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扫过桌上的残局, 黑子将白子堵死,毫无退路,他眼中闪烁了一下。
怀长龚看了他一眼, 慢慢抬手, 将最后那颗黑子给拿起, 本是毫无生还的局面, 瞬时便多出了一个缺口, 他再将宋白最后下的那粒白子给拿起,宋白不解。
怀长龚用手指了几处,慢慢向他道:“白哥儿若是不下这一步, 这棋局还有好几种下法,皆可以胜我。”
宋白扶着下巴仔细看了一会儿, 惋惜道:“哎呀!被陛下这么一说, 还真是, 我开始当真是眼拙。”
怀长龚看他一眼,面色忽然就严肃了起来, 他沉吟了一会儿,再抬头的时候,眼中光芒闪烁:“白哥儿,这棋的走法有很多种,你的选择······也可以有很多种。”
宋白递杯子的手一顿, 最后他缓缓的, 将瓷杯放在了桌上:“陛下说的对, 我的选择是有很多种, 但是宋白只会选择自己想要的, 而不是别人希望我去的。”
怀长龚看着面前的人,低眉敛目, 目光微垂,盯着自己的水杯,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宋白的脸颊素白,皮肤像是透明一般,微微看的到淡青色的血管,柔顺的黑发垂在身侧,看起来柔顺无害,但便是这样一副看起来无害的躯体,却有一种难以被折服的韧劲。
只听他道:“大概是以前的日子宋白过得太累了,现在只想为自己活着。”
怀长龚的嘴巴张了张,宋白含笑看着他,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几百年前,那个着着淡青色衣服,站在屋檐下面,冲他微笑的少年,那样的场景,是怀长龚一辈子也不想打破的。
但是,怀长龚的拳头在袖子里面忽然狠狠的捏了起来,为什么他的白哥儿从来就没为自己想过!为什么宋白没有想过他走后自己会怎样,为什么从头到尾宋白都没将他放在心上过,为什么自己为他做了这么多,他都没正眼看过自己,为什么他的真心总是会这么轻易的便被宋白的给践踏了!几百年前是,现在也是,自己都如此低声下气了······为何他还是不为所动,就看他一眼······有这么难吗?
怀长龚的心中一阵钝痛,他的眼睛闭了闭,他想要的从来都不多啊······为何宋白连一个侧目都不愿给他?
他能这么决绝的离开狐族,那是因为就像他说的那样,这里根本就没有他牵挂的人,他这个狐王算个什么?在他心中从来什么都不是。
“陛下,可有不舒服?”
怀长龚猛的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甚是苍白的脸颊挤出一个笑容:“无事,刚才在想事情而已。”
宋白唔了一声:“无事就好。”
他眼眸又一抬:“来族里,也已有一些时日了,不知陛下何时带我回洞府看看?实不相瞒,家中还有一个小仆,若一直不回去,怕她担心。”
他想到阿玉,眼眸里面漫出一点笑意,怀长龚的指尖掐着掌心:“最近族中事情甚多,等过些时日吧,他们都不知那处,就我一人知道,等我忙过了,就亲自带你去。”
宋白的眉头皱了皱,只好道:“那好吧······”
“禀报一下陛下。”
屋外传来宫人的声音,窸窸窣窣一阵,怀长龚的眼皮动了动。
只见一个黑耳小狐从屋外跑进来,眼中带了一点慌乱,他走近怀长龚,俯身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便见怀长龚的眉毛皱了起来,他的眼瞳转了转,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宋白,最后收回了视线。
宋白抿了一口茶水,问道:“怎么了?”
怀长龚笑笑:“无事,来客人了而已。”
“那陛下便过去吧。”
怀长龚点头:“好,那我先过去了,晚上再来看白哥儿。”
宋白点头,目送怀长龚出去。
他觉得奇怪,那个黑耳小狐的面色慌张,像是来了什么让他惧怕的人,亦或是人人避讳的人,但怀长龚的表情却意外的淡然,没有露出丝毫情绪,就像是······故意不做出来,不让他察觉一般。
他的手拨动着茶杯中的水,荡起一丝水花,沾在指尖的水珠“啪”的一声落回了杯中,能让人露出这样如临大敌的面色,除了龙族来的人还能有谁,能让狐王称作客人的,除了龙王,便是那太子殿下,但是龙王怎么会来这里,如此看来,来的······便是盛沅了。
宋白捏紧了袖口,他是知道自己在这里吗?若是知道,不用想便知道他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他现在是在狐族,怀长龚定不会将自己交出去,宋白这么一想,吊在胸口的心徒然放了下来。
但未料,刚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个黑耳小狐又回来了。
他对宋白说道:“公子,狐王陛下要你去前殿一趟。”
怀长龚不会害他,他是确信的,但这下怀长龚又是何意······难到那殿中坐的不是盛沅?
他的目光深沉,最后答道:“好。”
宋白便跟着那小狐,绕过曲折的长廊,到达了前殿。
怀长龚坐在主位上,巨大的椅子将他衬得更加的清瘦,而他旁边,赫然坐着一段时日不见的盛沅,只见他身着黑袍,头戴金冠,俊逸不已,表情甚是闲适端起旁边的茶盏,在鼻尖嗅了嗅。
比起盛沅的闲适,怀长龚的状态就没那么好了,虽是面无表情,但很明显就让人感到他是在强压住自己的怒意,若是仔细看,还可以看到他握住扶手的手背上青筋赫现,就像是蓄势待发一般。
盛沅的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宋白,眼中没有一点波澜,就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只是一眼,又将视线给收回来了。
他慢慢的品了一口茶:“狐王陛下,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啊!我都不计前嫌了,你还在犹豫些什么?”
怀长龚听了他的话,一时头上的筋气的突突跳,什么叫做他不计前嫌,明明是这人野蛮不已,还怪自己?短短几月,他便将盛沅不要脸的精神给见识了个全面。
还没等怀长龚说话,就又听盛沅道:“狐王大可放心,这次下界,只是为了解决那事,起因是因为我俩,定是要一起善后,我可不愿意一人担那么大的摊子。”
宋白微微皱眉,不知盛沅无厘头的在说些什么,什么下界?什么我俩?什么烂摊子?
他呵呵一笑,眼中有不加掩饰的讽意划过:“若是怕我对宋公子做些什么,狐王尽管放心好了,这些日子我也仔细的想了,他对我如此冷淡,我又何必追着他不放,天涯何处无芳草,吃力不讨好吊死在一棵树上可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这些日子想多了,便也对他绝了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