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越来越大,拉起路面的灰尘,让整个永安都被灰尘覆盖填充似的。除了白杨,偶尔会有老松树沙沙的响,如果在潭州,在这个起风的时刻定然是许多的蝉鸣充斥于耳,他还记得那年的蝉鸣鸟叫,那时候自己才多大?
八岁?还是六岁?只是记事起蝉鸣就一直不绝于耳,陡然来到永安,什么叫声都没有,倒是突然有些不适应了。他无奈的笑了笑,人就是这样,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却突然一飞冲天当上了都统。可自己每天从睁眼练到闭眼,无时无刻不再琢磨刀法剑法的时候,又有谁知道呢?
有几个小孩拿着弹弓瞄准松树上的麻雀,只听“嗖”的一声,弹药飞出去,还带着一股刚撮的泥土腥味。然而预料之中,只是“啪”的一声打中了树干,那几个小孩却依然乐此不疲,或许他们的乐趣不在于击杀麻雀,只在于几个人在一起的欢乐吧。
就像喝酒,原本也不过是如此。
“公子,买花吗。”
很温柔,很柔软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像是南方女子的呢喃,有种杨柳树下的忸怩,这都是凌无双不曾体验到的。
他转过头,她和漂亮沾不上边,甚至可以说是丑陋了。她只是一个卖花的,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自然也无分美丑,可隐隐的,凌无双觉得有些生气,尤甚于愤怒。为什么给了我幻想,又在下一秒打破它?
凌无双指了指自己道:“你是在叫我吗?”那姑娘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从她黝黑的脸来看,敖天阙都比她好看不少。她的脸更黑了,或许是她脸红了一下?
“公子,买花吗。”
这几近于恳求了,她手里捧着一大捧鲜花,那确实是鲜花,美丽又清香,我的灵魂,配得上它吗?她的手更黑,还有些伤口,想必都是采花时受的伤。她看他半天不说话,有些不知所措,如果买那最好,如果不买,自己可要抓紧去找别人推销了。
“都给我吧。”
这可是一上午都没卖出去几朵的一大捧,她睁大眼睛——尽管眼睛并不大,“公子,全部?”
“对,都给我吧。”
凌无双抱着一大捧鲜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为了博得青楼女子的欢欣呢。
或许楚娟儿在我那儿?我可以把鲜花送给她,这并不算浪费。凌无双知道,这是自己在骗自己,可是,那个卖花的女孩至少给了自己一瞬间的幻想,尽管只有短短两秒,但这是都统的两秒。似乎也值这全部的花朵了。
大运河的两个永安码头已经全部竣工,乒乒乓乓的声音终究结束,路上随处都可见彩旗和张贴自己的告示。他走上一家酒馆,与咸亨酒楼不同,这一家下午也有唱戏的。他捧着鲜花,放到桌子上,叫了一杯清茶,准备喝完就回去。
有两个人在唱对角戏,这个酒楼并不大,还有些狭窄。自然也只能请些只要知道词就能唱的曲子,这两个人年龄不大,唱的却异常卖力,只是相比于那些早已成了名的戏子,也好像只是在干嚎。不过对于这间小酒馆有很多神色黯淡和断手断脚的人直挺挺的坐着,这种曲子对于这些潦倒的人也是聊胜于无吧。
呕哑嘲哳难为听,这是凌无双唯一的感受。
他一口把茶喝下去,下楼的时候却有一个老婆子趴在楼梯口,自以为可怜兮兮的伸出干枯的手。但她的脸不仅干瘪的不成样子,还十分凶恶,这令凌无双十分厌恶。他不想给她任何东西,以后自己的话最好呆在一楼。一楼只有说书的先生,二楼才有唱戏的,他跨过那个老婆子,来到一楼门口正要出去,耳朵却传来那说书先生正在讲的典武都统。
“典武都统是谁?那不是说凌无双凌将军嘛!”说书先生一拍桌子道:“在座的诸位,千里大追捕这段子说也说腻了,咱们今天换换口味,讲一讲前天刚刚凯旋的典武读都统大战浒山贼寇的事迹!”
他一说,下面的人都欢呼起来。
“浒山贼寇边境犯,凉国健儿豪气现。天子圣上定神策,飞起玉龙三百万!”说完抬头,他就开始夸夸其谈,真别说,倒是说的把自己的事迹说的一字不差,凌无双津津有味的听着,如果不是这个说书先生瘦得像条狗,凌无双几乎以为他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秘书了。其中添油加醋的情节虽然不少,但至少事迹正确,没有向爱国团那样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也算可以了。
凌无双回到家时已经到了晚上,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静静的好像蹲在东西大道旁的黑暗巨兽。旁边那间房子有几个小孩嘻嘻哈哈的正在玩耍,相比于凌无双的大宅子,他们家就狭窄很多,只有两间房子,一间破破烂烂,想必是堆放杂物。另一间虽然是土瓦建的,却修饰的干干净净。
前几天凌无双离开的时候还没有这户人家,现在开起来反而像是入户很久的样子。人们总是能够在安置自己的家的时候最为上心。
两家没有公用一道墙,中间还有一个狭窄的胡同。这家人是凌无双唯一的邻居。
“哥哥,你们家好大哦。”有两个小孩在玩耍,却有一个没有加入他们的团队,只是站在墙边默默的发呆。
“呵呵,家大也有家大的难处,至少灰尘很难清理。”这话却说得有些矫情,凌无双自始至终也没清理过这房子一次,都是楚娟儿每天来帮他打扫,不过一连两周都没有和她碰面,凌无双几乎觉得她消失了,只是某个魂灵在帮自己清理灰尘。
“哥哥....”那孩子很可爱,那家的大门却突然打开,像是冰冷的锁链拖动在地上,一个男人露出脑袋道:“回来!”
这语声很是严厉,几乎相当于教书先生敲打手心的条件反射,那小孩脖子一缩,低声道:“对不起。”飞快的跑了回去。
凌无双看着这家人,他们或许还不知道自己是典武都统?的确,自己也没有太过张扬,就像孙孝儒的橱子,直到孙孝儒死掉他才知道自己每天伺候的是政法司的总司长!
或许我比不上孙孝儒,但至少我不会自报家门,凌无双如是想。