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万料不到叶芷竟会说出这句话来,身体猛的一抖,故作镇静,竭力将语调平缓,道:“对修真的人而言,床并不是一个休息的好场所。”
叶芷语声幽幽,虽是柔弱,别有一股动人心魄的力量传来:“若如此,我便只有下床陪公子坐待朝霞了。是我请求公子留下,却叫公子无可栖身,则我又如何能酣然高卧?”
“但你??????”赵昀两字刚出嘴唇,便即住口,一念柔情翻转,将一切虚文缛节涤荡粉碎。
温娴伊人忽作如此大胆邀约,已是一往情深的最好说明,再无须用言语加以求证。
赵昀亦将外衣除了,翻上了床榻,轻轻掀开鸳鸯锦被一角,将身体钻了进去。
陡闻浓烈男子气息窜上心间,小小被窝中便自覆满的消魂噬魂的炙热,叶芷娇弱之躯便如惊弓之鸟,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赵昀又爱又怜,猿臂一伸,悄然已将文雅肌体揽在怀中,鼻息中当即便挤满了幽兰清香。但他想到叶芷病情,又不敢紧紧拥抱,只是轻轻依偎着,轻轻道:“芷儿,你终于肯喜欢我了。我真的很开心,很兴奋。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谁都羡慕我不来。”
叶芷的身体更显惊惶,低不可闻的声音却洋溢着幸福的笑意:“赵郎,你又在耍无赖了,尽说些甜言蜜语来哄我开心。”
“天地良心,我可没有说谎。能得到你的芳心,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
“却不知三生石上,可写有你我的名字?”叶芷低低一叹:“我想,大概是没有的。”
“芷儿,你为什么要这么悲观,相信我好吗?”
叶芷将头更靠近点赵昀胸膛,对缭乱青丝置之不理,只是问道:“赵郎,我前次接连几天拒绝你的好意,你心里是不是很恼我呢?”
赵昀一愣,随即道:“怎么会呢?我明白其实你心里也一直有我,所以根本没把你的拒绝当作打击。”
“呵,怪不得你还死皮赖脸缠着我,像尽了一个无赖,而不是那个威风凛凛不可稍犯的凶神恶煞。”
赵昀知道叶芷心结并未完全打开,郑重说道:“芷儿,你知道吗?除了淼姐姐以外,你是首个让我说出爱字的女人。我心中,实是爱煞了你。”
叶芷又是感动,又是酸涩,燕子呢喃道:“有你这句话,我也不输那些姐姐妹妹了。只是,我是看不到明天,看不到幸福的。我怕突然哪一天,这日子也不远了,突然就睁不开眼了,再看不见哥哥,看不见家人,也再看不见你了。所以我想要逃离这短暂的甜蜜,最终却仍是逃不开,也不想逃了。赵郎,赵郎,你为何要待我这般好呢?”
“那为了我,芷儿你振作起来好不好?你是不相信万毒医仙的医术吗?他一定会治好你的宿疾,一定会的。”
“我只是不相信这美好的未来。我不敢相信老天会如此厚待我的。”叶芷眼中清泪涟涟,珠玉溅落,尽是愁曲哀赋:“赵郎,你还记得在大荒幻境中,你和我同在一片树林中,同望着天边那一轮明月吗?”
赵昀蓦觉衣袖一湿,柔声道:“记得。你不要再哭了。”伸手去将叶芷脸上泪水揩去。
只是叶芷的眼泪就像决堤了洪水,怎么也揩不尽:“我最爱一首诗,读给你听好不好?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来望月人何处,风影依稀似去年。你听,这诗写的多好啊。可惜,那样美丽的月色,却只得一个人独赏了。”
赵昀连忙安慰道:“这首诗太悲观了,并不算好。况且,你一定会平安无事,我一定要和你继续走下去。”
叶芷摇了摇头:“你可以死,哥哥可以死,北门爷爷可以死,为什么我就不能死呢?其实,我一方面埋怨老天,另一面却非常的感激老天。多亏了这个怪病,哥哥凡事都迁就我一点,你也是一样,更可怜我一点,在意我一点。谢谢你,赵郎。”
赵昀道:“我可怜你,只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你,爱你。你要怎么样才完全相信我心呢?”
“我相信的,我相信的,我只是怕,很怕这美梦是海市蜃楼,转瞬即逝。赵郎,你能吻我一下吗?”
赵昀低下头颈,循声摸索,便噙住了伊人嘴唇,吻住了苦涩情泪,亦吻住了一世伤心。
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在这惆怅的气氛之中,只有一点凉薄的欢喜,抚慰着少女百结愁肠。
赵昀满心怜惜,忖道:“她不宜经历大喜大悲,但今日又让她遭受情绪剧烈波动,怕更影响了病情。须尽快哄她入睡。”便移开了嘴唇,笑道:“好香好香,今天晚上我非大做特做好梦不可。”
叶芷破涕为笑:“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无赖。”脸上又不禁掠上一朵红云。
“那我要快快做梦,证明我此言非虚了。芷儿,时间已不早,你也快好好休息吧。”
“嗯,赵郎。”
叶芷发泄出心内郁结情绪,又与赵昀表露了心内情意,亦悲亦喜,精神消耗极大,倚在赵昀身上,不一时便沉沉睡去。
赵昀右手轻抚着叶芷青丝,脑中反复回念着那两句诗:“同来望月人何处,风影依稀似去年。”亦不禁痴了。
第二天一早,叶芷初撑开眼睛,便见到赵昀温柔眼波注视着自己,不觉一阵害羞:“赵郎,你已先起了啊。”
“也没有起来多久。”
“呵呵。”叶芷忽然笑了起来。
赵昀奇道:“怎么啦?我脸上是有花啊,还是有猫啊?”
叶芷道:“都不是。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件好玩的事。哥哥若是知道我和你在一个被子中度过了一晚,他吃惊的表情准比生吞了个鸡蛋还要精彩。”
“是啊,谁会想到叶大小姐居然也会这么疯狂呢?我也没想到,只是过了一夜,叶大哥便成了大舅哥啦。哈哈。”赵昀终于明白了为何眼高于顶的叶枫一见面就和他认作兄弟,修为傲视的北门吹血又为何会救他性命,折节下交,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叶芷的关系,他们是爱屋及乌了。
叶芷啐道:“你又胡说了,我们之间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望着叶芷薄红微嗔的模样,赵昀享受无比,一笑道:“反正你是我的,我一点都不着急,你又跑不了的。”
叶芷道:“你转过身去,我要穿衣服了。”
赵昀嘴上道:“你身上不是穿了内衫吗?什么都看不到的,你还在怕什么吗?”却依言转过身去。
待叶芷梳洗完毕,赵昀拿出了那张少女面具:“现在要给你改容易形了。”将中指咬破,鲜血一滴,直按叶芷眉心。
叶芷只觉心儿一颤,瞬时被那张面具盖住面庞。待包围全身的雾气散去,对着铜镜一照,便见镜中人眉目如画,肤色净美,正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惊叹道:“真可谓以假乱真,以假胜真了。”
她自己的肤色因为病症而变得的惨白,而此时肌肤白里透红,富有血色,越看越喜欢,道:“要是我真有这么漂亮就好了。”
赵昀自己则变作了那个彪形大汉,笑道:“那可不行,哪有丢宝贝捡石头的道理。你原来的容貌比这面具少女可要美丽一万倍。”
最美丽的情话都在不经意间说出,不必思考,不必修饰,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叶芷心里一甜,努嘴道:“好啦,别再说胡话了。我们出发去求医吧。”
经过赵昀昨夜的诱导,叶芷更开朗不少,只将愁绪深埋心底,先全心感受这难得的幸福。
赵昀下了楼梯,对店小二道:“节账。”他此刻外形吓人,而嗓音也自动变成粗壮,不免将店小二又下了一跳。
店小二战战兢兢,总算将房钱算好:“原价一两三钱银子,大爷给个一两便成。”
叶芷奇道:“小二,你为何如此紧张?”
小二强自辩解道:“哪有,我哪有紧张?姑娘一定是看错啦。”
赵昀取出一颗金珠,放在柜台上:“这个够了吧?”传音叶芷道:“忘了和你说,昨天我在叶家联络处收了一大包金珠,此去求医路途上也方便不少。”
叶芷道:“这些事情,没必要和我说的。”
两人随即说了客栈,踏上赵昀早准备好的马车,奔往长兴城方向。
店小二握着那枚金灿灿发光的珠子,还沉浸疑惑之中:“这大爷外形凶狠,还以为他要狠狠捉弄我一顿,故意不给店钱。没想到他非但脾气和煦,出手也这般竟阔绰。如此看来,他不少一般的江湖豪客,而是真真正正的大人物。”
过了半晌,他才忽然醒悟过来:“怪了,刚刚与大爷一起出去的那少女从何而来?我可没有将一个女子记在登记簿中。还有,昨晚只见到那个老头子回来,又没有另住房间,也没见到他出去。莫不是他现在还在那大爷的房里?”
他大了胆子,打开了叶芷所住之屋。但见空空荡荡,哪有一人?他更是瞠目结舌:“厉害了。那老人绝对也是个神秘人物,竟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我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