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与他争锋相对的人, 此时正躺在他的卧榻之上,纤长的身体仿佛随着呼吸在轻轻起伏,要是永远可以这样就好了, 盛沅想着, 要是他每晚都可以这样自然的在自己的卧榻上面安睡就好了, 不会消失, 不会不见, 不会让他自己一人独自承受午夜梦醒时分的寂寞。
就算这么看着他的背影,不去触摸,他都可以, 他都心满意足了。
榻上的人忽然小声说道:“殿下,灯太亮了, 在下睡不着, 可以灭掉几盏吗?”
盛沅望着那人铺散在床铺上面漆黑的发丝, 心中无由的像是被填满了一样,他嘴角含着笑,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温柔的足以让人溺毙:“好,你好好睡。”
他轻轻走上去,把床头的蜡烛给灭掉,只留了一两盏灯, 映照着昏暗的内室。
烛光摇曳, 难得的让盛沅生出了睡意, 他走到不远处的软榻上面, 和衣躺下, 躺下的时候还在想,总有那么一天, 他会让宋白心甘情愿的睡到自己的身侧。
到时候美人在怀,的确是美事一桩啊,他枕着自己的手臂,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一夜安眠。
后来怀长龚还是回去了,盛沅到底是遵守了承诺,将人交了出来,龙王知道自己在西华殿中,但居然没有行动,日子静默如流水,不禁让宋白怀疑,那天那番不轻不重的威胁是不是假的。
应当是盛沅授意的,宋白捕风捉影的听到那些个宫人们说,他们说怀长龚,像是被绑走走的,不知为何,小小的闹了一场,最后被言长老亲自绑回了狐族。
他剪花的手一顿,那几个宫人在屋檐下,说话的间隙迅速的看了他一眼,最后几人又说了一些什么,他没听清楚,再望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盛沅这是什么意思,让他安心吗?他低低一笑,摇了摇头。
言长老,狐族中举足轻重的老人,是从老狐王登基,便一直在族中的人,他却来龙族,亲自将人给绑了回去,宋白盯着眼前的杜鹃花,发着神,那花上有浮光跳动,他伸手一触,变消散了。
怀长龚的日子,恐怕没有往时那般好过了,这事若是传出去,狐族定会被众族嘲笑,还好龙族没有刻意羞辱,两族都各让了一步,此事就这么翻过去了,但怀长龚此举,定在狐族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他私下行动,完全没有与长老们商量,完全没有顾及整个狐族,他回去之后会受到的弹劾可想而知。
甚至连他的王位可能都岌岌可危······这王位下面,还有几十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怀长龚,新上位的王啊,根基不稳,人心还抓的不牢,怎么经得起他这番折腾。
他是要为自己,断送王位吗?
宋白的剪刀咔嚓一声,将一整支花给剪掉,那花“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旁边捧着托盘的拜月,哎呀了一声,很可惜的看着那束杜鹃,被宋白手一抖,剪毁了一大半,脸上的惋惜之意像是要溢出来一样。
宋白冷笑一声,手在那花上一挥,跃动的浮光随着他的动作,渐渐消散了,那盆散发着生机的盆栽,瞬时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慢慢的枯萎,枯叶掉了一地,落在了那杜鹃旁边:“本就是假的,毁了便毁了,没什么可惜的。”
“你是想要真的吗?”
盛沅的手撩开垂着的幔帐,眼睛看着他,宋白垂着眼擦拭着双手,没有回答,盛沅慢慢的走了过去,从他手上夺过帕子,不容人拒绝的抓着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慢慢给他擦拭,脸上写满了认真之意。
宋白也未动作,就静静的看着他给自己擦手。
最后他擦完了,一手拉着宋白的手,一手随意的将那帕子丢在了水盆中,淡淡的吩咐道:“拿走。”盛沅的扫了一眼那枯萎的盆栽,状况的确不算是很好,他问道:“你不喜欢?”
宋白挑眉,甚是好笑的看着他。
“你要是想要真的花,我每天派人去外面挖回来。”
宋白笑道:“挖回来又如何,朝生夕死,别作践了。”
“那你要怎样?”盛沅叹了一口气,“要怎样,才会让你开心?”
他伸手,想将宋白搂入怀中,但被人轻轻挡住了,宋白抵着他的胸膛,眼中含笑的看着他:“我怎样才会开心,殿下不是心知肚明吗?”
“鸟儿在樊笼中高歌,也只能是悲歌。”
盛沅的脸色,慢慢的黑了下来,奈何眼前的人笑靥如花,直直的看着他。
他走到窗前,慢慢的捻起一片枯黄的叶子,在指尖把玩:“南荒的外面,有很多比这更美的花,殿下,你说对不对。”
拜月拿着托盘的手微微颤抖着,二人无声的对视着,她仿佛可以听见殿下拳头捏住,骨骼发出的嘎吱声,那是殿下发怒的前兆。
未想到盛沅竟是没有发火,最后甚至还从嘴边勾出一个笑容,僵硬的很:“小花······你想要外面的花,我给你带回来,就好了。”
宋白见他装傻,用一种甚至悲伤的眼光看着他:“盛沅,你知道的,我不属于这里,放我走吧。”
“不可能!”盛沅的眼睛徒然瞪大,声音提高了一倍,在宋白挑明的那一瞬,他脸上的怒意终是没有遮掩,漫上了上来,开始掩藏的不悦,此时全都爆发出来了,宋白隐忍了多日,再一次向他挑明了,盛沅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这来的太快,让他措手不及,“我不可能放你离开!”
他这些日子对宋白,可谓是耗尽了心意,放低了姿态,他说什么不能,他便不做什么,他没有强迫他,也没有逼迫他,温柔相待,甚至是取悦他,但宋白的态度却丝毫没有变过,他以为宋白心软,他捂个一段时间,不相信捂不化,但那天一天还没来,宋白却再一次声明他想要要离开南荒了,难道对于他来说,呆在这里真的有这么痛苦吗?
盛沅惊觉刚才自己是不是太凶狠了一点,于是将自己的声音又降了下来,温柔的对他道:“乖,你先不要走好不好,就当是陪陪我,等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再商量好不好?”
“盛沅,我们不可能永远这么耗下去。”
盛沅听了他的话,眼眶突然就红了,他声音带了丝颤抖:“可若是我不这样,你是不是再也不会来见我了。”
他吸了一口气,笑道:“若是会这样,耗着也无妨,我就不信了,你不会回心转意。”
宋白心中苦笑着:“你知道,我们是回不去了。
他慢慢的转过身去,手捏着衣角,反复揉捏。
盛沅还想说些什么,鄀七刚好进来,他静静的站在盛沅的后面,叫了一声:“殿下。”
盛沅回过头去:“何事?”
他上前,贴近盛沅,把手放在他的耳边,与他耳语,鄀七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盛沅的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
“小花,我有点事情要处理,晚点过来看你。”
宋白微微侧头,只听见衣袍摩挲的声音和离去的脚步声,看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走的这样急,他舒了一口气,还好,终于走了。
他吩咐拜月道:“你去把这盆花搬下去,放在这里碍眼。”
拜月将东西放下,低声说了句:“是。”
他打开窗户,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美丽的花草树木,布置的别具用心,上面笼罩着一层跳跃的浮光,在少许的阳光下闪着光,那处花儿开的娇艳,却没有蝴蝶蜜蜂来采摘,宋白摇摇头,又将窗户关上了。
明明不属于这里,何苦要强求。
他又回到了芳华殿中,只不过这次回来的除了他,还有阿宝,大概是他这些时日表现的太过乖巧了,盛沅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他说想要阿宝回来,盛沅还真的把人给了他。
他难道就不怕自己带着阿宝跑了吗?他低低笑出声,眼中却无一丝笑意。
阿宝正躺在花圃里面,黄色的身子缩成了一个球,在软乎乎的草垛里面打着盹,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很是惬意。
忽然,上方的亮光被人给挡住了,阿宝的眉毛耸了耸,有些不适,最后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鄀七露出一个笑容:“原来你在这里。”
见到来人是鄀七,阿宝高兴的翻了个身,从草垛中坐爬了起来,鄀七挠挠他的脖颈肉,笑了一下,将狐狸身给提了起来,抱在怀里。
他慢慢的道:“前些日子去外面办事,你不是说你喜欢凡界的桂花酥吗?我去给你买了几包,趁着现在有空当,拿给你。”
阿宝一听,开心的用头去蹭着鄀七的胸膛,他还是穿着甲衣,硬邦邦的。
鄀七见状一笑,揉揉他的脑袋。
不知为何,怀中的小狐狸忽然变回了人形,鄀七一愣,手上的力道徒然重了起来,面红齿白的少年,此时坐在他的臂弯中,搂着他的脖子,笑的咯咯响,温热的呼吸打在鄀七的脖子上面,阿宝没有发现,他的耳朵渐渐的变红,一直蔓延到了脖子里面。
忽然,只听“啪”的一声,阿宝的臀部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只听这人有些僵硬的说道:“变回去。”
下一秒,他对上了一双有些委屈的眼眸,那眼睛像是有层水雾,蔷薇色的嘴唇微微嘟起,阿宝问道:“为何又打我?”
只听他道:“变回去。”
阿宝不愿,不高兴的把头埋在了鄀七的颈间,气息吐在那里,让鄀七有些心猿意马。
他只好安抚道:“乖,变回去,被人看到了不好。”
阿宝在他的颈间蹭了一小会儿,忽然笑道:“你以后别把那东西射到我里面了,我就变回去。”
鄀七的脸又一红,最后闷闷的嗯了一声,阿宝这才如了他的愿,又变了回去,躺在那处打着盹。
他头上的人忽然咳了一声,像是有些羞涩的样子:“这种事情,私下和我说就好了,不要在外面说。”
好啦好啦,阿宝的嘴吧唧了一声,微微扭动了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