晚了还请子恒不要见怪。”
“衡远兄能来已是惊喜。”宋子恒抛开先前的复杂心情,一脸笑容把于衡远迎进屋里,曾长安正坐在里头,见他们进来,问道,“方才是柳侍郎家来送贺礼了?”
宋子恒点头,曾长安道:“难道是……”
宋子恒却摇头:“侍郎大人为官清正,风评极佳,我也曾与大人打过照面,再正派不过,想来绝不回做出此等有堕声名之事。”
曾长安本来也想这么分析给宋子恒听,只是不想他误会自己有意帮柳家,这才特意先问了宋子恒的意思,不过得到的结果仍然是好的便成,思及此,曾长安这才展眉笑了:“你心里有数便是,依我看,我那表姑八成是不敢叫表姑父知晓,不然当初也不会想叫弟妹自请下堂。”曾长安心里越发对名义上的表姑表妹腻歪,若不是看在他们家夫人与柳侍郎的份上,他真不想管这档子事,早就建议宋子恒尽管往大里闹,这事闹开最吃亏的绝对不是宋子恒!
奈何事情闹大了他那表妹吃亏不说,就是他安远侯府都要受到牵连,所以他才不得不帮着遮掩。且表哥有句话说的应该没错,他那表姑想是也吃定了他与子恒关系好,无论如何子恒也会顾忌他的颜面,所以行事才这般毫不顾忌,趁着子恒出门在外,声势浩大的上门逼弟妹自请下堂——他这表姑平日行事都是一把好手,据说把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夫人都拿她来与他娘与婶子她们比,觉得这些个媳妇没一个比得上他表姑的,是以曾长安也不觉得表姑就这么点手段,简单粗暴的让人不忍看,虽是有自负的成分在内,怕也像表兄说的,有所依仗,根本不怕子恒与弟妹脑出去,这才肆无忌惮。
如果真是这样,他才要无地自容了。
是以现在说起这表姑,曾长安连面上的尊敬都不愿意给了,他持什么态度一目了然。
宋子恒点头:“长安兄这般说,我便放心了。”
“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作甚,子恒还能处理不好这事不成?”于衡远有些不耐,往椅子上一歪,看着很没形象的举止,由他做来却别有一番韵味,举手投足都叫人移不开视线。他刷得打开折扇,慢悠悠的晃了晃,语气慵懒的道,“我好容易出来一趟,子恒不把侄子抱出来瞧一瞧?”
宋子恒看了刘妈一眼,刘妈便回道:“洗三后小少爷哭闹着被抱进了屋里,太太给喂了奶,现在想是睡下了罢。”
“若是睡下了,再抱出来他怕是要闹了。”宋子恒有些迟疑。
于衡远却道,“只是我难得出来一趟,下回小侄子满月都不定还有时间,子恒当真不肯叫我瞧一眼?”
曾长安摊手,无奈道:“表兄娶……妻至今都未有所出,一听子恒喜得贵子,当下羡慕妒忌到不行,恨不得连夜就赶出来瞧一瞧,今日子恒要是不把侄子抱来给表兄瞧过眼,表兄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于衡远懒洋洋的瞟了表弟一眼,“长安说的好似我今日是来砸场子一般。”
“怎么会是砸场子,表兄今日分明就是送财童子。”曾长安说罢扫了眼几乎堆满一桌子的大包小包,“这是表兄亲自着人张罗的,吃穿用具,几乎够小侄子用到好几岁了,子恒这下应该知道衡远兄有多想看小侄子了罢?”
宋子恒点头,笑着对刘妈道:“你去把良辰抱出……算了,还是我自个儿去吧。”说罢,朝于、曾二人一拱手,便出去了。
屋里头,于衡远勾了勾唇,颇有兴致的念了几遍“良辰”,而后噗嗤一笑:“连名字都取好了,可见子恒期待了许久。”
一旁的刘妈笑着回道:“可不是,听小绿说还没怀小少爷的时候,这名字便取好了,小绿?”
小绿正好送了茶水进来,闻言点头:“可不是,姑爷早盼着这胎呢,那时姑爷兄长家的几个小少爷一同进学,先生给取了大名,是良字辈,回来姑爷便道日后小姐生的头一胎,不拘男孩女孩,都取名叫良辰。”
曾长安笑了:“得了,原来还有比表兄更急的。”
于衡远瞥了他一眼:“等你娶了正妻,也有你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