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天香四艳殷盼目光,赵昀实在有太多愧意:“我夸下大言,信誓旦旦的说不让人欺负天香宫,可如今连海棠也落入邪公子之手。我何止不配当这个宫主,甚至,甚至都不配做一个男人……只求你们多给我一点时间,我绝不会再让大家失望了。”
梅雪任由泪水爬满白玉脸庞,柔情无限:“宫主,你的心意,大家都明白,姐妹们没有一个人怪你的。大家都说,夫人有你这样一个男人,便是死了也值得了。所以,也请你不要太过勉强。夫人若是知道你这样为她拼命,也一定是不开心的。若是真要用你的命才能救她出来,她,她更不会同意的。”
眼前这个男人,苍白的脸色,虚弱的身体,但那双眸中的坚定却一如既往。风霜经历,艰难备尝,却依旧是那桀骜不驯的少年。
但或许,已不该再称他为少年。他早已是天香宫众姐妹心中的王。夫人虽然暂时不在,但有他这一番话,天香宫便不会散,人心便不会死!
两天后,风尘仆仆赶回猛兽堡的王月已无心与赵昀诉说离情别恨。高照烛光下,空旷议事厅中的气氛却显得凝重无比。
王月盯着赵昀的脸:“所以夫君你的意思,是一定要现在再去暗夜岛,冒着生命危险从邪公子手中救出海棠姐姐,哦对了,还有那什么叫秦桂花的女人?”
赵昀道:“邪公子此人手段难测,较之紫微更觉行事反复,早一天救出海棠和桂花,我才能早一天安心。当然也不是现在,而是等我真气恢复之后……”
王月嘴上露出一丝笑意:“所以说,夫君你有把握一天之内从邪公子手上救人出来?又或者,你竟是想求崔医仙陪你同行?”
赵昀摇头道:“我怎会让崔医仙陪我冒险?至于救人的事,有过上次的失败,这回我一定可以成功。”
“呵。夫君还真是越来越自信了呢。”王月环顾一周,问道:“那么大家的意见呢?”
骆莱盛板着脸说:“我自然是不赞成赵昀冒动的。”
胡岚更是拉着王月手臂,显得寄望极深,近乎哀求道:“王姐姐,先前我脾气不好,你莫要生气,全是我的错。你最是玲珑,也只有你的巧嘴能令昀哥哥回心转意了。拜托你了!”
“哦,那我知道了。”王月轻轻放开胡岚的手,缓缓的在议事厅中踱步而行,先将目光放在叶芷身上:“夫君,你瞧啊,便是淡雅随和如叶姐姐,也是反对你再探暗夜岛的啊。她虽是没说一句,但她的心意你真视而不见吗?再看骆姐姐,胡姐姐,又有哪一个赞同你了?”
赵昀喉咙蠕动了一下,方才说道:“是,我知道大家对我的关心,但我非去不可。”
“好一个非去不可!”王月伸出纤长的手指点了下赵昀眉心,冷冷道:“这大厅之中,人人皆把你作为主心骨,你却要抛了大家,一个人去拼命?便为了海棠夫人和秦桂花两个女人,便要抛弃我们这一群人吗?”
赵昀语声愈发涩然,强自分辩道:“我不是,但……”
“但什么呢!骆堂主一生功业,全交付到你手上;叶姐姐千里迢迢,为你搬来符天君,保住猛兽堡最后的立足之地。你却是不管不顾,全不放在心上吗?你可是伐罪大统领,而不仅仅是天香宫主!”
赵昀哑口无言,咬了咬嘴唇,虽是心中有定,却偏偏口上难言。
王月又是一声冷笑:“好吧,就算你不为伐罪联盟考虑,但你有为我们这些女人考虑过?前一次,你说要独闯霸刀城,我们答应你了,等来的却是你多天的生死未知!你一定不知道,当邪公子散布出你死讯的那刻,我们的天都已塌了!邪公子这样的难缠,你竟又要独自闯上暗夜岛,你这是拿无数把尖刀直戳我们心窝子呢,你这是要我们再一次痛不欲生,暗无天日呢。你于心何忍啊!”
赵昀惭愧无地,却是固执己见:“正因为我真切体会到邪公子的可怕,才不让你们随我同行。我真不知道他还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海棠在邪公子手上,想要对付他,并不是人多就管用的。”
“对,对对对。所以你硬是要现在就去暗夜岛,硬是要独自面对邪公子,硬是要不管我们这些女人了啊!对啊,她海棠夫人是天下第一美人,自然比我们这些女人强多了!”
王月的冷笑愈发尖刻,将她的自己的心割出无数划痕,更将赵昀的心刺出了个大窟窿。
赵昀默然一刻,方才道:“月儿,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这般想的。在我心里,你们都是一样重要的。”
“一个人的心真可以均匀分配吗?赵昀啊,你说的鬼话真可以骗过你自己吗!呵!”王月顿了一顿,又说道:“这几天在外搜寻你的下落,我倒是撞见一件好笑的事。赵昀啊,你可有兴趣听听这个故事吗?话说茗伊城中有一个书生,靠着写书卖字为生,却是卖不出书去,穷困潦倒。”
王月此番突然爆发,众人虽是意外,却是暗中叫好,是以并未相劝,反而希望王月骂的再痛快些,好让赵昀迷途知返。但听到王月忽然说起不相干的故事来,均感愕然。
只听王月继续道:“那一天,书生家中像是开了个庙会,热闹的很。书生的老母亲说:‘臭小子!你一天都窝在家中,做这个不赚钱的营生,是想饿死一家人吗?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想着写书赚钱呢?还真以为自己是长不大的孩子呢?’
书生的妻子说:‘你算什么男人啊,每天写书赚到的钱,连买一斤米都买不到,却还一口一个的叫着梦想,梦想可以当饭吃吗?你瞧瞧大家,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惨无人形。你可以躲在写书里面,感觉不到饿,可是我们饿的不行啊,我们要吃饭啊!我真恨我那狠心的爹娘,怎么会把我嫁给你这个穷书生啊!’
书生的儿子说:‘老爹啊,你如果真有写书的才华,我们谁不支持你呢!可是你看,你写的书,垃圾至极,谁来看你的书啊!现在大家都是看那些愉爽好文,谁要看你这破书!就算真有几个人来看,全是看免费的,你能收到钱才怪呢!哈,我昨天走在路上,还听到有人说,就是要免费看你的书,气死你这个呆瓜作者呢!’
那书生的脸色变了又变,阴晴不定,终于长叹一声:‘罢罢罢!是我痴心妄想,是我胡乱做梦,却苦了你们众人!来,去拿火来,把我这半生写的破书全烧个干净吧!从今天起,写书之梦,再也休提!我定发愤图强,考个功名,做个大官,再不让大家冻着饿着。’
于是这书生一家欢天喜地的把那些书全烧了,更是欢天喜地的围在一起吃起了薄粥。虽然吃的还只是那淡而无味的薄粥,但我瞧他们一家子那开心的模样,却像是吃着山珍海味。毕竟那一家之主的书生肯改头换面了,肯发奋向上了,一家人却是辛苦,却终于看到希望了。
赵昀啊,我真觉得你与那书生有几分相似。但固执如书生,终究已改邪归正,而你却要一意孤行,漠然无视大家的期盼吗?”
赵昀沉默了许久,语调低沉,却依然有着不折不挠的决心:“月儿,你的故事,其实我已不是第一次听到了。我想,就算今后那书生金榜题名,功成名就,当他想起当年未曾坚持下去的写书梦,依旧会充满遗憾追悔吧。便是那手段通天、修为高绝的集宝阁主,说起当年写书憾事,愤恨激切之情依旧溢于言表,难以释怀。可见他心里其实还是不开心的。”
“哈。赵昀啊,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这比茅坑里臭石头还要臭的脾气,真让人受不了呢。所以,从此刻起,你再不是我的夫君,我亦不是你的女人,就此恩断义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