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见到一条鱼,倘佯在冰下的河里,它从冰窟窿里爬上来,缓缓地躺在冰面上休息。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鱼,两腮下居然分别长了一条腿,在酷冷的冬天依然能在冰面肆意妄为,我简直有些嫉妒它,因为我自己只能穿着棉服,还要冻的浑身哆嗦。它为什么不怕冷呢?
我亲自抓住它,举到半空中,摇摆着手,它被我晃得不知东南西北险些晕过去。我抓到你了!我心里想,可我不能说话,我曾经天真的以为我能从声带中发出声音,后来那其实只是个梦,我并不能发声,因为我没有声带,上天夺去了它。这是一条又是以来最可爱,也最令人恐惧害怕的鱼,但我还是放走了它,其实并不是放走,而是它从我的手心里消失了,我几乎以为是我的幻觉,尽管别人也这么说,但我笃定,我确实抓到过那么一条鱼。
冬天远没有书上说的那么好,这是死的世界,就算没死,也在冬眠。没有人迹、没有动物、没有树叶,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分开的枝条像是深黑色的锁链,绑着一个个在雪原上迷失踪迹的冤魂。我也是那中的一份子,我曾经在雪原上迷失,也在雪原上死去,但后来,我成了引路人,引导那些在雪原上迷失的人,避免他们遭受和我一样的噩梦........
冰窟窿是我用铲子凿出来的,本来我是想吃鱼,可它一出现,我就忘了饥饿。我的思想像是冰窟窿里逐渐再次结冰的薄冰,升起——沉默——升起——失望。鱼嘛,长着翅膀和尾巴就好,为什么要长腿呢?它幼小的样子真像我,我很瘦弱,但没人管我,我一直是一个人,也不知道一个人活了多久,因为这片天地很少有人来,是的,只有我一个。
我看到它幼小稚嫩的身体就像看到自己,我幼小,但并不稚嫩,因为我能在雪原活下来,那些大人基本上活不下来,如果我救济他们,他们甚至想要杀掉我,吃我的食物。但并非每个人都想杀我,那些和善的人我从来是给他几条咸鱼片,抑或者淡紫色的紫菜,我猜那紫菜有某种物质,那种物质能阻止人长高。我很想长大,于是我便把那紫菜送给其他人,自己则吃鱼。
冰窟窿很快又结冰了,但我不想再凿开它,它很久,一直一直都没有再从冰窟窿里爬出来,移动它幼小的身躯,躺在冰面上休息。可能因为我抓住了它,让它惊慌失措,可我没有恶意。但我不知道鱼能不能理解我的想法,直觉告诉我,那其实很难。
——小小
写完这封信,她觉得自己好像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正想吃点东西作为庆祝,冰面上却传来一声闷响。
雪原上跌跌撞撞跑来一头巨狼,脸色铁青,它走到冰面上没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冰上。冰面的不远处有一间小小的木屋,这屋子很矮,成年人只能蹲着钻进去。但却很长,木头房子吱呀一声,露出小小的缝隙,缝隙中,一双眼睛带着些许畏惧的看着那头狼。
它一动不动,兴许是死了。
从木屋里走出一个幼小的身影,她包裹的像是个企鹅。快步的走到他身边,凑近他的脸,从围脖里探出一双大眼睛,怔怔的看着这头狼,它长着银白色的毛发,体型整整有她的两倍大。它总是偷鱼干,一直是她的死对头,生命力旺盛,它怎么会死?
这是头在冰原上冻死的巨狼。
不知什么时候,在它身后,跑过几个骑兵。他们快速的掠过,其中一个发出了“咦”的声音。他们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其中一个带着厚厚的围脖,带着皮帽,一双眼锐利的好像刀子,他滑下斜坡,走到她身边,看着那头狼道:“这是你的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惊恐的看着他。
“你父母呢?叫他们来。”
她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
“统制,他好像是,哑巴。”
对,我是哑巴!他说出了她心里想说的话,那个被叫做统制的眼神有些变了,他刀子一般的眼睛变得和蔼,像是白杨树外的阳光。
有一个骑兵已经走进了自己屋子,她复杂的看了那骑兵一眼,用手指在雪上写着【我一个人。】
那骑兵摇了摇头道:“凌统制,没人!”凌无双看了看这个哑巴小孩儿,虽然包裹的像个企鹅,但却可以砍出在那里面包裹着一个又瘦又弱的肉体。
“暴风雪就快来了,你快点离开这儿吧。”凌无双回头看去,那里已经扬起了阵阵雪尘,一个骑兵在坝上喊道:“统制,快走吧,胡光秀的部队已经到了。”后勤队扔掉了大多数物资,正在飞快的向义高城冲刺着,这简直是与死神的赛跑,暴风雪就要来临了。看着那小木屋,凌无双不觉得它能保护这个幼小的小姑娘的安全。
“你叫什么?跟我走吧!”凌无双一把把她抱起来放到马背上,脚踢马腹,飞快的向前飞驰着。
“能在这么冰天雪地下生存,你也是不容易。可咱们凉人,从来不怕艰难险阻,就像白杨一样,挺拔向上。”
“没有问你的意思就把你扔上马背,你愿意吗?”
她点了点头。
“你这个年纪,应该上学堂,而不是当去冰窟里刨食的小狐狸。”
她依然点了点头。
“哈哈,你以后便叫白杨,我叫凌无双。”
凌无双踩紧了马镫,加快速度,在一望无际的雪原里这几个骑士像是几个小小的黑点。只留下一地粗碎的马蹄声,像是在鸣奏着一曲青楼头牌唱的雪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