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碧瑶着实是个狠毒之人, 那簪子并不是普通的簪子。尽管外表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毫不起眼的银簪,但一旦将之刺入人的血肉之中按下簪子上装饰的珍珠,原本光滑的簪身便会有倒刺冒出, 狠狠地勾住皮肉。若是强行拔出, 那定是让人痛不欲生, 血流不止。
好在这御医还算有几分本事, 比如之前碧瑶下的□□他也能发觉。这个阴损的小东西虽然棘手, 倒也不是不能解决。
“穆特殿下,我得先和你说好了。这东西只能用小刀慢慢挖出来,我会给您用点药, 但疼还是不能完全止住的,您要忍耐一下。”
穆特早已疼的满头大汗了, 此时咬牙强挤出一个笑, “快点吧大夫, 我们宛胡男儿……还没有哪个是怂包呢!”
御医给了他一块毛巾咬着,手上抓起了一把银剪子开始对付这有些难度的伤口。
此时公主就坐在御医的帐篷外, 任凭嘉卉和宫女们怎么劝都不肯回去。听着帐篷里传出的阵阵闷哼,明明害怕的不行却死活不肯离开。
见实在劝不动她,嘉卉只得放弃,支使宫女拿了条毯子过来给她披上。自己也疲惫地坐在公主身边,她用的正是霍茵姍曾经用过的那种药, 没想到竟然会难受至此, 那丫头那时候倒也真能忍耐。
公主大约也是想到了她还‘病’着, 于是又劝她回去休息。嘉卉自然不愿意, 摆出了一幅‘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的架势。
终归还是担心嘉卉真的生病, 公主最后还是由嘉卉陪着回了帐篷。只是却再也不能成眠了。
因为前一晚的骚乱,第二天队伍还是继续休整。一夜未眠的公主一大早就急着打听穆特王子的伤势, 得知那簪子已经取出来了,穆特在帐篷里休息后才安下心来。
穆特昨夜痛的死去活来才取出那阴险的簪子,又是惹得那些宛胡勇士咒骂了几句汉人的阴险狡诈。平日里并不喜欢这种话语的他却难得的没有呵斥他们,他在想昨天那碧瑶说过的话。
“……我本,本以为公主也不愿和亲宛胡,一定,呜呜……一定会和江公子一起……一起逃走的……”
原来她不愿意和亲的吗?额,也是。毕竟是堂堂天子之女,还是长女。莫名其妙的要远嫁到那么遥远的国家,去和一个异族人一起生活,没有人会愿意的吧。
自己从小就对汉学颇有兴趣,王宫里也请了教授汉学的先生,所以自己对于能和大荣的公主成亲这件事一直都是期待的。但她不一样吧,汉人本就自命清高,她又是堂堂公主,如果不是因为皇命,一个文武双全的上京贵公子才是她理想的郎君吧。
他虽是王子,却也只不过一介番邦而已啊。
宛胡派人去大荣迎亲时他乔装了跟上,一方面自然是想提前看看未来妻子的样貌。但更主要的,还是与那位太子殿下商议一些事宜。他们的婚事,只不过是为了维护各自的利益罢了。
可笑自己,竟然能把这都忘了。
尽管穆特王子受了伤,但在他的一再坚持下,队伍休整一天后再次出发。公主一直想找个机会对他道谢,但不知为何,似乎穆特王子有意在躲着她,两人之后的几天都没有距离较近的接触。
终于,经历了这么多事后,宛胡的国都,终于到了。
宛胡的国都建立在与西番天山脚下一片肥沃的土地,说是宛胡的国都,但城中的宛胡人可能还不到一半。游牧名族大都习惯了把牛群羊群从这边赶到那边,再从那边赶回这边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在一个地方盖上房子生活的毕竟是少数。
除了宛胡人,剩下的就是西番诸国来做生意的人,大荣人,甚至会有绕过大荣,坐船从北边过来的倭人。
西番诸国不愿意跑到大荣,大荣人也懒得穿过沙漠或者翻过天山跑到西番。所以宛胡国都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片大陆商人最多的城池。也正因此,宛胡王族积蓄了大量财富。
宛胡人自由洒脱惯了,所以王都自然比不得大荣上京那般井然有序,条理分明。各式各样的房子都临街而建,前一眼看到的还是西番房屋,下一眼看到的可能就是汉人宅院,也是颇有趣味。
王都的人自然都听说了大荣的公主和亲的事,见那么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进城门。一个个都好奇地睁大眼睛,七嘴八舌地讨论什么。虽然不像大荣那般注重繁文礼节,但车队行至跟前的时候众人还是恭敬地行礼,看得出来对这位大荣的公主,他们还是带着敬意的。
公主又换上了她的凤冠霞帔,嘉卉给她细细上了妆。与从大荣出发时满是哀伤的神情不同,她现下脸上带着端庄得体的笑容。
宛胡的王宫与大荣皇宫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与大荣皇宫的红墙绿瓦不同,宛胡王宫的瓦片是黑的,外墙是白的,墙上画着些图腾一类的图案。给人的感觉很庄严肃穆。
盛装打扮的王和王后已经站在宫门外等候。王是很传统的中年宛胡的样子,络腮胡,满头小辫,体型魁梧但从凸出的肚腩上看可能肥胖的成分要多一些。王后是一个很慈祥的女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有丝丝纹路,让人觉得倍感亲切。
“我的……孩子。”公主在穆特王子的陪伴下走到他们跟前,王后生硬地挤出一句汉话,笑着抱了抱公主,并给她递去一杯酒。
公主被她的拥抱搞得有些羞怯,自从她十五及笄后,就连淑妃都未曾和她这么亲密过了。红着脸喝下那杯酒后,王后很开心地牵着她往王宫里走去,嘴里说着什么。虽然完全听不懂,但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王和穆特王子说了些什么,似乎是在讨论他胳膊上的伤。宛胡儿郎是马背上长大的,所以并不会像汉人父母那样大惊小怪。
将公主送到了宛胡国都,这任务就算基本完成了。众人都被安排下去休息,不过卓天铭和嘉卉却是被邀请参加王宫的宴会。
因为之前并没有两国和亲的先例,所以宛胡这边也都不知如何置办。烦恼到最后索性不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开一场宴会,大家吃吃肉喝喝酒,唱唱歌跳跳舞就算是婚礼了。
暮色渐渐降临,王宫外的空地上点起巨大的篝火。肥嫩的羊羔在火上被烤的滋滋冒油,西番的葡萄酒,大荣的陈酿,宛胡的烈酒摆满一地。国都中的年轻男女围着篝火兴高采烈地跳舞,有宛胡人,也有西番人。
篝火将他们年轻的脸庞映成了暖暖的红色,看起来是多么开心快活。不过嘉卉她们几个毕竟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情景,只是干巴巴地坐着。当有人来拉他们时急的面红耳赤地连连摇头。
“你们汉人有些不习惯吧?”也换上了红色盛装的穆特端着一只碗自斟自饮,“抱歉,我父王和母后他们对于汉人的了解只限我的汉学先生而已,那个人……”他指了指篝火旁跳舞的一人。
“确实是有些不习惯。”公主腼腆地笑笑,但接着道:“但是我觉得这样很好啊!在大荣的时候,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开心的人。”
她脸微微一红,伸手抓住穆特未受伤的那只胳膊,“你……和我想的很不一样,宛胡也和我想的很不一样。”
她的眼睛倒映出跳跃的火光,唇角勾起丝丝笑意,火光和红衣更显得她肌肤胜雪,乌发如墨。就好像,就好像……
“纳西赛雅……”爱的女神。
“什么?”公主没听懂他的这句宛胡话,有些疑惑地样子。
“我给你唱首歌吧?”没有解答他的疑问,穆特低低地哼唱起来。
“纳西赛雅,你是那皎洁月光。”
“纳西赛雅,你是潺潺的清泉。”
“纳西赛雅,你比花儿更娇艳。”
“纳西赛雅,你带给我心爱的姑娘。”
……
不过是轻声的哼唱,却也让听到的宛胡人都由衷地露出了笑意。忍不住在心中轻轻地和着。
纳西赛雅,我已无法离开你。
纳西赛雅,如果可以,请不要和我分离。
纳西赛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