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沅皱眉, 闭着的眼睛上面有着细细的纹路,真是奇怪,他只是在那处游荡, 却什么事都不做, 既不声怨又不作乱, 却忍受痛苦不愿离开人间, 他在等什么?或是在执着什么, 难道是在等他们?他一身的煞气,扰乱人间,真的是······留不得啊。
他抬手, 疲惫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他想, 这事若是自己没能解决好这事, 回了南荒, 父王又会勃然大怒,应付起来甚是麻烦。
宋白的想法, 盛沅清楚,他是想要让齐居延重投轮回道,帮他了除心愿,濮阳说他们二人与齐居延脱不了关系,还说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 赎罪吗?人都死了, 赎罪又有什么用, 他不敢保证齐居延看了他会不会鬼性大发, 必要时候, 必要时候······盛沅叹了一口气,他只能将人一掌打的魂飞魄散, 宋白会懂他吗?他不愿再在宋白心中当一回恶人,若是必要的话,他会促使宋白,当那个手刃齐居延的人,一切都没有办法,齐居延是个好人,盛沅听这话不知听了多少回,但现在是他作恶在先,一切都是无可奈何啊······
漫漫长夜,树下的人闭着眼睛慢慢进入了浅眠,这里干涩闷热,宋白蜷在树上,眼睛扑闪扑闪,他听见树下没了声响,隐隐约约的可以听见盛沅有规律的呼吸声,那人睡着了。
他远眺不远处的高塔,尖锐的尖角仿佛在月亮下面泛着寒光,角下的铃铛随之飘动,在夜里仿佛可以听见声音。
他在等盛沅睡着,他还是想去见见齐居延,再怕又怎样,最后还是要面对的。
宋白翘起前脚,轻轻从树上跃下,柔软的软垫踩在干裂的土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回头,眼睛看着盛沅。
他要去见齐居延了,但不会让盛沅和他一起去,盛沅对齐居延的杀气,在那人死之前有,死之后,也有,他还是不喜那人,让宋白怎么敢带他去见齐居延,他怕若是见到了人,齐居延便再也没了投胎转世的机会了。
睡吧,那蓬松软白的小爪一挥,覆在了盛沅的脸上。
他看着盛沅逐渐松开的眉头,平缓起伏的胸口:“你醒了,一切便解决了。”
小白狐说完,一转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那处的高塔,就像是一个引路的标杆,让他不停的追随前往。
暗黑的夜色中,那塔越来越近,高大黢黑的身子像是一个蹲守在河边的巨人,那河中的水虽然早已干枯殆尽,但它依旧守在那里,在夜中长眠。
这里应当被废弃了许久,塔身昏暗一片,没有一盏烛火,四周植物凋败,枯枝落叶落了一地,它是被修在高台上的,地上铺满了汉白玉石,四周的雕栏上卧着麒麟,或坐或站,或玩耍或休憩,那塔身的前面还有一口青色的鼎,里面插着三炷香,猩红的小点在夜中闪烁,缕缕青烟从那里冒起。
这里的香还在焚烧,有人来过吗?
宋白张了张嘴,小爪子一抬,化作了人形。
他慢慢抬步,沿着台阶往上走,手轻轻的撩开袍子,脚底是微微凸起的的石头,上面雕刻着花纹,他越是向上,那座塔便越是清楚,修长的塔身伫立在台子上面,显得愈发的肃穆,宋白的夜视能力很好,在如此黑的夜中,还能辨别的出这塔的颜色,深沉不已,暗青色的瓦片,深红色的房漆,紧紧关闭的破败的窗户,在远处看到微微摇晃的铃铛,以及裹在整个塔身上面杂乱无章的红布······
他的步子微微停滞了一下,在远处他没发现,如今离得这么近,他才看到,整个塔身被红色的布条缠绕,绕过尖尖的塔角,细长的塔身,覆在破烂的窗户上,以及被一把巨大的铜锁锁上的朱红色掉漆的大门。
宋白的视线落在了那门上,眼中光芒闪烁,这里的确被废置了许久,这座塔不像是道家和佛家的东西,更像是凡间文人迁客喜欢游玩停滞的地方,立在水边,风光大好。
但看样子,这里四周铺满了枯树枝叶,没有人踩踏的痕迹,这里应当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但那三炷香,却在夜中发出益渐诡异的光,那青烟寥寥上升,无不昭示着这里曾有什么人来过,但这民不聊生的时候,谁还会有闲心来这郊外给一座废弃多年的塔上香呢?
他看着束缚塔身的红绳,眼睛一眨不眨,这样的场景,像极了他从前看过的一个阵法,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河流,高塔,红绳,青鼎,麒麟,以及香······
高塔立于河边,傍水而立,四周有麒麟守护,又被红布给束缚,塔的正前方又被人设了一鼎,上插三炷香,分别意味拜天、拜地······还有什么来着,他皱了一下眉,对了!拜鬼神!
这便是从前宋白年少时从书上看到的锁魂之术啊!
他忽然一个哆嗦,一股寒意从心间涌起,难道是有谁,将齐居延的魂魄锁在了这塔中,让他不得超生!
他脑中第一个冒出来的,便是盛沅的脸,的确,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盛沅。
是不是便是这样······才让齐居延不能重回轮回道,是不是这样,才让他在人间徘徊这么久?
宋白的眼睛变得通红,他只觉得这一瞬间他喘不上气来,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将他锁住一样。
他的眼中漫上了一股戾气,他要上去,将这把锁打碎!他要过去将齐居延放出来!
宋白的脚步沉重的动了动,缓慢的抬了起来,他的喉头哽咽了两声:“齐······齐大哥······”
“我这就······放你出来!”
他的脚猛地一用力,却将要在奔上最后一层台阶之时,被一股无形地力量给挡住了,他的身体撞在那面无形的墙上,手还没伸过去,便被反弹回来了,细瘦的身体被抛在空中,宋白的表情还带着扭曲和一点惊讷,如同一条白色的弧线,从高台上坠落,最后狠狠的落在了地上。
身体摁着凹凸不平的面,痛的他顿时痛苦的呜咽了起来,宋白捂着脖颈,在地上蜷缩着,微微颤抖。
正当他痛的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自己会被弹开的时候,一股凉意沿着地板慢慢袭来,笼罩着他的周身,那一瞬间,宋白的思绪徒然清晰了起来。
只听一冰凉醇厚的声音响起,在黑夜中更加显得毛骨悚然:“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