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白色的发带自他手中滑落,顺风飘走了。
阿宝蹲在小黑的头顶,幸亏他抓的牢实,不然也就随着那根发带去了。
宋白伏在小黑背上,用手撩开挡住脸颊的头发,费力的向上看,头顶的那片阴影停住了,悬在他们上方的,正是龙族的闫龙兽,墨绿色的身体,扇着一双巨大的翅膀,在哧哧的喘气,一个玄色的身影从上方下落,速度很快,那黑影离他很远,但他依稀听见了衣袂猎猎的声音,被湛蓝的天色衬着,宛若一条黑色的弧线,宋白不知怎么的,心中忽然一凉。
小黑本就受了惊吓,脖颈和发顶被扯得生疼,龇牙咧嘴,那一瞬,他差点又将主仆二人给甩了下去,他真该当日就走的,不然也碰不上这样的倒霉事。
盛沅向下俯冲,眼睛死死的盯着伏在狼背上那抹灰色的身影,那人头发散乱,脸颊依稀看的到,一双雪白的狐狸耳朵有些耷拉,他瞧不清楚那人的眼睛,若真是他,恐怕现在面色可是精彩的很。
不由得,他忽然冷笑一声,加快了向下俯冲的速度。
宋白看见那抹玄色愈来愈近,最后停在小黑的面前,盛沅悬在空中,挡在前方,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宋白。
宋白撑着小黑的身子缓缓坐直,他在大典上,虽然看到了盛沅,却只是草草一眼,后来大典一直到结束时,他都未仔细的看他,因为心虚,全程低着头,也不想去看他,现在那人就立在他的前面,眼神凶狠,衣服因为起风而被吹的鼓起,十分骇人,越是这么的近,他越是觉得,这龙族的太子长的可真好看,可就算长的俊俏又如何,周身的戾气并未因此减弱,越发的像是从修罗地狱里面出来的。
从此番情景来看,他在凡间遇到的,八九不离十便是面前这人,瞧他的样子,仿佛是要将自己生吞了一般,要不然就是宋白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和太子殿下结下了仇。可他宋白从来就是一只坦荡荡的狐狸,问心无愧,照这样来说,前面的可能性,还是要大些。
盛沅的威压太过于强大,小黑不过是一只几百年狼,他哪里见过修为这般强大的,此时的它,就如同巨人脚底下的一只蝼蚁一般,吓的瑟瑟发抖,阿宝也是害怕,三两下的就窜进了宋白的怀里,使劲往他衣袍里面拱。
宋白摸了摸小黑的脖颈,安抚着它,如玉般的手指在狼的毛皮上缓缓摩擦,盛沅的眼睛便由盯着他的脸,缓缓的下移到宋白移动的手指上,眼瞳发黑,宋白的手一僵,他不知道为什么,其实还是有些怕盛沅的,大抵是周身的气质或是修为,亦或是墨桦那世,他对他做的种种,更或是这一段他最怕的孽缘,找上门来了。
他本想着,历过的劫,要留便留在它该去的地方,和那些凡人的纠缠,只不过是一场戏而已,历劫时的那世,他宛若一张白纸,就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一个全新的人,而不是他宋白,他本想的是,他回来了,便结束了,若是报应真的找上了他,他坦然去接受便好,却未想过,这报应来的这般的快。
他虽然不知道,龙族的太子为何会出现在凡界,但也是因为这人,他当时身为凡人的气运被扰乱了,导致他的命数没有向本该发展的地方去,他的劫数应当是在二十五岁那时,却在十九岁的时候意外殒命了,他未能历劫,回到了妖界。
若是按这么说,他岂不是和盛沅相抵了?他扰乱了盛沅的姻缘,但盛沅又导致他未能成功渡劫,若是这样来说,他并不欠他想到这里,宋白的腰背又挺直了些,他阿娘曾经说过,欠了别人的一定是要还的,他自己推理了一番,若是照这么说,他并没有欠他什么,盛沅若是因此要找他要个说法,那便是他纠缠不清了。
他越想越是觉得自己有道理,坐的笔直,两人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若是宋白并不认识这人,瞧这气势,怕真是以为盛沅是来取他的命的,不过墨桦那样做,肯定是惹怒了太子殿下,他自认为盛沅是个小心眼,如果他一直惦记着,怕还是要来取他的命······
他想盛沅不说话,又这么凶的打量,不会是在想着,从哪里下手,活剐了他,若真是这样,他觉得若是自己再不说什么,怕是要死在半空中了,他现在远离狐族,以前多年不归,也算是半只野狐狸了,他若就这样死了,就像元嵇籼说的那样,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怕是还会连累到阿宝和小黑。
刚想开口,却未料到本是一言不发的盛沅先是开口了,他盯着宋白,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问他:“你是谁?”
我是谁?宋白一愣,这人不是下来杀他的?就问问他是谁?
他心里忽然一轻,松了口气,他不是谁,他就是宋白!
“在下,”他顿了下,“在下是宋白,一只狐狸而已。”
盛沅眉头一皱,像是没有听到他自己心中满意的答案,又问他:“我知道你是只狐狸,你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宋白。”他笑着回答。
盛沅的眼中有些莫名的情绪闪过,心口有些疼痛:“你不是宋白”
就连宋白也觉得有些好笑,从未有人这样,反复问过他的名字,还问的这样奇怪,虽说他知道,这人为何奇怪,不过,要让太子殿下失望了,他就是宋白,谁也不是,他笑的好看,一双眼睛仿佛还有点水光:“殿下是否将我错认为谁了?宋白这个名字,可是被叫了两千多年,我不是宋白,那还是谁?”
“你叫我殿下”他好像很奇怪,这人认识他。
“我是见过太子殿下的。”
“你在哪里见过我?”
还是不死心?真是可怜,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叹道:“狐族的登基大典上面,宋白与殿下是有一面之缘的。”
“狐族的登基大典?”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倒不会是我真的认错认了人?”
他的语气让宋白听的很不舒服,但宋白还是很是礼貌的冲他笑了一下:“宋白不过只是个无名小卒,狐族的人大多和我生的差不多,殿下若是觉得我像谁,恐怕是认错人了。”
濮阳见盛沅许久没回来,下面也没有动静,有些担心,对着撵内揉着胳膊,眼中带着泪的小鲛人说道:“你先在这里坐好,我下去看看,去去就来。”
真是可怜,瞧那小鲛人梨花带雨的样子,他都觉得心疼,明明前一秒还在盛沅的怀中,下一秒就被摔在了一边,辣手摧花这种事情,就属盛沅做的最熟练了。
啧啧两声,也从那里跳了下去。
他一跃而下,落在盛沅旁边,用着醉鱼扇捂住嘴角,衣袂飘飘,很是好看,头发只束起了一半,跃下来居然没有散乱:“太子殿下,都这么久了,你为何还不上去?”
宋白盯着眼前的人,心中不由的喟叹一句,好一朵盛世白莲······
那个用扇子捂着嘴的公子,看起来很是好看,目光却被狼背上的他吸引了,眯着一双桃花眼,正在细细的打量着他,从脚底到头发丝,一点也没放过。
就听他说:“这个公子看起来好生面熟呀!”语气带着淡淡的惊讶,这个骑狼的小狐狸,长的真秀气,却是能将一匹狼坐在臀下,也是个有趣的人。
宋白点点头:“在下狐族宋白。”
“狐族的公子,生的真是好看。”他虽是这么说着,可眼中的考究不减还增。
学着宋白的样子:“在下天界濮阳。”
濮阳好耳熟的名字,他从前好像听说过,天界的三殿下,好像就叫濮阳。
“三殿下?”
“正是在下。”他笑的露出一口白牙,醉鱼扇扇啊扇。
“我说太子殿下,你到底还走不走了?”濮阳问道。
盛沅的眼睛盯着宋白:“走,怎么不走。”
“那便快些。”他虽是这么说,但语气不急不缓,没有催促的意思。
盛沅问他:“公子开先可是说,狐族的人,都长的一个样?”
宋白扶额,这让他怎么回答,狐族长的好看的多了去了,偶尔有几个相似的也不足为奇:“若是这么说也不当,毕竟长的像我的还是有,我怕是殿下认错了人。”
“殿下可否让开些?我急着回家,您挡着路了。”他语气淡淡,不失礼貌。
盛沅见他这般,心中的火越烧越旺,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半响后,对他道:“我若不让,又如何?”
宋白觉得头疼不已,怕不是他的罪孽深重,这人真的是想活剐了他。
濮阳扇着扇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若是到时候场面收不住了,他也可以拦一下,免得这个小狐狸出什么事。
“殿下”他苦笑道,“宋白是否得罪过您,我可不记得了。”
“你没得罪我,若是得罪了,也肯定记不得了。”他说的轻巧,眼中却有化不开的浓浓怒意。
濮阳挑眉,不知道盛沅唱的是哪出戏,这个太子殿下,到底想干什么?
却未料盛沅又说:“南荒有美酒,不知公子愿和在下前去尝尝吗?”
这是要劫人的节奏?濮阳又是一挑眉,威胁,明晃晃的威胁呀!怕是太子殿下看上了这个小狐狸,这手段,他不得不说,佩服的五体投地,可就是眼神凶狠了些,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若是濮阳是盛沅的话,这样好看的一只狐狸,想要的话,肯定是要好生哄着的。
“我······”
宋白下意识的要拒绝,却未料话在口中,还没吐出来,就听见盛沅大吼一声:“鄀七!下来!”
小黑又被吓的一抖,呜呜出声,濮阳也被吓了一跳,摸着胸口道:“太子殿下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被狠狠的一瞪后,他将脸别过去,咳嗽了两声:“那我先上去,你快些上来。”
又听盛沅说:“你去后面,把撵里的东西,也一并带到后面去!”
东西?濮阳心中替那个小鲛人感到难过,好歹几天前还是受宠的,结果在他眼中只算个东西,濮阳突然觉得,盛沅就是个衣冠禽兽,他也只敢在心里这样说,若是被盛沅听到,管他是不是什么天界三殿下,照样要被吊起来打。
“好,好!听太子殿下的!我这就去将那东西带到后面,去御兽!”最后后三个字,濮阳说的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