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此。”李旭斩钉截铁地回着。
沫瑾深吸了口气:“太子殿下是执意要同我兜圈子?”她摇头,勾唇笑了笑,“既然太子定要如此说,那我可否请问,缘何太子殿下突然有如此之大的转变?”
李旭垂头似笑了笑,她不解,正想追问他为何窃笑,却听到他开口说道:“当初,将你带回尉羌国后置于相府内,确是我思虑不周,那时让你离开,也是因着朝中局势混乱,我怕有心之人拿你做说辞,乱了我的计划。后来,你随梁仲离京出巡,我虽觉不妥,却也觉着这样予你有益,便未阻拦。”
她予心中嗤笑,他若真这般想,那时又怎会板着脸口口声声质问梁仲,述说带她同往的种种不妥。如今他竟还有这个脸睁眼说瞎话,还真是令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呢。
虽心中如是想,她却还是憋着不曾说出口,由着他继续编。
“只是未曾想,朝中的局势还是牵连了你,梁仲派人传讯回来,道你在夜袭之时落水失踪,我们派人沿河上上下下寻了好几日,没寻着你的人,更没见着尸身,便想着你定是安然脱身了。然你一个弱女子,流落异乡,又身无长物,如何渡日?寻了几个城镇,都不得你消息,没想你竟已孤身回到了京都。”
想着自己这些时日的苦日子,由他人说来,许是淡淡地一句话,只是回想起来,确又是另一番滋味,那份屈辱和不甘,眼前之人又怎会明白。
深究起来,若非因着他,自个儿又怎会受这番劫难,归根究底,始作勇者终是他。
他的话,终究是触动了沫瑾的伤心之处。
“太子殿下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从那日殿下言明一切之后,沫瑾的生死便与殿下无关,这些日子,我流离失所,到也想明白了一桩事。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谁需得向谁付出一切的,不过都是各自心甘情愿。我初嫁李旭时,想着同甘共苦,平淡渡日,便是做个乞丐婆子,也无甚大碍。”
她悠悠叹息了一声:“后来,得知了你真正的身份,我反觉着这比自己嫁了个乞丐更令人难以接受。你是太子,我不过是个商贾的庶出之女,也不曾抱不该有的念头,殿下大可放心,待我寻到了去处,自会离开,不会扰了殿下的计谋的。”
“瑾儿!”他失声叫了她,步子往前一迈,却又似惊着她,生生克制住了。
“太子殿下不必如此。我心中明白,殿下需要的是能在政事上有所助益的妻子,而我这样的人不过是个拖累,殿下做如此决定,我绝不怪怨。”
李旭定定地望着她,末了叹了口气:“听你这番说辞,我越发觉得自己错得理谱,对你亏欠甚多,如今我已安排好一切,不知瑾儿你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补偿予你。”
“补偿?”她闻言失笑,轻摇了摇头,“不必了,殿下本就不欠我什么,又何来补偿一说。”
只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容身之所,而她,有一日能将母亲接离苏府,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那怕粗茶淡饭也是好的。
然李旭却上前一步,急切地说道:
“只是,我已向父皇母后禀告了与你的婚事,他们也已然同意让我娶你为妃,并亲自挑选了黄道吉日,一切都已布置下了,说是先前我委屈了你,此回一定要好好的再替咱们办一回喜事,宴席文武百官与我们同乐。”
沫瑾因着他的话而呆若木鸡,原本想着此回与他来个彻底的了断,从今以后老死不相往来,那曾料想他竟来了这么一出,真真是令她措手不及,无话可接。
“眼下,宫中已着手准备你我的婚事,我原还发愁不知要何时才能寻回你,不想你便自个儿出现了,瑾儿,你说这是否便是说咱们有命定的缘份,两国相距万里,我扮作了乞丐,却还能与你结成连理。”
“这……你……”她支支唔唔地愣了半天,干涩地说道,“你与先前实在变化太多,我不知能否信你此言。”
她本是想着与乞丐李旭相伴白首,不料他转眼便收起了对她的温柔,冰冷的能冻死人,如今他对她深情缱缱,她却担心这又是自个儿的一场镜花水月,一眨眼他又变回成那个冷若冰霜的太子殿下。
“也难怪你不信我,连我自个儿也时常闹不明白,到底何时自己放下过肩头的担子,好好的过上一日自己想要的日子。瑾儿,现下想想,做乞丐时的李旭,才是真正的我吧。放下所背负的重担,卸下自己的身份,每日早早出门而作,归家有妻倚门而盼,那样的日子,才真是人生所求。”
她默然不语,回想起那短短几日,虽艰辛,却正如他所言,彼时,她没有苏府庶出之女这个头衔的束缚,便是再辛苦,亦是甘之如饴。
“我……我信那时的李旭,他曾是真心待我。”她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但如今,你不是那个李旭,而是尉羌国太子殿下,我,又岂敢高攀。”
李旭叹了口气:“你终究还是不肯信我。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回只能算作是我对不住你了。不若这样,我也不逼你了,你且先在宫中住下,反正还有整整两个月,倘若介时你还是不愿嫁予我,一切我自会处理。”
看着他面若死灰的脸色,想来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而自己在这异乡,除了眼前这个男子,也只能投靠梁仲,无论是谁都是寄人篱下。
一想到梁仲,沫瑾便想起她在民间听到的流言。
“便按你说的吧。对了,我在回京途中听百姓流传相爷病危,不知是真是假?那日夜袭,他,可有受伤?”
她问得急切,李旭闻言,神色微微有变。
“你很是关心他?”
她怔了怔:“这段时日一直承蒙梁相照顾,所受恩惠不少,同船而行出了事,自是要关心的。”
“你放心吧,他无事,好得很,不过是遮避世人而打得幌子罢了。”李旭淡淡一笑,“你且先歇着,我命人备吃的过来。”
他正说着,从外头如鱼贯入几个婢子,人人手中都端着人托盘。
“殿下,姑娘刚醒,奴婢私自做主只命人备了些清淡的粥点。”一人将东西取出放在正厅的桌上,再将身后众人托盘中的碗碟一一搁放整齐,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桌上就已摆了十来个碗碟。
“嗯。”李旭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转而看向沫瑾:“睡了这么久,先喝点粥吧。你这出去一回,又清减了许多。”
沫瑾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脸。颠沛流离了近一月,又总是饥一顿饱一顿,怎能不清瘦。将将醒来到不觉着,现下被他一提,到还真觉饥肠辘辘。
慢慢吞吞地挪到桌旁,将将坐下,李旭便紧挨着她坐了下来,亲自取了大汤勺替她盛起了白粥,又替她夹了些爽口的小菜,其间也没说上一句闲话,而沫瑾亦只是埋头喝着粥。
于是,沫瑾就这么在宫中住了下来。
慢慢地,她知晓了自己所处之地乃是李旭的东宫,她居住的小院离李旭的居梦轩很近,闲来无事,他也会过来陪她一同进膳,或是同她说说话,有时也会各自执一书本,静静地看,谁也不打扰谁。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沫瑾觉得好似又回到了在高光国的那些日子,不用千言万语,只是静静地各自做事,偶然间目光交汇,淡淡一笑。
她想,果然自己对李旭还是没有绝望吧,其实还是从心底期许着自己能与他相守白头,虽然中间有过风波曲折,但倘若日后能一直这样下去,到也不错,日后寻个机会将母亲接来更不是难事了。
而此时,李旭在桌案后奋笔疾书,沫瑾在一旁软榻上看书,他时而抬头视线扫过榻上的人儿,沫瑾似有查觉,却不曾抬头。
“瑾儿姐姐!瑾儿姐姐!”外头隐隐似有人叫着沫瑾的名字,她从书中抬起头来,撇头往外望去。
一旁站于门口李旭的贴身太监田福一接到李旭的目光,很是机灵的先行出门去探听消息去了,片刻便回到了屋里。
“回殿下,晴姑娘来了。”
沫瑾怔了怔,轻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册,双眼不着痕迹的扫了李旭一眼。本以为他的神色总该微微有些变化,不想他到是平静的很,只是转头看向她,正巧就抓住了她的目光。
“晴儿憋了这几日,终于还是忍不住来寻你了。”说罢,放下了手中的笔,向着田福扬了扬手。
田福退了出去,紧接着梁晴便迈进了门来。
“瑾儿姐姐。”
梁晴才进门,就已经叫嚷起来,抬头见着李旭,怔了怔,曲膝行礼:“不知太子哥哥也在,晴儿失礼了。”
沫瑾想着,许是他会上前亲自扶一扶梁晴,不想此回又让她意外了。
李旭只是扬了扬手,淡笑道:“可是你大哥觉得不放心人在我这儿,特意派你过来看看?罢了罢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了,好叫你们姑娘家好好说说话。”
说着,嘴角含笑踱步走向门口,沫瑾起身,跟在他的身后。
待到了梁晴的身旁,他又站定:“瑾儿在宫中没什么熟人,你替我好好陪陪她。”
梁晴曲了曲膝,垂眉顺眼地应了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